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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山水路行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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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竹离开口将他和胡太医还有阮白留在帐中之时,严副将心中便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可当主将轻易说出:“胡太医,替我聚毒吧。”一语时,他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主将一绝边塞后患的决心。

    “还请离将三思,此事万万不可。”听完竹离的话,严副将一惊,立刻抱拳单膝跪下开口阻拦道。

    这所谓“聚毒”,便是以针灸之法将全身毒素汇聚在一起,以外力暂时压制。能保中毒者三月无恙,三月之内也与常人无异,可等三月之期一到,中毒者就会毒发身亡。而“聚毒”,正是胡太医的家传之秘。

    竹离身上的剧毒,虽不至于立刻毙命,但他昏迷的时间已经变得越来越长,加上西燕得了竹离病重的消息不断来犯,听说朝廷已经打算派人来顶替竹离的将职了。为了稳固军心,也为了成就蜀国百年基业,主将这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替边境百姓求一个安稳度日的环境啊。

    阮白在心里长久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没看到严副将递来的眼神,也心知他是想让自己开口劝慰离将。可阮白知道,对于竹离来说,要的是成就霸业也要蜀国边境的安宁,绝非拖延时日,不人不鬼的活着。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又怎么忍心再去剥夺那样一个天之骄子,最后的一身傲骨呢。

    他一直认为,这是天佑蜀国,才让蜀国有了这样一位心寄天下苍生的良将,这样一位能自行选择远离朝中权势漩涡的皇子。这是蜀国的大幸,也是他阮白的幸运。身为谋士,终其一生所求,不就是一位像竹离的良主吗?

    阮白忽地想起上次主将清醒过来时,看见自己满头白发时的那个有些悲凉的笑容。

    那个沙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竟像是在一瞬间老去了,他带着叹息开口:“阮白,我没办法守住对栖尘的承诺了,也没办法给她一个边境无乱,百姓安居的蜀国了。我没时间了啊……”

    饶是最知竹离心意的阮白也不由得一怔,一时间那个被称为“小医仙”的身影也掠过了谋士的心头:那个总是清雅笑着的女子,对将士嘘寒问暖的女子,妙手回春救人无数的女子,原来一直都在主将心里,不曾远离啊……

    竹离虽待属下一贯温和,但在大事上却一向是个果敢的人,阮白深知,他决定了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于是书生气的谋士右手按住心口,对竹离弯腰,深深地鞠下躬去:“阮白愿竭尽所能,助您平定边塞,得偿所愿。”

    听见阮白此话,严副将着急道:“阮白你……哎!”话到最后也只剩下了无声地叹息。

    竹离目光坚定:“能有阮先生、严将两位左膀右臂尽心辅佐,实乃竹离之幸。二位允我三月之期,必将报以一个百年无战乱的蜀国。”

    “接下来的事,就要多多麻烦胡太医了。”竹离拜托道。

    冬夜里的月光似乎格外亮,明晃晃地洒在积了雪的道路上,衬得天地一片萧瑟寂静。西洲坐在路旁摆弄手上的木头鸟,看手底下的人升起了火堆取暖,围着今日前来搭车的三人絮絮叨叨。

    朱老三走南闯北多年,以他的眼力,若说那人手中剑是当代剑圣的归渊,多半是不会有错的。西洲一笑,可惜这人就随镖走到龙山镇,要是能走远点,这趟可就轻松多了,自己也能多些时间去制作机关,这样就算是大哥那边派了死士来也不足为惧。

    作为西风镖局的二少爷,西洲身上被寄予了太多厚望,无数人期待着他能快点成长起来,与镖局的大少爷分庭抗礼。无意间曾听到手下的人八卦,就连父亲在私下也对母亲说过:“比起泞儿,洲儿才是真正能带镖局更上一层的人啊。”这样的话。

    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与越来越重的期待,让西泞这个曾经如父的兄长,也逐渐疏远了西洲。这次兄弟二人分别出来押镖,决定镖局当家的位置,西泞更是花了重金请来高手阻挠自己送镖。无奈地摇头,明明木制机关才是他真正的兴趣所在,多年来心思从没放在镖局上过,对当家的位置更是没什么兴趣,却还是走到了兄弟反目的一步。

    西洲盯着手中的木鸟喃喃自语道:“真是怀璧其罪啊……”

    “二少爷怎么不去和大家一起烤火?”一个声音柔声问道,打断了西洲的沉思。

    看到西洲的手中物件,来人语带惊喜:“好有灵气的鸟儿。”

    侧头看去,是今日和剑圣一起的两个女子中安静一些的那个,好像是叫栖尘?另一个活泼一点的,此刻正和剑圣一起围着篝火与刀疤秦他们闲聊,似乎还和大伙分了她亲手酿的杏酒,远远望去正被刀疤秦哄得笑逐颜开。

    西洲把手中木鸟递给栖尘,笑道:“自己闲时做的小玩意儿,木头做的,不值几个钱。你怎么过来了?”

    “篝火烤得太热了,我过来透透气。”栖尘把玩着木鸟,越看越喜欢。这物件做得精致小巧,镶了黑色的宝石做眼睛,翅膀还能上下扇动,竟像是活物一样灵气逼人。由衷地赞叹道:“这木鸟除了不会开口说话,外观上倒是和真鸟无异了,二少爷真是手巧之人。”

    西洲摆摆手:“叫什么二少爷,你要是不嫌弃,喊我一声西洲好了。你要是看得上这鸟,那就是我西洲的友人了,别像刀疤秦他们那样劳什子二少爷二少爷的喊,听着烦人。”

    这西洲倒是个直爽无城府的人。

    栖尘失笑,只好顺着他的心意开口:“好,西洲呀,我是很喜欢这鸟的栖尘。”

    披着厚裘衣的女子脸色有些不健康的白,天寒地冻的,似乎还冷得有些发抖。可她偏着头对西洲粲然一笑,话语里还带着婉转的尾音,那一瞬,西风镖局的二少爷觉得,自己心跳似乎都静止了。

    她说“西洲呀……”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这样好听。

    也从不知道,原来天地间还有这样简单温暖的笑容。不设防的,温柔的,无欲无求的笑。

    哪怕多年后,沧海桑田,人事已非,少年不再年少,已成为这片大陆富甲一方手握权柄的大人物。可也无法忘记最初相识的那个雪夜里,像白雪一样干净透明的少女,倾城的一笑,和那绕指柔的一句“西洲呀”。

    而此刻,他们的故事,在这段风起云涌的历史中,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