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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正是春光正好时节,姑苏城外寒山寺,游人如织。
柳湘莲踏步在石阶之上,心中却是满满的感激,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并非他所愿,然而只这两条健康的腿便让他没有遗憾了。
“来追我啊!嘻嘻!”身边孩童欢笑着打闹,来回跑动,这曾经是他幼年最羡慕的情形,然而现在他不用再羡慕他人了,他也有健康矫健有力的双腿。
抬步上前,看着周围优美的风景,柳湘莲的心里更是喜悦无限。
“啪叽”一声,一个小孩突然摔到柳湘莲的跟前,他立刻跑上去,扶起了小孩。
“没事吧?”柳湘莲摸摸小孩儿的手脚,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却不想被突然跑出来一个男子推倒在地:“你是何人?莫不是你把我家小爷给碰倒了?”
柳湘莲皱起眉头,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该不会跑到古代也遇到碰瓷的了吧!不是说古代人很淳朴吗?看来果然是不应该扶人呐!
还没等柳湘莲开口辩驳,旁边的人就忍不住站了出来,指责那男子道:“你这人怎么如此行事?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这个小哥看你家少爷摔倒了给他扶了起来,你不去谢他反倒诬陷他,这是什么道理?”
“正是!这事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小哥,你别怕,要是他赖上你了,我们都给你作证!”旁边的人都纷纷出声应和,更有书生摇着扇子感叹道:“世风日下!复古之风气也!”
柳湘莲闻言心里十分感动,果然古代比起冷漠的现代,哪怕偶有一两个道德败坏之人,但更多的人却是心有正气。
推开柳湘莲的男子被众人这么一说,神情便有些退缩,不过他大约是平常被人捧惯了,还没受过这等气,即便是知道自己错了却仍耿着脖子不肯认错:“你们都是本地人,谁知道会不会是故意合起来欺负我们这些外地人呐!”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舌!”一位身穿青衣的青年学子越众走了出来道:“你既叫他少爷,看来你便是他家的奴仆了,我看的清清楚楚,原是你贪看路边小摊,玩忽职守,丢了你家少爷,这才让你家少爷不小心摔倒了,这位小哥好心好意的扶你家少爷起来,却被你倒打一耙,现在我们出来仗义执言,又被你泼了脏水,也不知你家主人是如何教得,竟然教出这等恶奴来!”
听到这书生说去他家主人,脸上便露出些惧色,不过一想到他家主人的身份,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一提到他家主人这奴仆不免又壮了胆色,颇有些得意洋洋,昂首挺胸倒像是斗胜的公鸡一般,却不想这时原本被大家都忽略的小男孩突然开口斥骂道:“好大胆的奴仆,你家小爷我都没说话,何时轮到你来出声!”
骂完这仆人,小男孩拱手歉意地对柳湘莲道:“叫大哥哥受委屈了,原是我该谢你的,却不想被这不知尊卑礼节的仆人给搅和了,反倒让你我二人生了嫌隙,实在是我的过错!”
他说完又转头对周边围观的人说道:“多谢各位仗义执言,是小子管束家人不利,让这位大哥哥受了冤屈。这是我的过错,并不敢推卸,如今当着大家的面,我保证回去必要教训他!”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又十分诚恳,并没有半点推卸责任的意思,众人能够出面仗义执言,自然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现在见小孩出言保证便都道:“这位小兄弟十分敢承担责任,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好好管束你家下人就好了,不过还是要看这位小哥怎么说!”
听有人这么说,大家的目光便多集中在柳湘莲身上,柳湘莲并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十分感激的对围观的人道:“今日还要多谢诸位仗义执言,肯为我作证,否则的话我被他泼了脏水,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这是应该的!那小哥一看就是个好人,咱们岂能昧着良心让好人蒙冤呐!但是我们能过得去自己的良心,佛祖也不能饶了我们呀!”
“正是正是,你这奴才,在这里大放厥词,也不怕佛祖怪罪下来!”来寒山寺的多半都是信奉佛教的信徒,闻言自然是纷纷出言附和的。
这边一群人正说着,就听旁边突然有个男人道:“这是在做什么?小十七,发生什么事了?”
男孩一下子蔫了,可怜兮兮的道:“四哥,你怎么来了?”
众人见了这男孩家中有大人过来,自然是要跟这个大人说的,纷纷对他道:“你是他家的大人?你快来过来评评理,管管你们家的下人!”
“正是呢,看你一表人才的,想来应该不会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吧,你家下人诬陷这位小哥呢!”
“你家的小孩刚刚摔倒了,是这位小哥好心把他扶起来,可你们家下人却诬陷这位小哥,说是他把你们家孩子给撞倒了,我们过来替小哥做个见证,你们家下人还倒打一耙说我们合起来欺负你们这些外地人,你说说,你们家下人是不是不讲理呀!”
七嘴八舌的,徒元奕好不容易他在这些人的话里面,把整件事情搞清楚了,又看奴才的脸色十分心虚,心里便明白,这些人说的或许有添油加醋,但事情多半是真的,他心中暗恼,原本该是低调出行,却被这个奴才给破坏了。
不过面对众怒,徒元奕是绝对不会把脸色给露出来,反倒十分和善的笑了笑,拱手对大家行礼道:“大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请大家放心,这原本就是我家下人的过错,他玩忽职守方才致使主子受伤,又诬陷他人,这种奴才谁家敢要?现在当着诸位的面我便直接将他逐出家门,日后再不要他!不知这般,大家可否满意?”
大家自然是满意的,不过出来说话的书生还道:“这位小哥帮了你弟弟,又受了委屈,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这个是自然的!”说着徒元奕便对柳湘莲道:“这位朋友,原是我家的过错,我给你赔个礼道个歉,还请原谅则个!”说着,他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到柳湘莲的手中道:“这位朋友若不嫌弃就请收下这点赔礼,东西不多,不成敬意,却是我的一点心意!
柳湘莲帮那男孩原也不是为了这些银钱,何况他也不缺钱,自然不肯收下,又把荷包塞回男子手中道:“说到底,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哪里需要什么赔礼呢!不过我却要多说一句话,还请兄台要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家人,好歹对主子上点心,今日他把你弟弟弄丢了,有我帮着你弟弟,这是你弟弟的运气好,但若是别日,他运气不好了,遇到一个心怀不轨之人,你们家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柳湘莲这话却有些唐突,他说这些却是因为那孩子。
先不说刚才这个奴仆竟然自顾自的去看摊子上的稀罕玩意儿,把主子弄丢了,见到主子摔伤,不先去关心主子的伤势,反倒来找他的麻烦,可见他对这个主子有多么不上心!
待这小孩开口道歉,那奴才虽然没有吭声,但神色上却是不服的,直到这小孩的哥哥过来他才低下了头,露出了畏惧之色。
柳湘莲是没见过大户人家到底如何,可是前世里头也看了不少电视剧,知道若是主子得宠,奴才们自然是体贴入微的,若是主子不受宠,底下的奴才便敢欺凌主子。
从他的态度就可知道,这个小孩多半是不怎么受重视的。他开口提醒这话就是想让这小孩的哥哥能重视起来,好歹换个奴仆,让这小孩好过一点。
徒元奕虽然如此被人说教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却也知道柳湘莲这是好意提醒他,到底还是好声好气的陪笑道:“多谢这位朋友提醒,我回去一定禀告家里,日后要注意的!
柳湘莲这话一说出来便有些后悔,也不知道男人到底有没有生气,万一生气了,这男人回头把他在他身上受的气撒在小孩身上,那他岂不是弄巧成拙。
柳湘莲踌躇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是在下多言了!抱歉,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就要走了,徒元奕又拉着他说些道歉感谢的话,围观的人,看了一场助人为乐,不计报酬的好戏,又见徒元奕表现得十分礼貌,并没有欺负人的意思,自然就放心地散了。
待人都走了,柳湘莲再告辞,徒元奕就没有拦他,等柳湘莲走远了,徒元奕这才对着两人道:“跟我过来!”
徒元晋不吭声,沉默无语地跟在他哥哥身后,倒是那奴才十分胆战心惊,想要求饶又不敢,只能寄希望于他义父能救他了。
徒元奕带着两人拐了个弯儿就到了一处路边的小茶馆,小茶馆很简陋,但是茶馆内只有一行人,有几个人是坐在桌子边的,剩下的人都站着围在他们身边,一看就知道是护卫,看起来很不好招惹的样子,路边的游人们都离得远远的,生怕惹上什么事儿。
徒元奕带着这两人过来,走到众人围在中心的那个老人身边非常恭敬的道:“父亲,我把十七弟给带回来了!”
说完等徒嘉鹏挥了挥手,他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最后只有徒元晋和那奴才站在老人身边。
徒嘉鹏和颜悦色的跟徒元晋道:“怎么?吃亏了吧?让你好好的跟着我们,谁知道一转眼就跑了!”
徒元晋不复刚才的沉默,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道:“父亲和哥哥这里太闷,我又听不懂,只好跑出去玩儿啦!不过,幸亏那个大哥哥帮忙,要不然儿子真的要摔倒了呢!”
“你是该谢谢那位小哥,等一会儿,我们也要上山,看看能不能碰到那位小哥,我再去亲自谢一谢他!你先过去让林太医给你看看有没有摔伤!”
“是,父亲。”徒元晋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便去旁边找林太医去了,那奴才立刻知道这是要处置自己了,他狠狠的磕头,那老人却连看他都没看他一眼,只挥挥手,立刻就有侍卫们从旁边过来,给他堵住了嘴,拉到一边。
“下次选个尽心的!幸亏碰上了好心人,要不然呐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虽然平时对这个儿子并不是特别关心,但是到底是他儿子,在他眼前这个儿子差点出了事,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是这种事还是他跟前的人造成的,徒嘉鹏更是生气。
王忠赶紧跪下求饶,好在他跟着徒嘉鹏多年,这也是他第一次出那么大娄子,徒嘉鹏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还是轻饶了他,不过是扣了半年的是俸禄而已,只不过对那个小太监却是毫不留情,直接道:“那个狗奴才日后不必出现在我面前了!”
“是,老爷,奴才遵命!”虽然他心疼他这个干儿子,尤其是这个干儿子十分孝顺,每年送给他的供奉都十分丰厚,不过再怎么孝顺也比不过在皇帝面前的地位重要,只要他在皇帝跟前得用,这种干儿子,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只是到底还有那么点心疼,他不由得迁怒起十七皇子和那个多管闲事的人,十七皇子他惹不得,那个人他还惹不得吗?
“奴才依稀瞧着刚才那位小哥十分英俊呢,看起来器宇不凡,估摸着是那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
“是吗?老四,刚才那个小哥人怎么样呀?”难得出宫,徒嘉鹏的心情十分轻松,便顺着王忠的话问道。
“容貌上倒十分妍丽,比起崇州来还要漂亮上几分呢!至于家世嘛,看他外头的穿着打扮,确实是不像常人,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只不过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听他的口音,应是京城人士。这一点可以问问九弟,他一向交游广阔,说不定认识呢!”
老九徒元轼摇摇头,说的很笃定:“儿子却不认识他,如果比崇州还要漂亮,那我见过之后定然是不会忘的!”
“你们都拿崇州来说话,要是让他知道了,准要跟你们干上一架不可!”
他这话说的并非开玩笑,这几个人虽是皇子,但是顾崇州却是皇帝的亲妹妹淑贤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儿子,比起一般皇子来还更受皇帝宠爱。
若是一般人被几位皇子调侃,哪怕心里再怎么不快,面上也是要陪着笑听着,顾崇州却不同,他向来是不会忍着的,绝对会当面跟几个皇子干起来。皇帝看在自己妹妹的份上,也绝对会是偏向顾崇州的。
徒元奕和徒元轼突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容,眼里却闪过一丝嫉妒,王忠便道:“奴才也从未听说过哪家的青年才俊跟那位公子情形相符,不过,他穿在身上的衣服所用的布料奴才却是知道的,那是前朝的软烟罗!”
他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他们早就知道王忠的秉性,最是小气不过,十分睚眦必报,又爱迁怒于人,那位青年害他损失了一位得力人手,他又怎会不心怀怨恨?果然,就在这里等着呢!
“前朝?软烟罗?那是什么布料?朕怎么从没听说过?”一听说前朝,徒嘉鹏心里便有些不快,王忠心里一喜,立刻便道:“这软烟罗在前朝十分有名,只有前朝内务府名下的布庄才能织就,每年也只能得个二三十匹,除了分给后宫使用,便只有赐给前朝得用的官员了。因为数量十分稀少,因此只有皇帝宠爱的妃子和官员才能拿到,所以十分的体面。
不过这软烟罗的制作方法,因战乱毁了。到了本朝,这软烟罗已经完全织不出来了,当时只有宫中还留了几匹,奴才进宫的时候便是分在尚衣宫,尚衣宫的总管那时候想要研究这软烟罗的制作方法,所以才拿了出来,不过费了好大的劲儿到底也没弄出来。传到现在宫里已经没有了这布料,估摸着除了老奴这么大年纪的人,其他的人估计都不认识这布料了!不过老奴记的真真切切的,这软烟罗呀十分轻薄软密,远远的看着像烟雾一般,因此奴才才记得很清楚。”
徒嘉鹏听到这话,就皱了眉头,心里头就有些生疑,便道:“这人莫不是与前朝有关?如何叫我们碰上了?”
“这可是赶巧了,可巧他穿的是软烟罗做的衣裳,可巧他碰上了十七爷,可巧奴才正好认识这软烟罗,这不就是碰上了?”
“你这一连串可巧的,都把我绕晕了!“徒嘉鹏闻言笑了起来,王忠奉承道:“这是老爷运气好,上天保佑,若是换了别人,只怕碰也碰不到呢!可见老爷是有天命的人,所以老天才肯保佑您呢!”
这话说的徒嘉鹏喜笑颜开,年纪越大,他最怕的就是这寿命问题,王忠说他有天命,想来老天必定会让他多活几年的。
余下几位皇子都跟着奉承,心里不免感叹,也难怪外头都知道王忠十分贪婪,又好打击异己,外头参他的折子在皇帝面前堆成了山,可偏偏皇帝还是爱用他,只从他说话这上面,就可以看出他被皇帝重用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倒不这么看!”坐在皇帝身边的一个中年文士,打断了大家的话,几位皇子看了看,立刻沉默无语。这两个人之间的斗争他们还是不参与的好。
中年文士名叫黄山,原先是个落榜的秀才,几次都没有考中,在京城落魄不已,差点没钱吃饭饿死,后来被徒嘉鹏救了,就做了徒嘉鹏的幕僚。他十分有谋略,因此很受徒嘉鹏的信重,徒嘉鹏遇事时都会向他询问对策,别看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侍讲学士,但是实际上在朝中的地位非凡,便是朝中的阁老们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黄山非常喜爱李白,常常自诩自己是李太白投胎,最爱做些狂诗,也是他现在在皇帝跟前得用,换做平常人早不知被人骂成什么样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现在地位非凡,自有人愿意奉承她的,吹捧他的诗写的多么多么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李太白下凡。
除了写诗,大家还知道他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最讨厌宦官,尤其是皇帝跟前得用的宦官,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王忠了。最严重的时候基本上是王忠说什么他就反对什么,后来被皇帝教训了几句他才收敛起来。不过在两人当中,皇帝还是最偏爱黄山的,王忠这种会伺候人的宦官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像黄山这样善于出谋划策的智囊却是找遍天下都没有几个的。
王忠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对黄山从来都是能避则避的,从不跟他正面硬抗,现在一听黄山有不同意见,他立刻就闭嘴了。
而现在自然是王忠的话又让黄山不满了。在黄山看来王忠这完全就是打击报复。就因为人家穿了一件用前朝软烟罗做的衣裳,就暗示人家是前朝余孽,岂不是太牵强了。再者,这小哥看着就是个仗义之人,岂能让他受这奸宦陷害!
“刚才王公公不是说了吗?这种软烟罗除了供给后宫使用,也常常会赐给前朝的官员,说不定是哪个历经两朝的家族,恰好就有这种前朝所赐的软烟罗,不过是因为前朝覆灭,家中无人敢提这种东西,就放在库房里,被后人遗忘了,不知为何翻了出来,后世子孙又不认识这种布料,见它好用,拿来做了衣裳也是有的。更何况,若是前朝余孽,难不成人家逃命的时候,还专门跑去带上布料拿回去做衣裳?”
见王忠听了这话,面露愠色,黄山再接再厉道:“再者说了,人家刚刚才救了十七爷,我们就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这难道是有德之人该做的事吗?我看呐,就是有人迁怒人家,人家好好的做了件好事还要受你这无名之火,岂不是太无辜了!”
徒嘉鹏想了想,也觉得黄山说得更有道理,若真是前朝遗留之人自然该把这些可能暴露身份的物品隐秘的收藏起来,只有那种历经两朝的官员之家,或许前朝被赐了这种布料,供奉了起来,没有使用,再到本朝,子孙们不认识这种布料,才敢拿出来使用。
因此他便道:“或许真是咱们多想了!不过这种事谨慎一些也好,反正我们要去寒山寺,朕看那年轻人也是去寒山寺的,说不定还能遇到,到时候再看一看,再下定论岂不更好?”
徒嘉鹏这话说出来自然没有人反对的,正好一行人也休息好了,便收拾收拾就往寒山寺去了。也不知还能不能遇到那个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