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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纪看着他无辜的表情丝毫无动于衷,眼神示意那四个人继续。
谢祈只感到那板子在身边挥舞地虎虎生风,然而落在身上却轻的如羽毛,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他不禁抬头看了陆纪一眼,陆纪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此时冲他眨了眨眼,谢祈也立刻会意起来,不禁“啊”的痛叫出来。
谢祈认真地喊着痛,然而大约他叫的实在太假,陆纪一脸的嫌弃,打了一会便面无表情的叫了停手,谢祈正疑惑间,却有人拎着一桶不知什么东西一下子浇到了他身上。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谢祈整个人都处于恍惚之中,片刻后才觉察出这应该是某种动物的鲜血,他向来爱洁,此时浑身上下冰冷黏腻,比真被杖责还难以忍受,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抬头怒视陆纪,陆纪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谢祈以为陆纪只是做做样子,却没想到他做戏竟做的如此全套,倒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起来他一直觉得蹊跷,怎么陆纪书房就平白无故少了贵重的文具,又是何人想栽赃于他,此时不由忽然开口小声道:“却不知……公子房中少的那方砚是何模样?”
陆纪想了想,云淡风轻道:“时间久了,我也记不得了。”
谢祈心道,果然,恐怕这一切都是陆纪自导自演,却要拉他一起共沉沦,谢祈在心里将陆家上上都腹诽了一遍,陆纪自然是大大的狡猾,陆放是教子无方,陆绯……嗯,陆绯有这么个人面兽心的兄长本就是他的错,这么想着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
陆纪见谢祈的眸子转了几转,自然知道他在心里大约不会说自己什么好,而看着他血泊中好似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气鼓鼓地瞪着他,反而笑了,只是却不能出声,身边之人立刻会意道:“我等即刻将这人拖出去,以免污了公子得眼。”
陆纪淡淡道:“去吧,此等之人今后也不能留在府中。”
谢祈只感到自己被人拖着扔在车上,路过西苑时一路有人指指点点,不乏各种熟悉的面孔,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其中自有同情也有不屑为伍更有落井下石的,身边时不时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无怪乎他有钱整日在城中饮酒作乐。”估计明日此时关于他是如何被逐出府的,便会传遍陆家。
出了陆府的偏门,谢祈便被扔到了一处偏僻的街道上。一片血污之中他蜷缩在一旁的树下,虽然此时一身狼狈,他却无比的冷静,在来往路人的围观和议论纷纷之中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正出神间,面前却出现一个人影。
谢祈抬头,殷理正一脸忧虑站在他身前,见他似乎还有些精神,赶忙上去将他搀扶起来。谢祈没想到此时居然还有人愿意与他交往,不由心声一阵暖意。
殷理长叹一声,并没有说什么,谢祈自然要作一副伤重难行的样子,殷理执意要将他送医。谢祈心道这可不行,只怕见了大夫也要露馅,于是他挣扎着用虚弱的声音开口道:“城中……有一处仁心医馆,殷兄可否将我送至那处去。
薛简刚出诊归来,此番是太医院经手了疑难杂症请他去会诊。薛简刚下了车,便有小童慌慌张张地来报,“先生先生你可算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他这学徒一向大惊小怪,薛简倒是有些不以为意,然而当他走进医馆堂中看到地上血泊中倒着一个人,不由着实一惊,再仔细一看那人居然是谢祈,心下便是一沉。
薛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捏着他细白的腕子摸了摸,发现脉象平稳,丝毫不像是受了外伤,再看他全身上下,虽血染衣衫,除了眉骨处有一块已经结了痂的旧伤,竟再找不出哪里有伤,薛简面色一沉,在他颈侧低声冷道:“你搞什么鬼。”
谢祈无力地攥住他的衣角,虚弱地开口道:“大夫……救我。”一边用眼神示意他将自己抬走,薛简此时抬头才发现谢祈远处还站着一个人,似乎正是送谢祈来此处之人,此时正一脸焦虑,看见薛简抬头望着他,便几步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道:“大夫,你看他可还有救?”
薛简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救不救的活也要看天意。”说罢又皱眉对身边小童道:“去拿个木板来,将病人抬到内堂去。”
那小童得了令,便脚下不停地奔出去了,取了木板,和另外一名学徒将奄奄一息的谢祈抬进了内堂,殷理也欲进去,却被薛简冷冷的一眼拦在了门外,便讪讪道:“无妨,无妨,我就在这外堂等。”
薛简走出内堂的屏风之后,却看见谢祈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见他来了如同见到救星一般着急道:“快,给我打一桶沐浴的水来。”
那两个小童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病人忽然动若脱兔,此时听了他的话,不由便想出去打水。
薛简却冷道:“慢。”那两个小童便有点不知所措地站住了。谢祈一脸哀求地望着他,薛简慢慢打量了他一会才开口道:“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谢祈道:“一言难尽,你先让人给我打水,我再慢慢告诉你。”
薛简看他浑身难受僵硬样子,不由又有些想笑,但还是绷着脸挥了挥手,那两个小童便一溜烟地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那两人便抬来了一个大木盆,将热水与冷水兑成温的,顿时屋内充满了氤氲的蒸汽,感觉无限惬意。谢祈松了领口,一转身却发现那两个小童已经退下,薛简却还站在那里,不由顿了顿,开口道:“那个……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薛简“切”了一声道:“病人我见得多了,大家都是男人,沐浴还怕人看,也太多讲究了。”
谢祈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其实……我也没带换洗的衣服,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置一套新衣。”说罢便摸出钱袋,有些可怜兮兮地递给薛简。
薛简知道他是一定要避人,有些嫌弃地捏起那个沾染了血污的钱袋,也就推门出去了。
谢祈解下外衫与中衣,有些惬意地浸没在水中,待他从中午洗到下午,里里外外三遍将那些黏腻的血迹都清洗干净,又唤过小童新换了水泡着,才觉得舒服一些。
薛简在外间早等的不耐烦,那送谢祈来医馆的人一直在他身遭走来走去,想去打听病人的情况,薛简便冷淡开口道:“既然送到了我这里,一时半会大约还死不了。”说完就赶着那人回去,殷理在门口又徘徊了一会,见似乎是无事,才终于离开。
薛简听着里面的动静终于是洗好了,便命小童进去将干净的衣物递给他,谢祈坐在床边拿布巾擦干湿发,乌黑的发丝贴在脸上,倒是显得年龄甚小,他伸了个懒腰,像是极累。
薛简走到他身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祈枕臂向后一躺,占了薛简的床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暂且让我睡一睡。”
薛简:“……”
见问不出所以然来,薛简也就只能作罢。之后谢祈径直在他这里住了三天,薛简终是忍受不了他每日无所事事白吃白住,便将他赶了出去。
谢祈心知陆纪是要他取得王之卿的信任,将姜炎的异动报与自己,最重要的是借助王家之力拿到雍家的那份天象记录,这样陆纪便既不用出面,又得了实惠,更有甚者,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便可丢卒保帅,简直是万全之策,若不是自己也是局中之子,谢祈简直是佩服至极。
然而陆纪只定了方向,具体怎么做却要他自己把握,谢祈不由感慨,陆纪还真的是瞧得上他。
谢祈算着时日,他这伤理应需要养个半月,此时却也不方便去王家。于是便在城中寻了一处会馆搬了进去。
竹间馆坐落在帝都东城,倒是离薛简的医馆不算太远,谢祈刚搬进去第二天,便有侍从来他房前通传,说是有贵客来访。
谢祈以为是殷理来看他,刚在房中床上躺好,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来,却没想到走入房中之人却是陆绯。
陆绯见着白日中房里却挂着厚厚的帐幔,燃着炭火,床上之人隐匿在阴影里,似是脸色苍白,不禁有些担心地上前探查。
谢祈蒙着被子道:“见过二公子,不便下床,还望见谅。”
陆绯坐在床边,隔被按住他的手,有些痛心道:“我自知你是被人冤枉,那日得知此事便去向兄长求情,哪知兄长对你爱之深责之切,正在怒中却不容我辩驳,之后寻遍了帝都,终于打听到你的下落,等过了几日此事平复,我再去求他接你回去。
谢祈心道你兄长是实力深藏不露,但此时却什么也不能说,只是斜靠在床栏上垂目道:“公子拳拳心意祈心领了,只是公子却不可为了此事触怒兄长,如此祈也会心有不安。”
陆绯看他此时虚弱与往日神采飞扬大为不同,倒是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心有所感,不由握拳道:“你且安心住在这里,此事交我就好。”
谢祈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于是转而开口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公子,那日公子请雍瑞雍公子过府,可问出什么结果?”
闻言陆绯却大为头痛道:“一问三不知,我看他也是个普通的纨绔,便送他回去了。”
谢祈心道:“这消息是他父亲放出来的,只怕却是连他也瞒过了。”
陆绯不愿他再多费神,见他此时似是无恙便要起身回府,只是临走前又信誓旦旦与他约定过几日必然要找机会劝说兄长回心转意。
送走了陆绯谢祈刚舒一口气,却又有侍从来通传,有客来访,谢祈正奇道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却猛然发现此次来的竟是前日里见过的那个女郎。
这次她依然带着自己的侍女,然而却是穿了女装,全身都蒙在一袭纱中。谢祈自知她必定身份不凡,不去问她是如何寻到自己,那女郎自然也不会说,此番到访却是有些局促,在那里静静坐了一会只是问他身体还好,若是缺少什么便可告知自己,谢祈自然言道多谢女公子好意。那女郎见谢祈并无大碍,似乎终于放下心来,才意识到自己此行仓促而突兀,便有些羞赧地告辞而去。
经过以上几番来访,殷理真的来推门之时谢祈反倒不觉得意外了。他与那女郎几乎是前后脚,殷理若有所思望着那匆匆离去的一袭纱中的窈窕背影,不由开口笑道:“谢兄此番虽然仕途失意,却是情场得意。”
谢祈无奈道:“殷兄休要胡言”
殷理见他精神尚好,大约是身体无恙,也有心与他玩笑几句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女郎出身高贵,谢兄若是娶了她,不愁之后平步青云。”
谢祈不愿与他玩笑,正色道:“高门之女不下嫁。”
殷理笑道:“即便不能下嫁,也可以私奔,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皇室中不是也有……”
谢祈打断他道:“殷兄不要平白污了人家的名声。”心里却猛然警醒,殷理说的大约没错,那女郎也许对他有意,然而他左思右想,毕竟那女郎少说比他晚生了十年,并对应不出她到底出身何方。
殷理自知失言,便换了个话题道自己此番是来看看谢祈伤势如何,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谢祈叹了口气道:“如今陆家是回不去了,只能另做打算。”
殷理听出他语气中失意,眸光一转道:“我却知道有一个好去处,却不知谢兄肯不肯听我一言。”
听出殷理言外之意,意有所指,谢祈心中一凛,原来他竟是小看了殷理。似乎他与自己结识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难道他也是谁安插在陆府的一枚棋子,无怪乎之前他被逐出陆家,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然而殷理却如此好心送他去医馆,还好他向来谨慎,并没有在殷理面前露出什么马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