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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自古繁华,富庶之地犹多,前有青城以南北钱庄闻名天下,后有江都凭尚门镖行威震四方,这两地虽同处江南,但实则隔着好几座城池,相距着实不近,可说来也是缘分,这不知怎的,尚门镖行的主子尚老太爷竟在青城意外救下了被追杀的南北钱庄庄主云杨,两个人都是心胸阔远见识广博的大人物,这一见面便相谈甚欢,甚至约定要结为儿女亲家。
哪知天不遂人意,这尚老太爷一生只得了两个儿子,而云杨也连着得了三子,直到中年才有了个小女儿,取名为云兮,那尚家儿子已到了适婚年龄,可这云家小女却仍在襁褓之中,自然这婚事也不能成了,云尚两家叹惋不已,便又说要把这婚约留到下一代。
物换星移,转眼又是十数春秋,好在这一代云尚两家出了对儿年龄适逢的男女,男子便是那尚老太爷的长孙尚越,女子便是云杨长子云峰的独女——云尧。
尚越早已在春风楼等候多时,云兮才至门口,就被小厮引领着去了顶层的包房,这春风楼作为青城第一大酒楼,自是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临至高窗之前,更是能将青城之景尽收眼底,可谓美不胜收。
尚越站在窗前俯瞰烟柳画桥,一边感慨青城之貌,一边留意门外动向,等到脚步声渐进,这锦衣华服的男子才终于回头,拱手道了句:“云庄主,久仰大名。”
“同仰。”云兮简单回了一句。
尚越倒是愣了一下,云兮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当年尚家嫡长子云峰惨死异乡,云兮不过十四芳华,仅仅这般年纪,就能力压云家两房庶子,坐上家主之位并将这位置坐的日渐稳固,定有雷霆手段和过人之处,尚越以为,这云兮定是个飒爽泼辣的女子,不成想今日一见,这女子竟灼灼出尘,气质高华。
尚越也只不过愣了一瞬,这同样出众的青年下一秒就勾起唇角,一双丹凤眼里含满了笑意,调侃道:“想不到南北钱庄的庄主竟这般风姿清朗,看不出半点铜臭之气。”
“哦?”云兮眉目半分不动,回还道:“尚公子瞧着文质彬彬,倒也不像尚家镖行出身。”
“在下不才,自小便不爱那些个打打杀杀之事,偏偏对读书下棋情有独钟。”尚越分明听出了云兮语气不善,却还是好气相待,笑意不减分毫。
“我却是个俗人,只对这钱财之事通晓分明。”
“庄主说笑了。”尚越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邀云兮落座。
云兮并未推辞。
紫檀制就的精致方桌上摆着各色糕点,两旁支着的香炉里正燃着熏香,袅袅的青烟飘散而来,入鼻是清淡怡人的和罗气味,衣着考究的春风楼侍女规规矩矩地为云兮二人上了茶,而后恭敬退走,云兮和尚越不约而同地挥退了随侍。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云兮和尚越两个人。
“来青城多时,未能登门拜访,是我的不是,尚某在这里以茶代酒,先自罚一杯。”尚越先开了口,随后饮了一杯茶。
“未能早些尽地主之谊,也是我的不是。”云兮端起茶杯。
“庄主何必如此客气?”尚越还要继续装腔。
“是啊,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又何必讲这些客套之语。”云兮打断了尚越的话,云淡风轻地饮了一口茶。
“呵呵,”尚越又是一笑,“庄主果然是豪爽之人,既如此,我也不妨直说,家父此次命我前来,是为了在下和令侄女的婚事。”
“你若是有心结姻,也不会同那袁紫珠纠缠不休。”
尚越眉目微挑,有些出乎意料,他没想到,云兮竟这样沉不住气,竟把这话直接说了出来。
“庄主有意撮合,尚某岂敢辜负庄主的美意?”既如此,尚越也不打算跟云兮兜圈子。
云兮双眼微眯,闻言握紧了手中的茶杯,而后又忽地笑了,这一笑华光流泻,尚越也不禁动了一下心神。
“袁紫珠之事虽是我安排,但你若心思坚定,也必定不会同她有所牵连。”
“莫非庄主如此行事,只是为了试探我对这门亲事是否坚定?”
“不,我只是为了证实一件事。”
“何事?”
“我不想让云尧出嫁,而你,也不是真心想娶。”云兮说完这话,便直对上尚越的双目。
尚越被这通彻的目光看得险些缴械认输,饶是定了一下心神,才面犹带笑地回道:“庄主此言差矣,我虽对令侄女并无感情,但对长辈安排并无异议。”
“哦?”云兮眸光渐冷。
“庄主是真心不想让令侄女出嫁,而我却并不是不可以娶。”尚越露出一抹笃定的微笑。
“或许吧。”云兮不再饮茶,而是起身行至窗边,她把原本半掩着的窗门推的大开,底下场景一览无余,眼外是宽阔的天地,万物自由生长,勃勃生机,云兮说:“我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有一个道理一直了记于心,所有的谈判都是一场赌局,越沉得住气的人,往往越能赢得最后的胜利,过早的暴露自己的筹码和底牌,只会让胜利愈加离远。”
可这一次云兮似乎是没有沉住气,或者说,她只是让自己以为她没有沉住气,尚越察觉此处,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淡了下去,面目渐渐严肃凝重。
云兮却轻轻地笑了,笑得飘忽轻渺,似有若无,她说:“可是这一次,我愿意认输。”
“你说什么?”尚越本以为云兮还有别的招数,如今她这么一说,尚越反倒没反应过来。
“想要什么条件,你开吧。”
尚越和云兮这边风波暂定,云尧那里却浪涛未停,这姑娘趁乱丢下季玥一个人跑了,跑了一会儿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和季玥同进同退,便又一个人跑了回去。
不料她才跑了数丈之远,忽只听身后有个声音,无比急切地喊道:“姑娘,我观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必定、必定……”
云尧的脚步硬生生地停在那里,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心情不好,经此更气,当下就要回头发作,却没等回过身,就听见那声音道:“必定是要犯那桃花劫啊!”
云尧脚底又不稳了一下,扶着旁边的墙才没有摔倒,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问了一句:“什么?”
来人是一个穿着道观服的老头,发须皆白,面容清庸,手里举着个白幡,最上头书写着几个大字“天下第一神算子”,两旁又有几行小字,写着什么仙人指路,八字算命,有求必应?
云尧眨了眨眼,刚才的怒气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就懵着脸看那白胡子老头在自己身前转来转去,用那没拿幡的手摇着一把破竹扇,而后又把那破扇子忽悠一下指在自己脸前,大喝一声,道:“嚯!姑娘,你可知自己生带花命,命里犯花?”
云尧被他吓得头往后仰,脑袋都撞到了墙上,她摇着头,把眼睛瞪的老大,道:“我不知啊。”
“你怎能不知?”老头却突然急了,跺着脚道,“你生来背负花命,马上就要犯了那桃花劫,你怎能摇头,怎能不知!”
“啊?”云尧被这老头唬的一愣,除去这些胡言乱语,眼前这位老爷爷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被这么一位超凡脱俗的白发老人对着吼,云尧还真有点懵。
但云尧懵了一会儿还是反应过来了,她揉了揉脑袋,又上前抚了抚老头的背,安抚道:“爷爷,你家住哪里,快快回去,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你还有闲心担忧我,你快快管好你自己吧,你这都要犯桃花劫了我我我我……”
“爷爷!爷爷!爷爷!”云尧一声声地拔高音调才打断这老头的话,她听着老头声音中气十足,应是身强体壮,只是脑袋有些不太好用,当下便放下心来。
她拍了拍老头的手,急道:“爷爷,我季姐姐还在等我回去帮她,你要是找不到家,就先在这里等我,我回来再送你啊!”
云尧说完就跑,老头气的胡子都颤了两颤,还在后面喊道:“这傻姑娘,你第一世死于报家国,是为忠,第二世死于救知己,是为义,第三世死于万念俱灭,是因命,虽说三道生死劫已过,最为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但你这辈子命犯桃花啊,姑娘你别跑,姑娘你命里犯花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