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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黎开荣终于大学毕业当了老师,黎家老爷子老太太就琢磨着跟儿子一起搬去大城市享享清福。
这时候当然终于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不可能跟着一起去的。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想到终于可以从黎家理直气壮且永无止境的差使中逃离,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那段时间,哪怕因为帮他们搬家忙得团团转,她也是笑容满面的。
——然后不久,黎开荣就被学校辞退了,因为蒋玉琴。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厌恶毒了这对母子,要不是他们,她早就可以摆脱黎家的人了。
四年前黎开荣失踪,黎家毫不迟疑地变了对孙子的态度,她就彻底对老爷子老太太死了心。她给黎家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还因此被娘家嫌弃,也到底抵不过“男丁”两字。
不过也无所谓,他们想要男丁,她就帮,有了孙子她这个赔钱货终有一日可以得到清净吧?
却没想到蒋玉琴的性子如此倔强,死死握着儿子再苦都不愿意放手,她还因为“办事不利”挨了好几顿骂。
到现在,她居然还因为这个女人几次遭到这种无妄之灾!
怨愤在心底堆积得太久,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发泄口,于是就像倒垃圾一般不断诉说着,语序混乱,时间颠倒,想到一件说一件,但听的人倒也大致弄懂了她的意思。
黎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李立身边,忽然开口时把他吓了一跳。
“照你的说法,你最厌恶的人应该是你父母,怎么反而对他们言听计从?”
黎娟莺的思维极度混乱,再加上她其实从未从心底里关注过她侄子,于是竟然也没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
听到这话,她反射性地反驳道:“我有什么办法?要是不孝顺他们我这辈子都毁了!”
“名声?”黎稚嗤笑了一句,“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黎娟莺顿了一瞬,尖叫起来,像是在阻止并强调着什么:“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强撑的怒气像是膨胀到极致的气泡,于是黎稚伸出手指,轻轻戳破了它。
“因为害怕。”
“你很害怕他们,从小到大都怕,怕得分毫不敢反驳他们。但你已经长大了,于是你为自己盖上了一层层的遮羞布,一遍遍地催眠自己,你只是为了所谓名声未来才对你最讨厌的两个人百依百顺。然后,你只能把自己不断积攒的怨气向别人发泄,有意或者无意。你想要自尊。这可悲的,从不相干的人身上得来的自尊。”
“你给我闭嘴!!”女人怒吼。
“小时候挨饿的滋味还记得吧?和弟弟一样吃了颗糖,弟弟没事,自己却被狠狠甩了一个巴掌的时候是不是委屈极了?发着热在烈阳底下无休无止地干活时,是不是觉得下一刻就要死去?弟弟和别人打架,结果却是自己被父母打断了腿的时候,痛吗?”黎稚前前后后在争吵不断的黎家待了这么多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并且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女人忍不住弯下腰垂着脑袋无声尖叫,声音低不可闻地颤抖。
“别说了……”
眼上的黑布被蓦地撤下,一双带着诡红笑意的瞳孔她对视,将她猝不及防地浸入了一汪醉人的红酒中。
红眸的男孩背对着众人,稚嫩的嗓音在这一刻温柔地如同魔魅:“承认吧,你是那么,那么,那么地讨厌他们。多少次,你躲在被窝里默默地哭,幻想如果自己有一对不在意你是男是女,能把你放在掌心如珍宝一般宠爱的父母。”
黎娟莺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随着耳畔的呢喃不断变小,她仰起脑袋,头顶是熟悉的打着补丁的被套,她抬起手,触到了满手冰凉的泪。
“如果,那两个老不死的不存在就好了,对不对?”
蛊惑的语调直欲将人拉入地狱。
恍惚中,女人清晰地听到了某个未知物体的碎裂声响。
黎稚走出来的时候,里面的女人已经不知为何昏睡了过去,身上的束缚也都被解开。
李立跟着出现,似是沉着镇定,时不时看向男孩的视线却暴露了内心的波动,他是唯一一个听清了男孩和黎娟莺对话的人,此时的心情实在难以言喻。
黎稚是蹦跳着出来的,心情似乎相当愉快。
眼看着男孩什么话都没说就准备离开了,赵戚时问道:“黎少,里面的人怎么办?”
男孩停下脚步回眸看他,眼里还带着残留的笑意:“把她随便扔出去就行。”
就这么放过她了?
赵戚时:“可是她看到了黎少你的脸。”
“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男孩神秘戏谑地眨眼,转身奔向夜色。
迎面而来的凉风中,留在原地的众人似乎模糊地听到了一句若有若无的哼唱,曲调是破碎的天真和欢快。
“黑猪黑,乌鸦笑;狗咬狗,满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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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z省省会城市。
作为z省的行政中心,c省汇聚了来自各方相当数量的各领域人才,也因此极大地促进了城市的建设和发展。
夜幕低垂,霓虹闪烁,而此时许多人的夜生活才正要开始。
c省最大的会所内,会所经理笑容可掬地和几位贵客道别。
“那我就不打扰几位的兴致了,希望龙哥玩得尽兴。”
合上包厢门转身的一瞬间,经理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每次青龙帮的这些人来他都要提心吊胆的,生怕有哪里做的犯人忌讳了,尤其龙哥在的时候,他更是小心翼翼地不敢踏错一步。
外人都说青龙帮新任当家是个难得的文化人,性格和暴虐的老帮主完全不同。但只要是稍有了解的人,就会知道那只是外面一层皮而已,新帮主的阴狠毒辣实际上比之老帮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起五六年前,老帮主意外去世,青龙帮新旧交接时期的血雨腥风……经理边走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龙哥,本名秦轩龙,长了一张遗传自早死菟丝花母亲的儒雅俊秀面孔,生来就学会并且习惯了暗地里的手段。
包厢内,两人相对而坐。
秦轩龙把高脚杯往前推了半尺,亲自往里倒了三分之一红酒,然后举起另一杯向对面的四十岁出头的男人示意道:“赛叔,这些年您帮了帮里不少忙,要是没有您,我们青龙帮肯定不能这么快就稳定下来。这杯酒,是小辈敬您的。”
被他称为赛叔的男人面容堪称平凡,沉稳果决的气质却让他并不泯然众人,眼尾的细纹更为他增添几分岁月沉淀的睿智沧桑。
赛叔喜怒不明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拿起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爽快!我再敬您一杯!为了青龙帮的未来,祝您健康长寿!”
“免了。”赛叔抬手挡住正要倾斜的酒瓶,不客气道,“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什么时候能把书柔和小宝给放了?”
秦轩龙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谈笑间丝毫不见被下了面子的窘迫。
“赛叔要是想见老婆孩子了,我随时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他收了笑意,意有所指道,“但人,还是留在帮里更安全些。赛叔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个把亲人不明不白就不见了这种事,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这几乎是明着威胁他了!
“你!”
赛叔瞪着眼前满脸微笑的年轻人,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气,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
迎着赛叔凌厉的目光,秦轩龙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从容地端起酒杯,细细欣赏后轻抿了口,神情愉悦。
“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这微妙而紧张的局势。
秦轩龙挑眉,对赛叔微笑过后轻喊了声“进来”。
“龙哥。”
刚从青玉镇回来的盛哥推门走近,恭敬地喊了声。
盛哥在看到赛叔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蹙眉,脚下自然地改变了前进方向,在秦轩龙背后站定,弯下腰,隔着沙发靠背在男人耳边细语了一番。
看着他这番作态,赛叔轻嗤了一声,也不屑再看,自顾自地开了瓶威士忌,倒满一杯后仰头一饮而尽。
秦轩龙的表情随着不断传入耳中的话语越发温和,最后甚至微微一笑,春水般的眉眼看得盛哥情不自禁地心底一寒。
“胆量真是不错。”秦轩龙忽然莫名地感慨了一句,“可惜脑子这种东西,都是天生的,人要找死的时候真是神都拦不住。”
秦轩龙倒是没想到自己手底下还有这种“人才”存在,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该怎么做了,还自作聪明地横生枝节。连他都得避开正面交锋以免彻底激怒周老爷子,这人的手段倒是简单粗暴。
简直,智障。
盛哥:“龙哥,接下来要怎么做?”
“怎么做?”秦轩龙晃了晃酒杯,“清毒散的事情从长计议。
“至于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至于脑子不清楚还不听指挥的杂碎,完成他马前卒的使命后就该功成身退。
赛叔稍稍一想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连秦轩龙打算做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听到这话半是嘲讽半是无所谓道:“你就不怕被顺藤摸瓜找上门?”
“赛叔这话我可就不懂了,黄三他们犯了事,又与我何干?”秦轩龙眉梢一挑,一脸浮夸的不解,“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警c和军队的使命是保护国家,一切为了人民,怎么会没凭没据的乱抓人呢?”
赛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表演,嘲道:“真希望你永远都这么自信。”
秦轩龙眯着眼睛笑:“多谢祝福。”
包厢内又安静下来。
“对了。”秦轩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被绑架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姓蒋。”盛哥说,“黄三说绑她主要是因为据说她儿子和孙亚从关系不错,他原本还想着威逼不成就利诱那女人帮他做事,结果来救的人出现的太快,他的计划全都失败了。”
秦轩龙静静听着,突然眉梢一动,追问道:“她还有个儿子?姓什么?”
“好像是姓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