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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大多不如预料,因为心想事成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就如同,南铃怎么也没有想到,孟柯居然给她折腾出了一个烛光晚餐。
是真正的烛光晚餐——细长的餐桌上等距摆放着三支烛台,燃烧起九寸烛光,烛光摇曳之中,精瓷细碗摆了八个碟子,碟子里鲜亮欲滴,虽然都是些家常菜色,却是色香诱人,温馨里透着精致。
孟柯转身又从厨房里端出了两盅汤,方才在南铃的对面坐下。天已经黑了,浅浅的月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天上月、桌边人,都是莹莹如玉,漫布清辉。
孟柯反常地没有笑,而是很正经地坐在那里,理了理衬衣的领口。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是最可怕的,烛光与月光在他的眼底交融,消磨在那幽深似海的黑瞳之中,那黑洞一般的吸引力,仿佛可以融化一切的光。
孟柯抬眼看向南铃,南铃似乎有些出神,也或许是因为月色的原因,她眼中的锋刃比平时收敛了许多,她的身体也不再像往常那样的紧崩,这些都让他缓解了那么一丢丢的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略带一丝小心地说:“你尝尝汤?”
南铃揭开了汤盅,白汤点翠,鲜香扑鼻,竟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喝的一味鲈鱼汤。
她的眼神,突然淡淡地将面前的八碟菜色扫了一眼,每一味都是她常常吃的。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的东西?”
孟柯答:“在超市里我挨个问了你的,是你告诉我的。”
他是问了,可是南铃没有答。或者说,一开始她还回答两句,后来他的话太多了,她就没再说过话。
南铃也想到了这点,她说:“你说谎,我没有告诉过你。”
孟柯说:“我不会对你说谎,你喜欢一样东西,就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喜欢是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情绪。”
他说完这句话,南铃又出了神。她看了孟柯好多眼,理不清自己心里的情绪。
孟柯催促道:“你快尝尝吧,趁热。”
于是,南铃拾起汤匙,尝了一口,那味道,比起她妈妈做的汤也丝毫不差。
孟柯又紧张了,迫不及待地问:“还行吧。”
她还是淡淡地说:“好喝,很好喝。”
孟柯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
接着,南铃将桌上的菜一一尝了个遍,孟大厨的手艺又得了八朵小红花的肯定,这顿饭才好好地开始吃。
安静地夜色里,魅惑的烛光下,芽白的筷子碰撞出清脆的声音,餐桌的两头,一个眼睛带笑,一个细细咀嚼。如果在平时,孟柯得到和南铃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一定会叽叽咕咕不停地讲话,但这一次他没有,他们只是静静地对坐吃饭。
孟柯在等,等南铃发问,他相信以南铃的性格,她一定会问的。
过了一会儿,南铃停下筷子来,果然开口了,她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做这样的饭?”
她的话音一落,孟柯马上说:“因为我喜欢你。”
南铃愣了五六秒,然后她说:“哦。”
这就很尴尬了。
孟柯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南铃的情景,那时她的腿受伤了,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时候她说的也是“哦”。“哦”对于南铃,可以算得上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回答,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的“哦”更是带不出一丝情绪。任凭孟柯看遍了千种人、千般事,多极端的情景他都能轻松地应付过去,就是对这句“哦”,他没有办法。
南铃说完“哦”,神色不变,继续喝了一口汤。
过了一会儿,孟柯没沉住气,探着脑袋问:“你看我怎么样?”
南铃咽下了口中的饭菜,舌尖往薄唇上轻飘飘地舔了一圈,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好像有许多东西流了过去,像天上星河流转,时空飞逝如电,看得孟柯的心里直犯痒。
南铃的声音也像是铃,不过是深山之中,庙檐之上挂着的铃。她轻轻地说:“我不喜欢人。”
不喜欢,人。
一个巨大的无差别伤害击中了孟柯,从逻辑上来讲,这回答简直无懈可击。他给自己准备了一百个优点,随时能用一千种方法秀出来,但不管他有多么与众不同,他始终是个“人”。
孟柯考虑了很久,最后他说:“哦。”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另一边,机长婚礼的晚宴也开始了。李洱和墨菲心情不错地吃了一会儿后,某人突然发现,老是有一拨一拨的“学长”来找墨菲叙旧,有时候,他们还会露出一种混杂着同情和挽惜的表情。
在又一组“学长学姐”的组合来找过墨菲之后,李洱忍不住问:“好像你认识这位学长所有的朋友?”
墨菲紧张到口吃:“我、我在学校里很出名!”
李洱问:“因为什么很出名?”
墨菲叹气:“……因为倒霉。”
静默了一秒。
李洱问:“所以刚才那个人说你‘丢了芝麻,捡了西瓜’是什么意思?”
墨菲脸红,扭捏了一会儿说:“你就是那个西瓜。”
李洱又问:“这么说你捡过芝麻?”
墨菲崩溃:“老板,我再也不说谎了,学长是我的前男友……”
终于问出了结果,李洱却不太高兴,他不知在想什么,接下来就没怎么说话。晚宴吃到后来,机长和空姐找到空闲又来找了墨菲一次,李洱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在机长的身上打量。
墨菲的心里警惕了一晚上,离开的时候,李洱抬头看着无边的月色,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了一句:“不算芝麻,充其量也就是一颗西瓜籽。”
墨菲:“……”
这果然是他如假包换的老板。
时间过去的如此之快,当初医生预估李洱一个半月就能拆了绷带,时间一到,他真的已经恢复到了可以拆线的程度。拆绷带之前,当着医生的面,李洱小小地反抗了一下,医生又疑惑了:“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摔了一身莫名其妙伤,现在还不想恢复好?绷带不拆,难道一直挂着吗?”
旁边的年轻医生偷偷拍了拍这位行医了一辈子的老主治,在老主治回过头来后,他将一只手抬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老主治没有心领神会,他又附到身边去,小声地说:“心理科……”
李洱马上就说:“拆吧。”
拆掉挂了一个半月的胳膊,李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公司,走进办公室,把墨菲给叫了进来。
墨菲上午要替李洱去听一个会,没陪他去医院,现在看到他拆掉了绷带,很是惊喜:“老板,你手臂好啦!”
李洱的脸上就没有很高兴的表情,他从抽屉里拿了一支笔,又从桌上的文件夹里面抽出一张纸,然后说:“你过来。”
墨菲一头雾水走了过去。
李洱把笔递给她:“签名。”
墨菲听话地在白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她才想:怎么突然要签名,难道要在纸上写个卖身契不成?
李洱看了一眼说:“不是这个,签我的名字。”
在李洱挂着绷带的日子里,他的签名都是墨菲替签的,于是,墨菲又乖乖地在纸上签上了一个“李洱”。
这样,白纸上就有了两个名字,一个是许墨菲,一个是李洱。墨菲看着两个名字摆在一起,一瞬间竟然想起了机长和空姐寄来的请帖,悄悄地红了脸。
李洱的脑袋里就没有这么多事,而是直接从墨菲的手里夺过笔,往白纸上重新签了一个自己的名字。
这样,白纸上就有两个“李洱”了。两个“李洱”一左一右围绕着“许墨菲”,一个矮胖矮胖的,一个清瘦而潇洒,一眼就能够辩出个高低来。
李洱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墨菲点头:“老板你的字比我的好看。”
因为出身不大好,纸上的“许墨菲”也是矮胖矮胖的,站在清瘦版的“李洱”旁边已经有些丢脸,更别提边上那个“李鬼”了。
李洱用鼻音“哼”了一声,表达出相当程度的不满,他把纸笔都推给墨菲:“照着这个学,每天写一百遍,签像了为止。”
墨菲:“为、为什么?”
李洱:“作为对你一个半月以来损害公司形象的惩罚。”
签了一个半月都没事,才一康复就来找她的事,不过就是签了几个字,居然被上升到了“损害公司形象”的高度。
墨菲内心:老板真记仇记仇记仇记仇记仇记仇……
好在,无论如何,由自己一手坑害的李洱终于恢复成一个健全的人,墨菲心里高兴,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就这样,墨菲的工作和生活终于要开始回归正常的轨道了。
不光是李洱的手臂拆了绷带,有一件别的事情也有了阶段性的进展。
李洱收到贺兰的电话,何茹的事情他跟进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来,每个月何茹的一个隐秘账户里都有一笔进帐,而在ace员工跳楼事件的当天,这个账户有一笔较大数额的资金流入,种种迹象表明,何茹这位著名的美女主编与李洱不是私仇,而是收了钱要黑他。可奇怪的是,隐秘账户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动静,贺兰以为是背后的人收手了,但从对杂志社的监控来看,何茹专注收集ace负面的行为仍然没有停止。
李洱问:“钱的来源查了吗?”
贺兰:“我能不查这个吗?这事是专业的人干的,来源已经被伪装了。”
李洱又问:“那你专门告诉我这些的意思是什么?”
贺兰笑了起来:“这一点啊,你和孟老狐狸还要多学学。”
李洱:“学什么?”
贺兰:“凡是牵扯到钱的事情都很简单,而如果一个人不收钱也要和你过不去,事情就很复杂了,尤其这人还是一个女人。”
李洱默默地想了想,然后问:“你有什么建议?”
贺兰:“我没有建议,我只负责收钱办事。”
于是李洱很轻松地说:“那你就办事吧,我要你去查她,我不相信她只在一件事上收钱。”
只要听到钱,贺兰就很兴奋:“你要收拾她?”
李洱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的揶揄:“你不是让我学老狐狸吗?他说的,先下手为强。”
贺兰立即点头:“这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