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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现代条条件件的规矩,荀玉卿已许久没有体会过年味了。
他本来想着古代多少会热闹点,哪知岁寒山庄虽然还算有点过年的气氛,但终究是少了些味道,许多弟子这会儿已经回到家中过年去了,剩下的多数都是无处可去的孤儿,较于往常便也显得有些冷清。那一日卜旎离开,晚饭时岁寒山倒还多问了一句怎么没留人吃饭。
荀玉卿有时候正怀疑岁寒山跟岁栖白这种不合时宜的脱线或者说认真到底是不是遗传的。
新年的菜倒是很丰盛,约莫是因为江湖儿女,也并没有太多的规矩,还置办了鞭炮,不过炮仗烟花这东西荀玉卿早就看得司空见惯了,因此众人在外头玩个热闹的时候,他一个人待在了梅林当中。
梅花开得很好,只是冬雪皑皑,难免有些凄凉萧索之情、孤傲清绝之意,荀玉卿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今后的事情。
卜旎没有拿走神女像,说不好是一时意气,还是真的存心不要了,荀玉卿虽然对那本内功秘籍的确很眼馋,但是这种会惹来桃花劫的福利,还是有多少就免多少的好,就算他练了之后卜旎不追究,他心中也难免尴尬愧疚。
还不如不练。
当然,他的确是很欠缺一门内功来练习,要是神女像的武功他能够学,往后定然会厉害的多。岁栖白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身份,注定是不会太平的,他若是武学一直难以进步,迟早会成为对方的累赘。
之前的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可是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呢。
荀玉卿仰头看着星星,慢慢想了想自己这一路江湖,想起了蓝千琊、想起了面具人,还有柳剑秋,还有……江浸月。
江浸月一事,岁寒山并没有详说,他们二人也没有追问,但细细想来实在是很奇怪,要是说故人之子,岁寒山也没有要他们别打击报复;可是要按照岁寒山护短的性格来看,他对江浸月却又一带而过。
还有越山河。
灭掉乐府满门的人到底是谁,越山河将柴小木抛入万鬼窟是否也与那些人有关;自己中毒之时,葛元石话语之中的停顿……
如果说越山河跟葛元石有关系,而葛元石又知道自己中毒该怎么解,是否能够猜测他们其实与江浸月有关,如果是这个样子,江浸月身旁的阿沧,又是否代表着蓝千琊的态度,还是说阿沧是个叛徒?
一头乱麻。
荀玉卿叹了口气,将衣摆一提,抬腿收在了石头上,靠着梅树慢悠悠的想起下一步来。
其实报仇这回事儿倒是不太急,反正岁栖白铁定比他还要更记仇一点,真正叫荀玉卿担心的反而是柴小木跟秦雁,先是小木莫名其妙对他有了敌意,这次神女像跟她的破解秘密还因为卜旎的原因跑到他这儿来了。
姑且先不提秦雁能否改变整个局面,能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情况落到最坏的地步,越山河还是把他们丢进了万鬼窟之中,那这会儿没有神女像的柴小木可就算是有进无出了,越涛君的生命安全姑且不论,恐怕柴小木跟秦雁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一想到这里,荀玉卿就觉得汗毛倒立,恨不得立刻赶到越家去给老爷子拜年,顺便看看秦雁还有柴小木两个人有没有被老狐狸扒皮拆骨的吃干净了。
不过天高皇帝远的,说到底他心里头再怎么迫切着急,也不可能一下子伸长了手到那里去。想来想去,整个新年居然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意识到整个情况之后,荀玉卿忍不住更郁闷了。
没滋没味的过了年,冬雪尚没消融,但放了晴,隔日清晨去找岁寒山吃早饭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在房中了,桌上只留了封信,才知他又出外云游天地去了,信写得不但简单,而且有力。
勿念。
半点油墨都不浪费。
荀玉卿本有些诧异,暗道怎么连走亲访友都不跑动一下吗?可是仔细想了想,岁栖白好像本来就没有朋友,至于岁寒山的朋友……想起那对奇葩夫妇,荀玉卿不由得一阵恶寒,这种朋友还是能免则免,必要时不需要也没有问题。
至于亲戚,岁家似乎也的确没有什么亲戚。
山庄中的人倒是淡定的多,知道岁寒山是又离开山庄远行去了,便散开各做各的事情,想来也已是习以为常了。
荀玉卿拿着个白面馒头站在院子里吃,瞧着梅花当中有一小片不合群的树木,光秃秃的东一棵西一株,不由得有些好奇,想起之前山庄的局部翻修,就转头问道:“岁栖白,那几棵树怎么没开,是生了病长虫子了吗?”
“那几棵是桃树。”岁栖白淡淡道,“我记得你说想吃果子的,春天来了开花,花落结果,再里头还有几棵是秋桂,池子已经凿好了,待开春再种荷花,到秋天就有莲子跟桂花了。”
荀玉卿一下子竟还没想起来自己当初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仔细在记忆里头搜寻了会儿,才在脑海里找到自己第一次来岁寒山庄做客时,看到梅林同岁栖白说的那几句无心之言,不由得怔住了。
“我都不记得了。”他靠在门边,柔声道。
岁栖白喝了口粥,不紧不慢道:“没关系,我都记得。”
荀玉卿忽然发现,这世上虽没有想起来就叫人开心的事情,但却有一看到就叫人觉得开心的人。
比如说岁栖白。
……
天正昏,雪将停,冷风如刀,新月如钩。
“月儿走了。”
千凤栖婀娜的走向她的丈夫,她虽然已经成婚,却不代表会收敛她的魅力,她身体任何一个部分都叫她骄傲,也不吝惜展示,因此她二十岁时是什么模样,如今还是什么模样,任何东西,哪怕是时光,也没法消磨去她的美丽与冷艳。
“我知道。”江羡点了点头,他站在门口仰头看着月亮,但很快又低下头来,凝视着他的妻子,突然说道,“你不该那么跟月儿说话,你明明清楚,他向来对自己的缺点很自卑。”
千凤栖的鬓发上簪着一朵暗红的花,可她站在原地,却比那朵花更娇艳,更美丽,也更多刺,她几乎有些讽刺的笑了笑,凑过身去贴在了江羡的身后,轻声道:“月儿跟你告状了?他果然还是个孩子。”
“他何必跟我告状。”江羡有些无奈,“他哪次叫你训斥过后,不是那个模样。”
“我跟你不同,他生出来便失明,长大些腿脚又出了问题,我都说了当做正常孩子来养便够了,你偏偏就要将他特别看待一些,才养成月儿这般自卑又自傲的性格。”千凤栖嗤笑道。
江羡微微皱起眉头,对妻子的指责不以为然,低声道:“罢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又提到了栖白那孩子?你何必提他呢。”
“怎么,月儿的确是比栖白差。”千凤栖将头依靠在了丈夫的肩头,双眸却泛着冷意,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不相干的事情,目光之中渐渐露出怨恨之色来,“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为什么寒山总是会得到最好的……”
许多时候,江羡也不太理解妻子对岁寒山到底是爱是恨,她每次见到寒山都会很欢喜很高兴,可是对栖白却有些阴晴不定,也许是因为月儿的关系。可是江羡却不以为然,月儿到底是他们的亲生骨肉,纵然岁栖白再好上千万倍,可哪比得上月儿在他心里万分之一。
“虽是如此,但月儿在我们做父母的心中,总是最好的。”江羡伸出手,将妻子紧紧搂住,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月儿以卵击石去惹怒岁栖白,但是法子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功。”
千凤栖冷哼一声,却也温顺了许多,靠在丈夫怀中,咬着嘴唇道:“成功个屁,你知道岁栖白是多冷的铁石心肠,他连心上人的毒都毫不在意,自己又是个百毒不侵的石头,简直是个刺猬,怎样都要被扎,还能有什么法子。”
“绕开他就是了,何必非要跟岁栖白硬碰硬,就是赢了,也要吃个大亏,更别提寒山还在。”江羡摇了摇头,淡淡道,“本来不应当叫岁栖白发觉的,月儿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不过我们俩当初听见时,原也以为岁栖白会受胁的,不怪月儿失败,谁想得到呢,别忘了咱们最重要的事。”
也不知道千凤栖听进去没有,她的目光在地上打了个转,忽然又道:“岁栖白的妻子,那个叫荀玉卿的男人,当真长得很好看?”
“怎么?”江羡问道。
千凤栖若有所思的想起蓝千琊提及荀玉卿时似笑非笑的模样,又想起了阿沧与自己私下说的那些事,轻声道:“我觉得月儿对他好像有点意思,有意思的是,默微儿跟蓝千琊,对他也都有那么点意思。”
就桃花运这方面,岁栖白虽然不像岁寒山,但娶得媳妇,却很有他老子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