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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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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王府比永安想的要安静很多,安静的让她怀疑温阑回来的消息是否有误。聆晰出事,下头几个公子为了世子之位明争暗夺,结果敬王爷一本奏折辞了官职,只想做个闲云野鹤的王爷,让这些公子大失所望。这阵子敬王与敬王妃都不在府上,原本住在此处的十二禤阁的人也不在,偌大的王府显得格外空落。

    众多下人前呼后拥的恭敬迎着永安进门,对方再三确认温阑是否回来,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王妃娘娘的确回来,却没和王爷一道,至于公主说的长公主和宁王殿下,小的们则不知。”

    到了蓼汀门,前院的下人不能随便踏足后院,有另外一批人带着永安去落晚居,问起温阑为何不出来时,得到的答案是,“小的们不清楚。”

    这还是永安第一次见温阑手底下有这般蠢笨无用的下人,连主子在何处都不知道,果然是没了主人,这王府里的下人也开始懈怠起来。永安本来不怎么好的心情却更糟糕,只想着能快些见到郦清妍和栖月,强压着不表。

    将将走到怡芳院后头的花圃,还没到落晚居正门,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背对永安来的方向站在那儿,虽然盘着头发,可是那身形,那价值连城的衣服料子,是永安再熟悉不过的。

    “二皇兄,你果真回来了!”永安直接扑了过去。

    “诶?”那人很是意外,转过头来,看到一个鲜红的身影直往自己怀里扑,一贯沉着冷静宠辱不惊的他也不免被吓了一跳,“什么?”手掌下意识便要挥出去,及时看清对方样貌,生生顿住了手下招式,伸出去的胳膊直接将永安抱了个满怀。

    这小姑娘可真沉……

    永安抬头一看,兴高采烈的脸庞顿时垮了下来,小眼睛噌噌噌冒起火苗,“你是何人!居然敢冒充我二皇兄!”

    “冒充?”鑫莫表示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刚送温阑出门,折回来时走的累了,站在这儿晒会儿太阳。转念想起郦清妍曾经对自己的评价,大概猜出对方为何会将自己认错,又听见她二皇兄二皇兄的叫,自然知晓了这人身份,连忙松开手臂,倒也没有下跪,只双手相合优雅地做了个揖,“参见长公主殿下。在下不过王妃娘娘手底下一使唤下人,姓名粗鄙,恐扰公主圣听。得幸生得背影与宁王殿下有几分相似,以至于让公主认错,罪该万死,还请公主责罚。”

    永安撅着小嘴,脸色不悦地看了他半晌,突然冒出来一句,“你生得倒是挺好看的。”

    “嗯?”鑫莫觉得这小姑娘和少阁主的思维方式有些相似,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永安清了清嗓子,“姑姑可回来了?”

    “王妃娘娘已经回来,不过方才又出去了,公主来得不巧,刚好错过。”在外人面前,鑫莫从来叫温阑为王妃娘娘而非阁主,他并不是个会随时把自己是十二禤阁宿主的事情,挂在嘴边念叨,好像在证明什么似的:他为十二禤阁挣钱,却是一个自由的人,而非像衱袶和笃音他们一样,生生世世都绑在温阑身边,哪里也去不得。

    永安继续撅着嘴四处看看,“既然已经回来,聆昐姐姐在何处,昀姐姐又在何处,若昀姐姐在这里,二皇兄必定也在,怎的全不见人影,这敬王府安静的连个主子也没有,你们一个个懈怠至此,哪里像是主人回来的场景。”又像抱怨又像责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自相矛盾。

    “王妃娘娘一人回来,五小姐她们落后一步,大约还有两三天。”至于郦清妍和慕容栖月现在何处,他当然不知,也只字不提。

    “也就是昀儿姐姐和二皇兄还没回来喽?”

    “回公主的话,正是如此。”

    “姑姑去了何处?”

    “回公主的话,在下没问,故而不知。若是有什么话要吩咐王妃娘娘,在下愿为公主代劳传话。”

    永安的嘴撅的更高,她已经很不高兴了。

    落晚居里大大小小的仆从全部出来,跪在永安面前,“长公主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特地跑出来一趟,结果谁都没见着。”永安甩了甩手中的马鞭,那鞭子尖尖儿眼看就要抽到花圃中的一株木芙蓉上。鑫莫迅速伸出手,用两指夹住鞭身,让那木芙蓉躲过一场劫难。

    从来没人敢拦过她,永安顺手便又将鞭子抽回去,结果发现对方只是两根手指夹住,却如同使上了千钧之力,任她又拖又拽,愣是没有抽回分毫。然而鑫莫只是担心这个一看就在发脾气的小公主要胡乱折腾一通,殃及池鱼,那这花圃里的花,可就不剩什么了,所以一直没有松手,希望永安适可而止知难而退。

    这人身手很好,永安心中一惊,撅着的小嘴捋直了,一边眉毛微微挑起,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名粗鄙……”

    “本公主问,你叫什么名字。”永安打断他,把话又说了一遍。

    鑫莫微顿,“在下鑫莫。”

    永安觉得更有意思,“还有姓鑫的?”

    身前身后跪了密密麻麻的人,她则完全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只顾和这个很得她眼缘,合她心意,勾起她兴趣的男人说话。

    鑫莫不知该怎么回答才不算冒犯,只得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公主见过在下,以后便知有鑫这个姓了。”

    “你很有意思。”鞭子抽不回来,永安直接将手柄甩到他身上,“跟我走吧,成为本公主的人。”

    鑫莫很是讶异,成为她的人,是什么意思?

    “跟着本公主吃香喝辣,本公主不会亏待你。”永安开始开出诱惑的条件,眼神一刻不停上下打量着他,“姑姑对你不错,舍得给你这么多钱,打扮得如此富贵。”

    鑫莫没忍住笑出了声,拳头抵在唇边。“公主恐怕要失望了。”他是十二禤阁的钱袋子,如果他跑了,十二禤阁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全喝西北风去吗?温阑就算再不会用人,能舍得笃音衱袶焕逐,大约也不会随意将他甩出去。因为他能挣钱,这个世道,谁付银子,谁说了算。

    “你不乐意?”这个男人这样一笑,显得越发好看,永安觉得她一直缺的就是这样有头有脸能力很好生得好看的侍卫,走到哪里带出去,多长脸面!

    “在下不敢。在下虽没什么本事,幸能得到王妃娘娘的重用,手里头负责的事情暂时不能移交旁人,王妃娘娘大约不会将在下让给公主殿下。”

    从来喜欢看脸的永安搓了搓圆润小巧的下巴,也没怪罪他忤逆,小小的人儿笑得甜美,“那打个赌吧。”

    “什么?”

    “赌我能不能从姑姑手中将你要过来。”小姑娘鬼灵精怪的,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犹自沉浸在这个突发奇想的主意里,“至于本公主的赌注,等我赢了再告诉你。你的赌注是什么?”

    鑫莫扶额,“我选择不赌。”

    “不可以。”

    “为什么?”

    “本公主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娇蛮的性格又上来了,当她给不出什么理由的时候,或者有理由说不出口的时候,就用“不行就是不行,反正我说了算”这一招,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运气,能够让她屡试不爽。

    鑫莫觉得若是再与她纠缠下去,把人惹怒了,反而得不偿失,不如将她哄得开心,等她回到皇宫里头,看见别的新奇事物,定然转眼便将他忘了。连十岁都没有的女孩子,最大的兴趣无非是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或者是邻国和民间那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哪里会对男人产生什么兴趣,鑫莫已打定主意,一会儿就让人去置办东西,以王妃的名义送进皇宫,一定要让这小姑娘玩的找不着北,再不会惦记着什么赌约。

    于是嘴上松口,“在下身无长物,只得一条贱命而已,公主既然要赌,自然得拿出最珍贵的东西,在下便赌自己的人和命,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若是我赢了,你的人和命都是我的,这算什么赌注。”永安不满的嘀咕了一句,突然又眼前一亮,“好,就这样说定了。”

    鑫莫身上一寒,总觉得自己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想要反悔却是不行了,眼睁睁看着这小丫头转身离去,还没到他胸口的身影在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来,朝他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于是有什么不对的滋味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这小公主的本事,当然,只是可能而已。

    永安一去,隐在暗处的人显出身形,凑到鑫莫耳边小声说了一通。鑫莫的眉头顿时拧紧,“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是否要直接告诉阁主?”

    “暂且不必,嘱咐皇城里的人,将人牢牢盯紧,必要时自然会有吩咐,届时再出手。”鑫莫敲着手中四季不离身的扇子,现在已经不是可能了,他的确低估了永安。

    这小丫头,倒真是个有趣的。

    赌一赌又何妨,反正他已经无聊很久了。

    郦清妍和慕容栖月是在温阑到皇城后半个月才回来的,按理说他俩比温阑他们出发的早,没有众多女眷仆从相随,脚程上应该比温阑快许多才是,实则全然相反,众人在皇城之中苦苦等了半个月,这两人才姗姗来迟。

    一开始是郦清妍不想回去,在路上拖着游山玩水,反正银子是不缺的,有武功傍身,安全也无需担忧,玩到后来,不想回去的人反倒变成了栖月。他从未这样悠闲自在快乐幸福过,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没有外人相扰,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摸到她,听到她的声音,这简直是全天下最让他惬意的事情。

    一旦高兴,时间便过得极快,每一天仿佛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与郦清妍的心越靠越近。栖月突然开始感到恐慌,一旦回去,举行了长公主册封仪式,这个人就变成了自己的妹妹,再也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摸着抱着她了。每每意识到这个,栖月都心如刀绞,但是他不后悔让小曒下这样的旨意,即使郦清妍最后会怪他,这道旨是绝对不会收回去的。

    能让他拥有这样一段记忆,抚平了这一生所有的伤口和疼痛,何尝不是上天眷顾,栖月这辈子失去了很多,却并不代表他缺少什么东西,然而直到有她在身边,栖月才发现,之前所拥有的以及想要追逐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一文不值。

    回皇城的速度越放越慢,到最后连郦清妍都受不了了,缩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抬起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连续抱着睡了一个多月,她也懒得再继续矫情,意识到让自己舒坦才是最重要的。“栖月,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也没必要回去的话,我们就跑吧。”

    栖月搂着她闷笑,“跑到哪里去?”

    郦清妍揪着他衣襟上的盘扣,小声道,“喜欢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让这些人再也找不到我和你,让你每天能见到,能说话的只有我一个人。等到你烦了,厌了,你再把我丢在那儿,一个人回来便是。”

    这话似乎十分合情合理,没有什么毛病,栖月却听出了巨大的问题,“为什么我会烦你厌你?还有即使我真的不开眼,走到了那一步,为何又是我一人回来,你呢?”

    “再深刻的爱情也经不起时间的考量,岁月之中若容颜衰老,日久生倦,必然会有争吵和不满,烦我厌我不是最正常的结果吗?至于为何是你一人,因为我在不想回那里,待在我喜欢的,习惯的,熟悉的,有着甜蜜美好回忆的地方,于我而言,这就足够了,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能在吸引我。”

    栖月摸着她的头发,“你是要抱着你我的回忆,慢慢变老吗?”

    “难道这样不好?”

    “没有。只是有些太可怜了,如果我烦你厌你的时候来的比较早,你可以重新开启另一段人生,找一个不会烦你厌你的人,两个人一起,总比孤单一人的好,有个什么事情,也可以让对方照顾着。”

    这话的语气越发不好了,郦清妍伸出手指去堵他的唇,“我不需要别人照顾,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她的确不需要人照顾,又不是没有一人孤独终老过,连死的时候,也死的那么体面,只是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两人抱着彼此各怀心思睡了一夜,第二天便加快了回皇城的速度。至于十月初三这天郦清妍的生辰,她不说,栖月不晓,无声无息的就这么过了。这反倒好,让郦清妍免受自己究竟是过十六岁,还是四十三岁这种痛苦。

    命运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从来听说男人梅开二度的多,女人则很少有。三从四德女则女训囚禁住了女子的思想,最后让她死在世俗的眼光之中。人生再来一次,上天便有意捉弄她,让她对栖月动了心,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像栖月这样好的男子,仿佛是来特意补偿她的,却将她迷得晕头转向,什么是恪守规矩礼仪廉耻,估计已经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郦清妍觉得,自己其实有时候挺不要脸,就像永安能写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一样,自己这些举止和前世相比,也算是惊世骇俗了,只希望栖月永远别知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