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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碰到我的了,方公子。”
“啊……本公子给你放回去。”
“你放错位置了。”
“本公子可是天天玩这个,怎么可能会放错?”
“你在到处乱摸什么?这个应该放在中间。”
徐意山颇为无奈地看着眼前伸着双手在棋盘上乱摸的胖子,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白子。他想,自己今后大概再也不会和瞎子下棋了,莫说是三百回合,就是三个回合他都快要忍不过去了。不过他也真是没想到,方胖子口中所说的大战三倍回合竟是这种意思,实在是不符合这人堂堂膏粱纨袴的身份。
“惊鸿,你是不是不想陪我下棋了?既然如此,本公子就先回去了。”
徐意山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却也不想留他下来,便说:“方公子慢走。却不知阁下何时再来留梦楼见惊鸿呢?”
“我们两日后礼堂上见罢。你今日既然能从王府的柴房中逃出来,想必也是有办法再回去的。你不如就先回王府,沉住气,等着本公子带人帮你揭穿恶人的真面目。”
在送走了方胖子后又过了一会儿,徐意山戴上了斗笠,想要趁着夜色渐浓偷偷摸摸从后门离开。然而这留梦楼进来容易,出去却难。特别是在这后楼之中,每间房间的门口都守着一两个龟公。而就在徐意山打开了房门,正想用手刀打晕门口的龟奴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从中蹿出了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抢在他之前打晕了两间房门口的龟公,又朝地上扔了个□□,引得一时间浓烟滚滚!
徐意山连忙掩住口鼻,而这时那黑衣男子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徐意山自然不愿意被这陌生的不速之客拉走,拼劲了全力想要挣脱。但令他没想的是,黑衣人竟往他手中塞了一支袖珍哨笛……
徐意山死死地握着手心的哨笛,抬起头想要寻找一双熟悉的棕色眼睛,可是视线却被斗笠上垂下的黑纱与四周的浓烟所阻,只能有些恍惚地被黑衣人拖着在烟雾弥漫的楼道上疾跑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奔逃出了后楼,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中。他们身后的喧哗声越来越小,可是徐意山却听见自己心如擂鼓,他猜测应该是方才跑得太快了所致。
徐意山见这黑衣人背对着自己不说话,便停下了有些故意的喘气声,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哨笛朝他的背影狠狠地扔了过去。而黑衣人竟然头也没回地就接住了朝自己飞来的“暗器”,默默收入了掌中。
“你为什么要来留梦楼这种地方?”
“那你又为何要成亲?”
黑衣人转过身来,语声平静无波地叙述着:“因为我答应了要娶他,就一定要做到。”
“呵呵,”徐意山朝他走近几步,“那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强迫我离开皇宫,可是你却言而无信了。由此看来,你并非是有诺必践之人,又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不一样。我擅自毁掉与你的约定,是因为宫里的那人不会轻易放过你。我若是再不救你,你就会被他给毁了。”
“你去死吧!”徐意山被他气得手都在发抖,“那我不妨告诉你,我已经被他彻底毁了。而且,我似乎已经跟你说了永别了,你却还要做这么多多余的事情……你是不是贱?”
十五在黑暗中皱起了眉头,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你是否并不希望我与孟惊鸿成亲?”
“怎么可能?”徐意山笑了,“你要和谁成亲可与我有半分关系?你以为我是你么,这么喜欢和人不清不楚,上赶着犯/贱?”
“你再说一次?”十五高大的身影压向他,用左手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推倒在巷壁上。他停顿片刻,又将徐意山头上戴的斗笠摘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徐意山冷笑着任他压着自己,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他借着月光看清了这双他怎么都无法忘记的眼睛——棕色的瞳眸中有明亮的光也有黑黯的影,在他眼前交织成一段温柔却残忍的梦境。他感受着自己耳边炽热而急促的呼吸,冷冷道:“你就是贱。”
十五闻言,终于是变了脸色,抬手将脸上的蒙面一下子拉了下来。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也随着这个动作掉落了下来,在夜风中轻飘飘地飞舞,不时掩盖着他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徐意山仔细地看着他的脸,看到他此时其实并没有易容成所谓的“十五”——他是淮王。
只见淮王略微将头偏过来,应该是想要吻他。徐意山不仅没有躲开,反而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深吸了口气,说:“你真恶心,就快与人成亲了,居然还想亲我。你就不怕我告诉孟惊鸿?”
男人如他所料地停了下来,“你就是这么跟本王说话的?”
“殿下,”徐意山装模作样地喊了他一声,“小的方才没认出来是您,无心冲撞了淮王殿下,还望殿下勿怪。”
“别装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燕安淮放开了他,“还有,你最好不要再在本王面前提‘贱’这个字。戚氏以前最喜欢在本王面前说这个字,你知道我有多恨他。”
徐意山眨眨眼睛,从他的桎梏中完全脱离了出来,问:“那你现在到底是谁,是十五还是淮王?”
“我只是我自己。”
“哎,无论你是谁,都是深夜与人幽会的负心人。你看你明明就快要与人成亲了,还在留梦楼这种地方出没,你对得起孟惊鸿吗?”
“我这不是为了救你?”
“可我说过要你救了么?”
“是,你不需要我救。”淮王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你谁都不需要,你的心中只有仇恨而已。”
“那你的心里不是也只有皇位?”
“你错了,”燕安淮看着他淡淡地笑了,“除了皇位之外,我的心中还有完全不亚于你的仇恨。当然了,我心里还有我未来的夫侍,孟惊鸿。”
徐意山强忍住了给他一耳光的冲动,恨声道:“你真是猪狗不如!你明明就不爱他,却还要毁他一生。”
淮王沉默片刻,半垂着眼说:“我没有一生的时间去毁他,也没有能力爱上任何人。”
“我现在才明白,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之前编造了那么多谎话,不过是想利用每一个你能利用的人。而你口中那个暗恋十余年之久的心爱之人,恐怕也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吧?”
“确实是子虚乌有。”男人看着他摇了摇头,说:“如何,你可满意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你曾经是否假扮过一个画铺小厮?”徐意山顿了顿,“你最好不要昧着良心回答我。”
“我曾经假扮过不止一个画铺小厮,却不知道你是指的是哪一个?”
徐意山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十五,你这样开心吗?”
“我一个人的快乐,比起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男人背靠在墙上,淡淡道:“我千方百计地将你从皇宫里救出来,是因为我良心上过意不去,想要补偿你。”他深深地看了徐意山一眼,“这世上苦痛太多,我一个人扛就够了,你今后好好活着罢。”
“可是你根本就没有心,哪里来的良心可言?我真替孟惊鸿感到不值,他不该对你抱有任何幻想。”徐意山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笑着说:“正巧我也没有心,我们不如趁着今晚夜色不错,一同快活快活?”
燕安淮见他如鬼魅般朝自己贴过来,就如同多次出现在他梦中那般。眼前这张精雕细琢的脸上虽是隐含笑意,却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冰冷。如此熟悉的景象让他愣在了原地,令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该沉沦还是该拒绝。而徐意山见他如此,冷笑着将手掌覆在他的身/下,低声道:“我还以为你真是世上最了不起的正人君子,没想到……”
他本来还想接着说什么,却被王爷那出众的尺寸吸引了注意,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淮王此时也清醒了过来,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明,抓着他的手腕就要将他的手拿开。可徐意山既然已经紧握住了他的要害,岂有轻易撒手的道理,稍微使力就让男人面色大变,再不敢强拉他的手腕。
“别招我,”淮王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你这是在害我,知道吗?”
“我在害你?害你对不起孟惊鸿吗……你如此薄情寡义,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况且我也不是上赶着犯/贱,只是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无事瞒你,把手拿开。”燕安淮目色一凛,想要运功打落徐意山的手,但后者早就有所准备,从袖中滑出短匕,一副你敢动一下我就废了你的架势。
“你到底想怎样?”燕安淮既不想用武功伤他,又不想被他用利器误伤,有些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让我帮帮你。”徐意山说着,手指动了起来,清楚地看见闭着眼睛的男人拧起了好看的眉毛,眼睫微颤,面上竟流露出了几分痛苦。随着那物在他手中慢慢地苏醒,徐意山意外地发现王爷的唇角居然缓缓溢出了一丝血线。他连忙停了下来,抓起男人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放到眼前察看。果然,这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凸/起,整只手都变得乌黑可怖,就像是某种猛兽的爪子。
“你毒发了?”徐意山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你明明该是享受的……我之前只知道你身中剧毒,但你却从未告诉过我你为何时常都会毒发。这毒,究竟有何异常之处?”
“不关你的事。”淮王睁开眼,面上的隐忍多过痛苦,“你今后只要离我远一些,我就不会毒发了。所以我说你在害我,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放你走。”
燕安淮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冷淡的语气说:“本王的事与你何干?你要是再多问一句,本王就杀了你。”
“哈哈哈……”徐意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原来你以前曾说过的,什么命不久矣,什么彻头彻尾的废人,竟是因为这种原因?想不到,真想不到啊!这世间竟有人比我还惨,而且还是个身份尊贵的王爷!”
“我走了,”燕安淮转过身去,低声道:“两日后礼堂上见。”
“你难道就不能不成亲?你都已经这样了,为何还要耽误孟惊鸿?”
男人回过头看他一眼,半晌才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翌日清晨,徐意山在王府中找到孟惊鸿,对他说自己有事相求。孟惊鸿正被人围着试成亲时要穿的喜服,将他晾了好久才说:“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徐公子要单独向我道贺,我哪有赶人的道理?”
徐意山的眼前是一片刺目的大红色,喜服上的金线缠缠绕绕,他竟一时看不清那些金线勾勒的到底是什么图案,也许是天边的几朵祥云,又或许是两只振翅欲飞的金凤。他定了定神,拱手道:“恭喜。”
孟惊鸿一甩衣袖,坐到装饰着红色绸花的榻上,饮着凉茶说:“恭喜?依我看,你是来求我将淮王让给你的吧?”
“我是真心来祝你们百年好合的。”徐意山保持着拱手的姿势与脸上的微笑,“我还想明日亲临喜堂观礼,喝你们的喜酒。”
“所以?”
“因此我担心我的容貌会抢了你的风头,希望你能将我易容成一个面目丑陋的男子。我只想在角落静静地看着你们,从日暮直到黑夜降临。”
孟惊鸿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他的长袍拖曳在地上,如一道红色的飞瀑,又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河流。徐意山低着头看着这条河流到他的脚边,像是要将他席卷淹没在此处。他抬起头,孟惊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梨涡浅浅,面上如泛着红光。
“我可以达成你的心愿。你说,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像我一样穿上喜服,走进礼堂的那一天?所以你能在一旁观礼就好了,不要奢求太多。”
“没错,”徐意山笑着道,“像我这种人,也许一生都不会有能穿上喜服的那天。我只是想沾沾你们的喜气,讨一杯喜酒喝。”
“你爱殿下吗?”孟惊鸿突然问。
“不爱。”
“那你爱十五吗?”孟惊鸿的目光变得凌厉了起来,“你若是骗我,我就再不会帮你易容。”
徐意山唇边的笑意扩大,“他们难道不是一个人?”
“只有你自己清楚。”孟惊鸿拍着他的肩说,“你可以骗我,但你骗不了你自己。但你已经输了,因为阿淮最终选择了我。”
“他能满足你吗?”
“你什么意思?”孟惊鸿瞪大了眼睛,“你对阿淮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徐意山抬起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眨眼道:“你要是不满意他,可以随时来找我。我难道长得不如他好看吗?”
“呵呵,”孟惊鸿猛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远离他几步,说:“你真以为是个人都会迷恋你的脸么,真是天真。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在他身上,只是想得到我该得到的而已。”
“可他什么都不能给你,从身到心。”
“你不懂,等他当上皇帝,他身上的毒就能解了。到时候,我就会是皇侍,可以永远陪在他的身边。更何况,他今后还有可能会爱上我。”
“天真的是你,他根本谁都不爱。”徐意山笑了,压低了声音:“到头来,你竟是想要当皇侍而已。我也可以让你当上皇侍,只要你愿意帮我。”
孟惊鸿朝他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就凭你?我看就算是在梦里,你都是被人千人骑万人压的主,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再说了,我只是想得到阿淮的人而已。”
“那真是可惜了,”徐意山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其实整件事里我最心疼的是你的手指,还疼吗?”
“要你管!”孟惊鸿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你不仅不感谢我救了你,竟然还对我冷嘲热讽。我看你真是蛇蝎心肠,怪不得阿淮从未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我是什么心肠不要紧,重要的是我替你感到不值。想不到区区一个皇位而已,竟然牵动着这么人的心与命运,真的值得?”
“当然值得。你不知道,阿淮只要每次看到我的断指,就会想起我为他做过的事,我从他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来。就算他以后当了皇帝,也一定不会忘记我对他的好。”
徐意山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包着葛布的手指,“嗯……的确值得。”
……
燕王朝两百三十三年,孟秋。
太阳就快要落山,王府的礼堂中已经聚集了不少淮王的亲信。这些人在外貌和服饰上大都做了些伪装,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参加喜宴的平民没什么两样。王府对外宣称的是,因为十五和孟惊鸿都无家可归的孤儿,又都服侍了王爷多年,深得王爷信赖,所以他们成亲的地点就直接安排在了王府。而且,这门亲事中间省去了包括迎亲在内的许多环节,并没有惊动太多外人。
徐意山穿着一身灰布衣,顶着一张不堪入目的□□,静悄悄地躲在观礼的人群后面。他寻了个最不会引人注目的位置,既能透过人群的空隙看到礼堂的景象,又完全隐没在了四周的人群里面。夕阳从喜堂的大门外照进来,倾斜着逐渐向更里面的地面攀爬着,试图将更多的人都笼罩在那片温暖昏黄之中。
不一会儿,两位新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人群一时间骚动不已。“这个十五,好像有些配不上孟公子啊!”有人在徐意山身边说道。这样的评论让他猜测,也许只有小部分人知道与孟惊鸿成亲的并不是真正的亲信“十五”,而是在场所有人的主上:淮王。
无论其他人如何评价十五的容貌,至少徐意山的目光是从他刚一出现就停留在了他的身上。夕阳为他红色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也让他喜服上那些金色的图案都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而他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此时也正沐浴在淡金色的阳光中,变成了瑰丽的琥珀色,似有无数柔波流淌其间,如同宝石般光华流转。徐意山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虽然他曾经想象过,却没有想到这双眼睛在纯粹的红色与金色的映衬下会如此美丽,美得竟令他心生一丝无措与苦意。
他不禁转过头去看高坐在礼堂尽头的男子,那个人虽然有着称得上是完美的五官,身上却少了一种身为上位者的气势,明明就只是个傀儡而已。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看出来了真正的淮王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无论再美的言语都无法准确形容它的独特。
就在徐意山盯着十五看的时候,后者极温柔地对孟惊鸿笑了笑,同时伸出了右手。这只从红色的袖中伸出的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毒发过后留下的痕迹,虽然远不如洛帝的手那般如玉雕而成,看起来却十分修长有力,紧紧地和孟惊鸿的手握在了一起。徐意山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身上喜服的样式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孟惊鸿的礼服外袍明显要长一些,而且他的头上披着绣着金线的红盖头。
徐意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红衣人逆着暮光,自喜堂的那头携手缓缓而来。他清楚地看见,在经过站在自己前面的几个人的时候,那双棕色的眼睛在人群的缝隙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他不知道这人是如何透过他脸上丑陋的面具认出自己来的,他只知道在他们对视的时候,那双眼睛仿佛在极强硬地说:别躲了,我无论如何都能认出你。
徐意山被他看得更加不知所措,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他想到了自己的计划,又想到了那个答应了要来帮他捣乱的方公子,心中稍安。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独坐在高椅上的“淮王”一言不发地接受了两位新人的跪拜。徐意山心道,这个傀儡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怯场,不愧是淮王长久以来培养出的替身。只可惜孟惊鸿的亲戚一个都没有到场,包括那个之前帮助过他的孟伯在内,都将会错过一场好戏。与此同时,拜堂仪式还差最后一步就要完成了,徐意山明显开始着急了起来,双眼一直往门口那边瞟去。
“你在等谁?”
他回头一看,淮王的贴身侍人——梓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梓安顺着他的目光往外面看去,淡淡道:“徐公子,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什么意思?”
“你在等的那个方公子,是殿下假扮的。”梓安的脸上带着一抹既温和又残忍的笑意,“整座留梦楼都是殿下的产业,前天你刚一进去那儿,老鸨就通知了殿下。”
徐意山被他的话震得脑袋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回想起那个方胖子的一举一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抓着纱帘的样子,还有他戴着戒指的手指抚摸在自己脸上的触感,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他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耍他,这次居然还装成瞎子,真是“用心良苦”!
“算他狠……”徐意山忍住了立刻冲上前去揍那红衣人一顿的冲动,“他赢了,真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复他,我想现在就回皇宫去。”
“其实殿下也不是没有想过将计就计,他应该是很矛盾的。”梓安的面上又露出了能令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微笑,“更何况,十五与孟公子是不可能会有肌肤之亲的,你不必太过介怀于他们拜堂成亲这件事。”
“呵,”徐意山冷笑一声,“成亲就成亲了罢,反正他们两个都与我毫无干系。倒是你,就不怕今后孟惊鸿抢了你伺候那人的差事?”
梓安笑着摇头道:“不怕,我今生今世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就够了。我所会的歧黄之术也能偶尔暂时帮他压制住毒性,他总会有需要我的时候。徐公子,你不如也想开些,今天不会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穿上喜服。以他的身份,将来肯定还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为何这些年来朝廷都没有为他赐婚?”
“原因很简单,”梓安将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戚太皇侍和洛帝都不希望殿下留后,又如何还会允许他娶亲呢?至于先皇还在世的时候,殿下当时坚持拒绝了好几回指婚,听说在先皇面前那是膝盖都跪烂了,额头都给磕破了的。估计先皇也是看他坚持不愿意娶亲生子,在考虑太子之位归属的时候……”
“怎么可能?”徐意山有些不信,“他当年难道不是输在戚家手上?还有,他为何非要拒绝先帝的指婚?早早地娶个权臣之子难道不是有利于他登上皇位吗?”
“因为他当时……在等一个人。”
“等谁?”
梓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徐公子,仪式已经结束了。”
徐意山本来打算趁着人多偷偷溜走,但是梓安却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万般无奈之下,徐意山只好跟着人群去了举办的喜宴的百悦苑。
王府的百悦苑中四处大红灯笼高挂,已有不少宾客入席,准备开怀畅饮。因为淮王一直不准亲信们私交过密的关系,这些亲信们彼此之间大都不太熟稔。今日好不容易能得了个亲密交流的机会,不少人都想通过这次的聚会结交多些朋友,甚至是希望能像十五那样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本来以徐意山的相貌是应该有很多人会找他喝酒的,但是此时他脸上的假脸实在是太倒胃口,所以找他说话的人就只有梓安一个人了。
“殿下在看你。”
闻言,徐意山抬起头,朝看着他的人举起了酒杯。十五笑了笑,倒满了酒,走到徐意山面前,说:“你刚才好像是想敬我一杯?”
“嗯,”徐意山笑着道,“在下祝十五兄与孟公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他将手中的酒杯和十五的碰在一起,“我忘了,还有早生贵子。”
“借你吉言。”十五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一撩吉服的下摆,坐了下来,“你们陪我多喝几杯。”
梓安连忙道:“十五你今晚可别喝多了。”
“我又不会喝醉。”
周围的人顿时开始起哄,撺掇十五直接用碗喝酒,喝醉了才能入洞房。徐意山见他二话不说就干了一碗酒,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行吗?”
十五看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行?”
“你可要当心在洞房花烛夜吐血而亡,那样就太难看了。”
“我只有看见你才会被气得吐血,对其他人又不会这样。”
徐意山被他的话噎得额上差点暴起青筋,连吃了好几口青菜才将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一点:“彼此彼此,我也只有见到你才会被气得吐血。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赶紧去享受洞房花烛夜吧,我先走了。”
“我还要继续跟着他吗?”梓安皱着眉问。
“不用了。”十五看着徐意山的背影,又为自己倒了碗酒。他将这碗酒喝了下去,看起来终于是有了一丝醉意,便让梓安扶着自己往婚房走去。然而,他们两个还没走到婚房门口,燕安淮就感觉到了几分反常的气息!
“你在这里等我。”
梓安以为他是不想让孟惊鸿看见自己,脸上出现了一丝失落的神色。十五没空跟他解释,一个人朝前方又走了一段路,然后双手推开了房门——
“惊鸿?”他看见孟惊鸿穿着喜服倒在地上,红色的盖头被扔在一边,上面沾着大片深色的酒渍。孟惊鸿的旁边还躺着一个人,这个人长得和他自己一模一样,就是他培养多年的那个替身。他上前去粗略察看着这两个人的情况,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阿淮……”这时候,孟惊鸿在他怀里悠悠转醒,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说:“我……我怎么突然睡过去了……”他刚说完这话,又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指着桌子上的酒壶和酒杯说:“这酒肯定有毒!我刚喝了没几口就特别想吐,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还好……不对,我的腿怎么动不了了?”孟惊鸿一脸惊恐地说。
“你中毒了。”十五又检查了一遍他腿部的经脉,“我从未见过这种毒,太奇怪了。”
“我好怕!”孟惊鸿一下子抱住他的腰,颤声道:“我会不会死?他为什么要害我?他之前进来说想请我喝杯酒,祝贺我一下,我看他是你信任的傀儡就答应了。我哪里知道……”
十五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拉下来,又安慰了他几句,这才起身去仔细察看那个替身后颈的皮肤。片刻后,他对孟惊鸿坚定地说道:“他被人下了蛊。”
“怎么办,我今后是不是就只能这样了?究竟是谁这么狠毒,要在我们成亲之日害我?”
“我先叫人来帮你看看身上的毒。”
“阿淮,你别走……”话还没说完,孟惊鸿就又昏了过去。这时候,十五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他不敢相信竟有人能将手伸到他的王府里来,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下蛊和下毒,这样的人全天下应该都找不出第二个。
“殿下,我刚才看见徐公子背着包袱从王府的后门走了,您看……”
“把他抓回来。”
当徐意山被一群黑衣人乖乖“请”回王府的时候,他气得将包袱砸在了地上,说:“也不知道是谁说过要放我自由,原来都只是在出虚恭而已。”
“孟惊鸿被人下了毒,你现在也很危险。”
徐意山愣了片刻,随后笑着说:“你在怀疑我?很抱歉,我的恶毒程度还远远没有达到你所想象的那样。”
十五从桌前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也很抱歉,我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那你想怎样?”
“你这段时间哪儿也不准去。”十五对站在一边的梓安吩咐道:“加派三个高手看着他,不能让他离开王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