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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小少爷?”
苏伯喊了不过两声,岁栖白就已经醒了,他本就没睡得太深,这会儿自然也很快就睁开了眼睛,极平静的问道:“时辰到了?”他几乎在醒来的这一刻,就极克制的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并没有在意苏伯的打扰,也全然没有一丝一毫被吵醒的焦躁不悦。
一个人的自控力能达到如此地步,已足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小少爷……”苏伯忽然叹了口气,他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他啊。”
岁栖白极沉稳的说道:“没有。”
他的目光清澈,声音沉稳,连同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可苏伯却叹了很长的一口气,老人微微弓着身子,神情几乎是有些酸楚的,他轻轻挪了步子过来,站在岁栖白的面前说道:“你心里还想着他。”
岁栖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瞧着苏伯。
“我连是谁都还没说。”苏伯的手搭在了岁栖白的肩膀上,低声道,“你还说不想?”
岁栖白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淡淡道:“我只是不知道,我还能想谁。”
苏伯心中一酸,见不得岁栖白这般平平淡淡的落寞,便宽慰他道:“会有更好的,他……他未必就是最好的那个。”
可是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那个。
岁栖白也不说话,知老人家是为他好,倒无意与他争执什么,只在心中回应。
“更何况,也许只是没有缘分。”苏伯又道,“他虽然不差,却也配不上你,往后,肯定能有与你一块儿并肩的人出现,姑娘家,公子哥,自然会有更漂亮更贴心的人,小少爷,你别难过了。”
岁栖白微微笑了笑,只道:“苏伯,他不是配不上我,他只是不喜欢我,这也没什么。”
他虽然说没什么,神情却露出些许苦涩。
苏伯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却见着岁栖白站了起来,将剑拿上,只道:“我这次又要出门半月,庄中事情便由您打理,爹爹他若是回来了,便留他一留,要是留不住,也没事。”
“老奴知道。”苏伯叹气道,目送着岁栖白走出门外。
………………
陆慈郎的确不负鬼医之名,柴小木一日接一日的见着气色好了起来。
而伤势日好,柴小木的武功问题也紧随而来,这一日晚上,荀玉卿坐在床头瞧柴小木喝药,秦雁出去煎另一帖药了,陆慈郎在煮晚饭,饭菜自然也是要收钱的,好在秦雁带了足够的银两,荀玉卿身上也有钱财,三人暂时并不缺钱。
不过陆慈郎看起来倒不像是极贪财的人,他索要钱财与诊金,好似只是想与人互不相欠,既不肯施恩他人,也绝不肯亏欠他人。
只要柴小木性命无恙,别说是钱,便是陆慈郎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荀玉卿跟秦雁也要想办法给他摘下来。
柴小木将药喝完了,荀玉卿把药碗接了过去,柔声道:“神医说你的伤快要好了,大哥哥再去找来肉灵芝,你的武功便也就没事了。我与你秦大哥已与陆神医说好了,多付些诊金,叫他好好调理你的身体,等肉灵芝到了,你便又能用刀了。”
这几日来,陆慈郎谈及肉灵芝时也并无避讳,柴小木已知肉灵芝是何等可遇不可求的神药了,便道:“大哥哥,肉灵芝这样的天材地宝,哪里找寻得到,我以前上山砍柴,知道有人在深山里挖草药,可他们一不小心,就要摔下山崖,全是拿命在豁,我如今已没事了,你不要去冒险。”
“不是的。”荀玉卿将柴小木的手放进被窝之中,微微笑道,“大哥哥知道有个人家中有肉灵芝,这便去找他买下。”
柴小木轻轻“嗯”了一声,忽然又道:“可是这样的好东西,人家怎么肯卖给咱们呢?”荀玉卿便默然不语,柴小木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大哥哥,你是想去偷人家的东西,是么?”
荀玉卿还能说什么呢,他已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便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大哥哥,你不要去了。”柴小木低声道,“我……我现在已经好了,就算我没有好,也总没有偷人家东西的道理,更何况,这样好的东西,人家家里头肯定许多厉害的高手,你去偷东西,岂不是危险的很。”
荀玉卿盯着柴小木苍白幼嫩的小脸,轻声道:“好小木,你乖得很,大哥哥知道你心地好,可大哥哥是个坏人,那有肉灵芝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坏人对坏人,你千万别管。”
“大哥哥……人家再怎么坏,那也是人家的东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做这个坏人的。”柴小木一把抓住荀玉卿手,微微摇了摇头道,“咱们这样也是好好的,何苦为了我去涉险呢,不值当的。”
肉灵芝这玩意虽说稀奇,但小说之中倒并不是没有出现过。
金蛇跟银蛇是对夫妻,可金蛇为了独占肉灵芝,将银蛇暗暗杀死了,这对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默契无间的夫妇,竟只因一株肉灵芝而死了一人。其实发现肉灵芝的是银蛇,她一心记挂着丈夫,便留下这好物与丈夫分享,却万万没想到这株肉灵芝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荀玉卿倒不是想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偷别人的东西自然是不对的,哪怕他对金蛇多瞧不上眼,错的行为就是错的。只不过……若肉灵芝叫金蛇这种人享用了,倒还不如叫柴小木吃了,更何况他连人都杀过了,本也就不是什么好人,何况做这些坏事呢。
“好了,你睡吧。”荀玉卿淡淡道,将柴小木扶着躺下。
药力渐渐上来,柴小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抵不过困意,他的嘴唇微微阖动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来,只将眼睛闭上,这便睡着了。
荀玉卿坐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很明白的,每个人的情分有长有短,就好像一辆公交车,有些人陪着你坐到了车站,也有些人坐不到一站两站,就要下车了。
可每个人最初上来的时候,花的都是一样的钱,交得也都是同样的心。
荀玉卿也不知道任何人的终点在哪里,他走得是自己的人生,若有缘一起走到老,那自然是很好,若无缘离散,那也不必怨叹。
值不值得为柴小木做这些事,荀玉卿从未想过,做事若是总要想值不值得,那多无趣。
就好像岁栖白一样,他待自己那么好,也从未想过回报与勉强。
秦雁的手自然没叫陆慈郎看,他们二人老实的很,连提也不敢提,好在他的右手好使的很,这时拿了个半焦黑的蒲扇,满脸是汗,轻声问道:“小木他睡了没?”
“睡了。”荀玉卿为柴小木掖好了被子,淡淡道,“你留下来照顾他,我今日便出谷去找肉灵芝。”
“我拦不住你,只盼你万事都小心些。”秦雁抿了抿唇,轻声道,“我这儿有一样东西,你好好收着,指不定有一日便能用上,我眼下在神医此处,是用不着了,你大可放心。”
荀玉卿没太在意,只“哎”了一声,随口问道:“什么?”
秦雁往他掌心手中送了一样东西,不大不小,细的很,好似是样竹管,荀玉卿边低头边问道:“你给得什……”他的声音截然而止,瞧着掌心里小小的梅花袖箭,声音好像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
“你……你将它给我?”荀玉卿看了又看掌心里的梅花袖箭,失声道,“总归是你拿来防身的东西,我怎么可以收下呢?”
秦雁只当荀玉卿瞧出这小小袖箭工艺的精细之处,倒对他的惊诧不以为意,单手拿过袖箭,并牙一道捆在荀玉卿的腕上,微微笑道:“让你拿来防身啊,你跟小木不准我为他尽份心力,如今难不成连坏人也不肯分我一个做做?”
将东西系好之后,秦雁便撩着荀玉卿的袖子准备盖回去,但不经意一掀,却看到袖影之下几道极长的丑陋疤痕,纵横交错,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即又变作往常神色,泰然自若的将袖子覆了回去。
荀玉卿自然是全不知晓的,他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之中。
这梅花袖箭是秦雁保命的独门暗器,制作的细小无比,内腔的六发毒针,针针毙命,荀玉卿做梦也没想见秦雁会将这东西送给自己。
他顿了顿,略有些不知所措:“那你怎么办是好?”
“我身上的东西多得是,你不必在意。”秦雁看着他的目光,柔软如同春波,无声的笑了一笑,轻轻道,“对了,你在路上千万记得多练掷箭,虽说这暗器非要近身才可用,但暗器一途,也应当多多练习,即便自己不用,也可预防他人,更何况,也免得你射不准了。”
荀玉卿什么也没有说,他沉默了好一会,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哩,咱们一道做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