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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羋生,27岁,鹭岛人,独居。
那天午后,建国以来最强劲的台风刚犁过鹭岛的第二天,我拿着陆晓程的骨灰从天马山殡葬服务中心出来的时候,就遇上了大雨。
总不能在火葬场避雨吧?太不吉利!雨又很大,我瞅见不太远的地方有个搭盖的排挡摊,我拉紧了装着陆晓程骨灰盒的背包带,顺手把腰间的保护带也横扣了起来,就赶紧跑了过去。谁知就是这一跑,把我自己给带进了倒霉地儿。
我跑进排挡摊的时候,几乎都淋透了,一双鞋也灌满了水,工地上到处都积成了水洼。好在老板很热情,把我引到仅剩唯一的位置上,马上给我上了杯热茶。这是个长条桌子,对面坐着个粗壮的黑胖子,正“呼哧呼哧”地扒着盘里的炒饭,那香味馋地我直咽口水。因为陆晓程的意外,我这两天都没正经吃过东西,肚子早就饿了,我也赶紧吆喝老板:“来一份炒饭,跟这哥们儿一样的。”
这黑胖哥们儿是个妙人,他留着莫西干头,两边头皮蹭亮,身上一套深灰色的迷彩服,脚边放了个鼓囊囊的大背包,他接茬儿跟我说:“哥们儿真会点,这个光头老板手艺不行,也就这炒饭还能吃上两口,算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炒饭了!”话刚说完,又狠狠地扒了一大口。
我刚想接话,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忽然,一阵刺目的蓝光闪耀,旋即一声炸响,巨大的声音就轰入了我的耳朵里,我还未及反应,又是一阵闷响,紧接着一股震荡从脚底传来,我只觉得四周一黑,脚下一空,就往下面落!
“轰隆隆……哗啦啦……”一阵乱响,天地翻覆!一瞬间,整个摊档上的人和物件都往下落,我隐约看到对面的黑胖子伸手拉向我,我的手下意识地四处乱抓,然后头上“卡啦”一响,就眼前一黑……
我是被水呛醒的,满是土腥味的泥浆水灌了我一嘴一鼻子,脑袋疼得要命,耳朵嗡嗡地直响,让我眩晕地想吐。我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拼命地大口喘气。好一会儿,周围不时响起咳嗽声和呻吟声才渐渐灌进我耳朵里。我身上疼的要命,使劲拍拍脑袋,慢慢地支起泥泞的身子。
这是地塌了?周围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全是泥巴和水。
我刚想检查下自己的身体,突然,有什么东西捁住了我的右脚踝,抓得我生疼,我“哇”地大叫一声,尿都快吓出来了,下意识地用力一蹬,顿时脚下一松,我赶紧往后面蹭!
什么鬼东西啊?我使劲想往后蹭,可是蹭不动,我身后就是大土堆!
我又蹬了几下,没看见什么动静,下意识地俯身想往前看个真切,突然,我两腿之间鼓起来一个篮球大小的泥团,我根本来不及闪开,泥团上就喷出来一股带着昏黄的水汽,直接喷了我满脸。我正张大的嘴巴里也灌被灌了一口,真是又臭又腥!
我立马就被吓蒙了,随手抄起身边的劳什子东西,一股脑地砸到那个泥团上!“啪啪啪”地砸了好几下,我觉得手臂都麻了的时候,泥团上的泥巴渐渐地掉了下来,我突然看见泥巴团里冒出一双眼睛,正瞪着我看。我吓得完全不敢动了,“哇哇”地吼叫了起来!
“救……我……”忽然,那个泥团似乎发出了声音,好像是求救声!我颤抖着盯着它看,只见那个泥团又轻轻地甩了几下,几块泥巴又掉了下来,露出了黑色的头发,还有一张脸,鲜血混杂着泥浆从他的脸颊和嘴唇往下淌,地下的泥浆里很快就被染成了一片血红。接着他的嘴巴也露出来,呼呼地喘着气,发出微弱的呼救:“救……我,救、救……我……咳咳……”
是活人,是一个活人!我刚才都干了什么啊?我赶紧爬将起来,俯下身子用双手拼命地挖土,救人要紧。好在这里的塌土并不多,而且全都是比较松软的土头,很快就人就被我拖了出来。我扒干净那人鼻子和嘴巴上的泥巴,他躺到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我也躺倒在一边,呼呼地喘气。这个人刚才被我砸了几下,头都破了,流的那一脸的血实在吓人,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心里一想,怕等下他起来会不会对我怎么样,就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谢……谢谢!”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竟然跟我道谢。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回应,不敢说话。对了,这个人我认出来了,好像刚才就坐在我旁边,貌似是个工头,他明显已经脱力了,说完话又继续躺下喘气。我这也才反应过来,赶紧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除了脑袋上肿了个大包和其他几处擦伤流了血,竟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全身疼的要命,实在是万幸了。
我想了一下,顺便起来帮那那人看了下,除了头上有几道不大的伤口在流血,并没有其他大的外伤;我摸了他的四肢一下,起码四肢骨折是没有的,其他的我也不懂。看来最重的伤害是我弄出来的,我不禁有点内疚。
上面的雨还没有停,泥浆水一直往下泼,我感觉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下意识地往上面抬头看去。
朦胧中,好像有一个东西吊在了半空中,正在一晃一晃的来回摇摆,我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下意识地走了两步,走到那东西的正下方。那东西好像一张人脸,它正倒挂在我上方,我眯起眼睛一看,突然,那张脸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两只快要鼓出眼眶的布满血丝的大白眼珠子正高速地颤动着瞪着我看。这张脸上原本闭着的嘴巴慢慢地张了开来,紧接着就是一串“咯咯咯”的响声从它喉咙里涌了出来,我正吓得双腿打着摆子,那嘴里突然喷出一股红黑的液体,直接喷到我脑门上,喷了我一头一脸!
“妈啊……”我吓得屁股就往后面一坐,双腿死命地蹬着想往后退,又退到了土头堆上。那些红黑的液体蒙住了我的眼睛,让我的视线一片血红,我拼命地擦着脸上眼睛上的血,嘴里的血腥味又让我一阵干呕!
我“哇哇”地吐了好一阵子,吐出来几口黄疸水,嘴里的血腥味不但没有少,反而更浓了,我用手指往嘴里扣,可是手上全是泥巴和血,那种恶心的味道更让我崩溃,我眼睛一酸,眼泪就决堤了。
妈的,我怎么这么惨啊?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我抬头看那张脸,不,是那个人。我现在终于看清楚了,有一个人倒挂在上面的半空中,他的肚子正被一根海碗粗的长柱子从后背穿透了。他肯定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直接掉到了这根柱子上,巨大的拉力不仅把他的身子来了个对穿,身子几乎已经完全对折不说,还把他的腰都拉断了。那人似乎还没有死透,不是一晃一晃地摇摆着。
“我靠……”我嘴上大骂一声,双腿一蹬,我脚边刚坐起身来的汉子又被我踢到泥浆里去了。
我的眼睛似乎被人脸吸住了似的,脖子根本挪不开,那人脸还一摆一摆地,一边瞪着我,一边嘴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的嘴里开始“呼呼”往外冒着血泡,顺着他的脸颊往外流,转眼他就是一脸的血。
我已经被吓瘫了!中年汉子终于坐了起来,一把把我顶开,刚要说话,他看到我的脸之后循着我的眼睛抬头一看,也是吓了一个趔趄。
显然汉子也被吓了一跳,但他仅仅是楞了一下神,马上爬起身便狂吼了起来:“大胆、大胆……”一边吼一边向人脸下面的泥浆地面飞快地爬去。
“舅、舅,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汉子刚爬到人脸下面,塌土的后面就传来了回应声。
汉子听见回应马上停下了动作,一边用力地抹着脸上的泥浆,一边大声地向塌土后面喊道:“大胆,你……你没事吧?”
“舅,我没事,都没受伤。你呢,你咋样?”塌土那边有人大声回应道。
“没事就好!我也没事!快,你赶紧快找找,把弟兄们都找出来,快!”汉子原地站了起来,他已经爬到了串着那人的柱子前面,他抬头往上看,那人就在他挂在他上方七八米的地方,柱子上细下粗,刚好把那人挂住了。奇怪的是,柱子上却没有血。有的只是柱子上原本一些拇指大小的孔洞而已。
这应该是汉子其中一个兄弟,他现在已经认出来了。这里光线不好,刚才是他认错了。
汉子靠在柱子上,抬头看着上面兄弟的尸体,双腿直发颤。但是他只楞了下神,就赶紧俯身在地上摸索了起来。
对,赶紧找生还者!我也反应了过来,赶紧跑过来和那汉子一起找人。
不一会了,我和汉子又找到了2个人,都是汉子的兄弟,一个剃平头的年轻小伙基本没什么大事,只是崴了脚,又被土埋了一会有点缺氧。另一个是个老民工,看起来年纪很大,他的运气显然很不好,他两根大腿都骨折地非常严重,我甚至可以看到两根已经断裂的大腿骨已经从皮肤上刺穿了出来,还穿透了裤子,尖锐的骨片上沾满了泥水和碎肉,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血把周围的泥浆都然红了;他好像还有内伤,连着吐了两大口血之后,人就开始迷糊了,坐都坐不稳。
我看了两眼,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赶紧别过脸去不敢看了。
汉子马上脱下短袖上衣,撕成了2个长条,递给平头民工一根布条,两人麻利地给老民工在大腿根上绑好。伤口冒血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但这个老民工恐怕不行了。
我这才伺机观察了起来,不得不说,我运气真的是非常好。塌方是往下的,我落地的地方没有被什么东西压到,塌下来的土方堆在周围六七米的地方围了一圈,几乎有两米多高。我脚下的地面上还能看到些看起来像瓦片似的物体,这东西看起来有不少,我记得上面只是个大排档,压根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从上面塌下来的,如果真是从上面塌下来的,我早就被削死了。我心里顿时一阵庆幸,我想这里塌方前应该是有一个建筑的,塌方时建筑被压塌刚好形成了一次缓冲,我们几个人才有了生还的机会。
我抬头往上看,昏暗的天空只剩下水缸大小,依然乌云滚滚。
汉子和平头青年又找了一会,把能翻动的都翻了一遍,再没有找到人。
我们正商量着要往土头上面爬看另一头的情况时,我们这侧塌方空间的一面土墙头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角,有3个人陆陆续续爬了过来。最先爬过来的是一个精瘦的小伙子,他一过来就手脚并用来到了中年汉子身旁,两个人说了两句就互相检查起来,他应该就是汉子口中的大胆了。
爬过来的第二个人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民工,他脚上应该受了伤,右腿裤子上破了个大洞,整条裤腿都是血,走起来瘸地厉害。最后爬出来的,竟是那个黑胖子!他实在整洁得让我感到惊讶,他的莫西干头的发型还是整齐的,除了上面有些泥浆水染成的黄斑,一身的衣服倒是跟我们差不多,全是泥浆;他竟然还拿着他的大背包,背包上都没有多少泥巴!
“呸!”黑胖子看起来一点事没有,他啐了一口吐沫,拍着身上的泥巴,走过来问道:“你们怎么样?哎,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你们没事吧?”我问黑胖子道:“你们那边还有其他人吗?”
“麻子和大嘴在那边,人已经没了……呜……”接话的是那个大胡子民工,他说完就哭了起来。
中年汉子正要动身过去看,胖子按住他的肩膀,说:“都摔烂了,别过去。你这边这个怎么样,好像不行了。”胖子说完指了指地上的断腿老民工,平头民工正帮他按着大腿,血已经没有再往外冒了,他坐的位置下面积了个小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