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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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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天色也遮盖成一片灰蒙蒙,裴极卿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将决云牢牢抱在怀里。这已不是决云第一次打仗,可却是他的第一次失败,虽然在外人看来,决云反败为胜,以少胜多,依然是有功劳的。

    可功劳再大,与他朝夕相处的军士也不能活过来了。

    决云的眼泪渐渐停下,他抱着裴极卿,低声道:“当时耶律赫图打过来,我就应该早点跟他投降,我们的人也就不会死这样多了。”

    “你也不知道,耶律赫图会怎样作想。”裴极卿轻声道:“而且他要抓你,一定会把你身边的人都杀死,不然他怎会放心活捉你,你在那样紧急的关头,却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已是实属不易。”

    裴极卿觉得自己也不算安慰,只是在据理分析利弊,可决云却依然没平静下来,裴极卿继续道:“我不是在安慰你,这些都是实话,你醒来之前,萧挽笙还说你做的不错,要我不要总是教训你,连带着我也被骂了一顿。”

    决云这才稍稍停下哭声,他狠狠抹了两把眼泪,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宁静,他望着裴极卿的眼睛,轻声道:“裴叔叔,你说人就不能不打仗吗?我们在定州的时候,牧民明明很愿意和我们做买卖呀。”

    “你愿意和他们做买卖,可他们不愿意接受。”裴极卿道:“若不将这些城池打下来,将他们逼回大漠深处,只怕死的人还会更多,你若是心疼死去的兄弟,就应当更加发奋,当多大的官,就需担多大的责任。”

    裴极卿说完这些,觉得自己口气是不是又严厉了,他刚想纠正几句,就看到决云狠狠点了点头,他跳下床,道:“我要吃饭了!”

    决云为自己穿好靴子,拿起那根简陋的“糖葫芦”啃了起来,裴极卿看到他的样子,也觉得小孩真是长大了,便背过身去为他收拾床铺,就在这时,士兵突然敲门,他似乎也身上带伤,正望着决云惊喜道:“郎大人看起来好了许多,我们也能放心了。”

    决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之前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多谢郎大人救命!我们兄弟被辽狗围了,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还能跟着郎大人立功!”那士兵语气激动,“之前看郎大人年纪小,倒是兄弟们小瞧你了,咱们再这么干几天,定能拿了他的狗头!”

    决云愣在原地,发现心中的自己和士兵眼中的完全不同,那士兵继续道:“我看到你精神多了,倒是激动地忘记说事,侯爷请你过去,说京城有旨意。”

    “旨意?”

    决云听到这话,连忙拉着裴极卿一同出门,萧挽笙却不在议事的花厅里,反而在自己卧房中,他见到决云和裴极卿进来,连忙将门掩上。

    “出什么事了?”裴极卿还未开口,萧挽笙已沉默着将奏折递来,明明数九寒天,他的额头却沁出了一层细汗,裴极卿望着奏折上的文字,眉头也不由得愈皱愈深,几乎将奏折扔在地上,他呆了半晌,才反应道:“傅从谨要来?”

    “给我看!”决云猛地抢过奏折,愤愤道:“他叫我们假意追杀大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还有一封书信,你再看看,我也搞不懂了。”萧挽笙皱眉递过一封米黄书信,这封书信十分普通,上面只写了“挽笙”二字,这两个字端庄方正,裴极卿觉得再眼熟不过,这明明就是傅从谨自己的字迹,他没有用圣旨发号施令,难道要说些秘密的话?

    裴极卿展开书信后,却被那上面的一行行文字惊到,心几乎要跟着跳出来。傅从谨不光吩咐萧挽笙不要真的逼死耶律赫图,还要他带决云回到锦州,亲自为决云进行封赏,甚至还……提到了自己。

    裴极卿紧紧盯着“容鸾”二字,似乎那两个端方的字有些刺眼,萧挽笙已经与他们合作,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下落汇报上去,可傅从谨却知道自己来了漠北,这也就说明,萧挽笙或者夏承希的身边,有一个他们谁都不知道的内鬼。

    但自己带着决云到锦州许久,傅从谨此时才询问,想必他即使知道决云不是什么“当地人”,也不会知道决云是皇子。

    思虑及此,裴极卿稍稍安心下来,他将书信放下,望着萧挽笙道:“我们身边有摄政王的人,此人不是在你的身边,就是在夏将军的身边,所幸这人也不过一知半解,而且现下不一定还在,侯爷暂且宽心。”

    “老子真是要吓死了。”萧挽笙将佩剑拍在桌上,狠狠灌了口凉茶,“这下我也被怀疑了,你可是信我了吧?”

    裴极卿笑笑,道:“摄政王不让咱们动大皇子,一是看他奄奄一息,反正不日便会自己死,咱们不下手,日后和辽国谈起来,也不至于关系太僵;二是他知道林贺的事情,也许觉得两个皇子相制衡,反而对咱们更加有利。”

    萧挽笙恍然大悟,决云却有些犹豫,他低声道:“我们不杀大皇子,怎么向林贺交代?”

    “我们如果杀了大皇子,才是将林贺推向风口浪尖,就算他真的登基,也不过是被架空而已。”裴极卿又想了想,低声道:“还有,我倒觉得摄政王想见决云,不是什么坏事。”

    萧挽笙和决云都有些懵,两张脸同时转过来望着他,道:“怎么讲?”

    “那个人既然不在侯爷身边,那就一定在夏将军那里,他定然知道,决云是夏将军故人的孩子。”裴极卿道:“摄政王不知道决云身份,只会当夏将军谎报情况,是为了将自己人塞进来罢了,夏将军一直清廉,又为人平和中庸,摄政王想必一直没有机会拉拢,这下倒是一个空子。”

    “你的意思是,摄政王想借着拉拢夏将军?”决云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要拉拢你,你就跟着去,跟这位大名鼎鼎的仇人早早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好的。”裴极卿笑笑,又望着萧挽笙道:“只是辛苦侯爷了,您面上向着摄政王,背地里又需假装向着皇上,最重要的是向着殿下。”

    “是。”萧挽笙讪讪笑道:“自从认识你们,用光了我一辈子的心眼,最近可能被你感染了,看谁都小心翼翼的,总觉得别人话里有话。”

    “你觉得别人话里有话,他搞不好是真的话里有话,只是你原先没听出来罢了。”裴极卿笑道:“侯爷,活得累一点,心眼多一些,总比不明不白的死了强,摄政王的眼线虽没安插在侯爷身边,却也未曾知会侯爷一声,侯爷现在,还当自己是他老人家的心腹吗?”

    裴极卿的声音缓缓停下,四周猛然寂静,萧挽笙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他以前只觉得摄政王不相信他,至多是为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媳妇,在诸多事情上压他一头……可这样看来,摄政王留的绝不止这一手,萧挽笙愣了片刻,苦笑道:“想我在西南当土匪的时候,还将他当做兄弟……”

    “兄弟?”裴极卿笑笑,将书信奏折拍在萧挽笙手里,低声道:“太上皇也是他的兄弟,包括死掉的裴极卿,可都是曾跟他兄弟相称的人。摄政王心如铁石,皇上无情无义,我带侯爷见殿下,绝对是权衡利弊后,为了大家双赢的打算。”

    此时,扣门声突然响起,萧挽笙双手一抖,奏折也跟着“哗啦啦”掉落在地,他迅速扭头,厉声道:“谁在外面?我不是说不准进来?!”

    “我也不准进来?”话音刚落,林贺便已经大喇喇走进来,他已换了辽国服饰,厚重华丽的皮毛衬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琥珀色眸子一片澄澈,他伸手拉住决云,道:“你身体怎么样?”

    “他早就没事了,我们在议事,你就不能找人通报吗?”萧挽笙没耐烦道:“又有什么消息?”

    “你们在议事,想来也是在说耶律赫图的事。”林贺笑道:“别想了,耶律赫图请我回辽国了,你们暂时不要动他。”

    林贺此话一出,决云立刻松了口气,他将手搭在林贺肩上,道:“其实我们正在为难,皇上下了旨意,要我们别杀了大皇子,以免闹的太僵……”

    “不会闹的太僵,我正是来给你们带好消息。”林贺激动道:“耶律赫图请旨,辽国已封我为北王,并且要与你们和谈,决云,咱们想的还是实现了!”

    “真的?!”

    决云十分激动,似乎连身上伤口都没那么难受,他伸手紧紧握住林贺的手,仿佛自己的努力和牺牲都没白费,心中的歉疚也少了许多。裴极卿多日没有休息,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道:“行了,我得睡一会儿了,你们去庆祝一下吧,这几日过后,恐怕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林贺粲然一笑,道:“那可不一定。”

    又过了三日,流州已正式进入腊月,大雪将天地染成一片雪白,大周军队正式出发,在不远的营帐内与辽军和谈,决云骑着白马走在前面,他身穿一身银色铠甲,侧脸英挺异常,就连白马脖子上也带了一串红缨,银|枪白马,英姿勃发,好看的仿佛一幅图画。

    裴极卿本以为自己不能来,可决云似乎想向他展示什么,特意让他同萧挽笙带的军师一同前往辽营,辽国营帐宽大雪白,主帐边缘滚着银线,就如同一座宫殿般华丽,裴极卿下了马车,正看到耶律赫图穿着豪华服饰迎接出来,他似乎是强撑着身体,连身上那些饰物都很难撑起来。

    决云突然过来,将一把匕首小心塞进裴极卿袖中,裴极卿惊讶望去,才发现决云正紧惕着环视四周,于是低声道:“有埋伏?”

    “不好说,总觉着有杀气。”决云低声道:“小心。”

    裴极卿也不知道什么叫“有杀气”,但也有意向四下望去,营帐正中站着一排侍女,还有两个昆仑奴立在附近,裴极卿还未看清,耶律赫图已将决云与萧挽笙迎到帐中,侍女为他们献上美酒瓜果,决云只客气的喝了一点,便匆匆放下,萧挽笙也跟着放下酒杯,朗声道:“大皇子,这些客套就不必摆了,我们是来和谈的,你只说说条件便是。”

    “流州城已经占了,侯爷还要谈什么。”耶律赫图一向看不起汉人,此时虽然受伤,神色间难免带了些倨傲,他抬起头,用不太标准的汉话道:“侯爷还要将这漠北州郡都夺了不成?”

    “我们不夺漠北州郡,只要两国百姓友好往来,再不起兵戈。”决云起身,朗朗道:“我们除了要流州城,还要以大皇子此时的营帐为界,营帐向南到流州城门,这片土地便留着开马市,每月定时交易,互通有无,咱们双方各派官员驻守管理、制定规则,看到百姓安居乐业,想必也是辽国的心愿吧。”

    说罢,决云将一本册子递给耶律赫图,上面详细写了开马市的准备和规则,耶律赫图本以为他们要再划疆界,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有些吃惊。

    那天裴极卿早早休息,本以为决云会带着林贺去玩,却没想到小孩准备了这么多,他硬是要自己跟着来辽国,大概也是为了让他看看吧,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想不到小将军如此有勇有谋,那天夜深,将你认成小侯爷,倒是我的不是。”耶律赫图沉思片刻,举杯笑道:“看来小将军年少有为,比那小侯爷不知强了多少,只希望我别在战场上碰到你。”

    耶律赫图举杯喝酒,突然疑惑道:“那些夜深,没注意到,小将军居然有些像胡人?”

    决云也毫不避讳的承认,道:“我的母亲是胡人,父亲是汉人。”

    “小将军如此豪迈,原来是身上流着狼的血。”耶律赫图唤来一人,将一把精致长剑放入金盘端出,“此剑作为信物,我与小将军交个朋友。”

    “好!”

    决云只记得耶律赫楚的猥琐,却没想到耶律赫图如此豪爽,他上前准备接过宝剑,那侍女却微微一笑,抬手抽出利剑,决云侧身一跃,顺手拿起盘中剑鞘,直直抵在剑锋之上,一时间电光石火,生生擦出一道火光。

    决云目光沉沉定住,任谁都看得出,这本是一场鸿门宴。

    萧挽笙拔剑而起,耶律赫图身后的昆仑奴也冲出来,那侍女却扬扬手,示意他们退下。

    “小将军英武,我有意为你说亲,可我这妹子却非要一试。”耶律赫图笑道:“诸位没受惊吧。”

    决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