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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云锦闷头走在前,脚步又稳又快,沈敬繁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谁都不愿意与对方说一句话。
进了屋,丁香迎出来,看见身后的沈敬繁吃了一惊,随即又恢复平静,面色如常地服侍关云锦。
关云锦自顾收拾妥帖,抬腿就上楼去,也不管身后的沈敬繁如何。
“丁香,你出去下。”沈敬繁忽然出声。
主仆二人皆是一愣,关云锦站住回身看向沈敬繁,见他脸上难得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虽说不上多么友善,总归比之前情况好。
见关云锦望着自己,一脸的疑惑,沈敬繁微微一点头,示意她让丁香回避一下。
“你先出去吧。”关云锦猜测着可能沈敬繁对自己有话要说,丁香有点不放心的看了看关云锦,走了出去。
沈敬繁扭头坐下,向对面的椅子努了努下巴,说:“我们谈谈。”
关云锦大步走过去,并没有坐下,低头看着沈敬繁,没等他说什么,便开口:“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沈敬繁挑挑眉毛,笑了:“好啊,那你先说。”
关云锦戒备地瞅了沈敬繁好几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要说的话,清清喉咙说:“我现在回家去帮忙并不是为了跟你对着干,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你我之间相处得如何,你们沈家帮了我们关家,我心存感激。”
见沈敬繁面色没有变化,关云锦便继续说:“我也知道你为了这件事的牺牲和付出,你放心,我现在回去就是为了早一点帮着家里,等生意好起来,我们有了钱,就立即将你们帮助我们的钱全数照还,外加利息,这样你我也可以早点解脱,事后我们就离婚,我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妨碍你和李若茗的感情。所以这段时间,即使辛苦了,也请你多加忍耐吧,如果李若茗那边不方便,我可以出面跟她解释。我不求跟你和睦相处,但愿相安无事。如何?”
说完关云锦向后退了一步,将两人视线拉平,等着沈敬繁开口。
沈敬繁越听越皱起眉头,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关云锦。
“我说完了,到你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关云锦问他。
沈敬繁喜怒难辨地笑了一声,将头微微撇过去,看向一边:“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关云锦眉头微蹙:“我原本以为,你听完我说的话,会觉得舒心,既然无话可说,那我上楼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关云锦转身向楼梯走去,沈敬繁腾的站起来,叫住了她:“关云锦!”
关云锦站住,没有回头:“想起来要对我说什么了吗?”
沈敬繁大步走过来,靠近关云锦,手刚微微抬起,关云锦就忽然转身,余光瞥见沈敬繁的双手,立刻防备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珠上下打量沈敬繁,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沈敬繁一直没出声,关云锦转身就要走,手腕处一紧,人被扯住,头都没回就翻转手腕大力向外扯,沈敬繁已经得知她会武功,所以此次也做好了防备措施,随着关云锦将手腕反方向翻去,他顺势松开了手,不等关云锦手臂重新恢复自由,沈敬繁另一只手果断出击,再次攥住她的手腕,关云锦一愣,回头瞪着他。
然后沈敬繁再次近距离看到了那双燃烧着小火苗的眼睛,关云锦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去掰沈敬繁的手指,想要抠开他的手,手上传来疼痛,沈敬繁嘴巴发出‘嘶’的声音,没想到关云锦下手竟然这么重,他的手指简直要被掰断了。
低头瞅去,沈敬繁却忍不住笑了,关云锦本人长得并不胖,因为个子比较高,甚至看起来有点瘦削,但却有一双跟身材完全不搭边的肉手,也不是说胖成什么样,只是五根手指头肉呼呼的,此刻正用着力,看起来莫名好笑。
因着这双有点肉肉的手,沈敬繁刚才升腾起来的怒气好像都消了一点。
关云锦正低头跟他拉锯,忽然听到他嘿嘿笑,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脸戒备:“你笑什么?赶紧松手,别逼我出手啊!”
沈敬繁神色古怪的看了她半天,最后没忍住,还是“哧”的一声笑了,但话语间却带着一丝轻蔑:“你不是很厉害吗?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很害怕我!”
关云锦根本不屑回答他这个问题。
沈敬繁又说:“到底留过洋的人,观念如此与众不同,能把离婚这种话挂在嘴边,作风够新派啊!”
关云锦不耐烦催促:“你到底有话说没话说?我没精力跟你在打哑谜,我累了,要休息了!”
沈敬繁依旧不说话,关云锦抬头看了他一眼:“失陪了,我明天还要工作。”
说罢扭头噔噔地上了楼。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传来,沈敬繁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关云锦看着窗明几净,有些疲乏。
起身下床拿出爷爷留给自己的怀表,有些出神。
在她的印象中,爷爷的每次登场,都是挂着这块怀表,思索的时候,闲暇的时候,看书的时候,下棋的时候,品茶的时候,另一只闲着的手都在摩挲这块怀表,仿佛这块怀表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爷爷自小疼她,经常抱着她在怀里,给她讲很多的故事,家里的好吃的也一并搜罗了来,全都堆在她眼前,就为了逗关云锦的开心。
关云锦小时候调皮,爷爷爱书法,她总是捣乱弄的自己和爷爷身上都是墨水,有次不小心把爷爷心爱的一幅字画弄脏,那幅字画平时家人们碰都不允许被碰一下,爷爷大发脾气,但是没等喊两句,关云锦已经吓得哇哇大哭,见她哭成泪人,爷爷又心软了,顾不得字画,跑过来哄起了她。
家里人都说关云锦已经被宠坏了,劝着老爷子不要这么惯着她,但是爷爷每次都说,女儿家家就是要好好疼爱的。
后来渐渐大些,关云锦上起了学堂,偶然也会有不开心的事,关云锦谁都不肯说,只对爷爷一个人说,每次关云锦难过伤心的时候,爷爷都会抱着她坐在摇椅上,一边抚摸着怀表,一边安慰着关云锦:“关云锦,不要难过,凡事都有两面性,你看天上日头,不也是阴阳两面吗?有时候从另外的角度看事情,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可是,那时候她并不能完全明白爷爷的意思,每每关云锦泪眼朦胧的问爷爷是什么意思,爷爷都会微微一笑说:“你还小,等你大了,就懂了。”
关云锦看着那块金光灿灿的怀表,问:“爷爷,你为什么总是带着这块表?”
爷爷总是笑眯眯的说:“因为爷爷要看时间啊,云锦喜欢么?”
还是孩子的她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只是看爷爷这么宝贝,随时带着,便觉得是个好东西,于是点点头说:“喜欢。”
爷爷就会哈哈大笑,摸着关云锦的头说:“等你大了,嫁人的那天,爷爷就把它送给你,以后看见它就像看见爷爷了。”
关云锦那时会说:“不要,爷爷就是爷爷,怀表才不是爷爷。”
只是没有等到她长大,爷爷就去世了,临终前将关云锦叫到跟前,眼里全是不舍,颤颤的将关云锦的手拉着,关云锦只是哭,那是她第一次面对生死离别,慌张的她并不知道死代表了什么,但是看着渐渐没有神彩的爷爷,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云锦,爷爷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这孩子,性子要强,记住,木强则折啊!以后凡事不要太过要强。”
关云锦胡乱的点着头,爷爷说完就离开了,关云锦大哭,慌乱之中被大人拉开,等到自己站在一个角落里时才留意到,不知何时爷爷的怀表已经在自己的手里了。
关云锦打开,听着熟悉的滴滴答答声音,仿佛爷爷的音容笑貌还在,眼泪哗啦的流下来。
这几年,每当关云锦心里沉闷的时候都会拿出怀表,想着爷爷总是嘱咐她的话,那是他的期望。
关云锦希望自己也可以云淡风轻地生活,本来也是,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看不开的。也许你觉得别人对不起你,十恶不赦,但是换过来,用另外一个角度去看,也许对方也一肚子委屈,觉得你千般万般不是。
所以只要关云锦可以冷静下来,都会试着去体谅别人,但是她性子像火一般,纵使有心,真正做到体谅别人却很难,等到发过火去,只要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事,她倒是都能很快揭过不提。
最近关庆延交给关云锦一单生意,关云锦忙的昏天暗地,虽说从小耳濡目染,觉得父亲忙工厂的那些事,已经耳熟能详,但是真正轮到她一个人独挑大梁,做起来还是觉得手忙脚乱。
工厂赶着进度将布料赶了出来,关云锦这边却仍旧没有谈妥合作方的生意,心里暗暗着急,忙的除了睡觉的时间以外,整个人都扎在了厂子里。
邱天水约过她很多次,说是一起聚一下,关云锦总是以忙为理由没有出去,今天又伏案了一天,快到年关,天气渐冷,工厂的办公室里生起了铁质的火炉,火烧得很旺,关云锦有几分烦躁,放下笔,伸了懒腰,窗户紧闭,她有点头昏脑涨的。
邱天水再次打电话过来,说让她适当放松下好,别再憋出毛病来,所以天水再约她,也便前去了。
刚到,发现蒋启山和邱天水坐在一起不知说起了什么,笑得很开心,气氛格外融洽。
直到关云锦走到近前,二人才发现她,邱天水一见她,先是微微低头,有几分不好意思,接着站起来拉着关云锦的手,像往常那样,亲热地跟她坐在一起。
蒋启山也连忙起身,然后站在一旁,一直傻笑,见邱天水坐下,蒋启山十分自然地帮邱天水拉开椅子,手也虚扶着椅背,关云锦眉眼一扫,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来回瞅了好几眼,眼神别有深意,邱天水脸更红了,关云锦心下顿时了然。
三人点好菜,等着上菜的时候,蒋启山说要去洗手间,他一走,关云锦就一脸奸笑问邱天水怎么想开了。
邱天水一开始还想打哈哈避过去,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关云锦冲着蒋启山背影的方向努努嘴:“你跟启山啊,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我错过了?”
邱天水先是羞赧一笑,接着叹了口气,缓缓说来,她年纪也渐渐大了,家里催促着婚事,她本身就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不怎么愿意去抗争,既然终归要嫁人,蒋启山知根知底,性子平和善良,待人也十分厚道,总好过那些素未谋面的人。
况且,事实摆在眼前,曾经一直令她羡慕的关云锦,连她这般人物最后不也是走上了父母之命这条道路,她又有什么好争的,不如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