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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降连忙将人从背上解下来,伸手一试,聆昐已经没有呼吸了,手掌探往胸口,心跳也止了!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张开五指压在对方心脏位置,自己身体里精气分化出来,分成五股注入聆昐的身体,死死护住她的心脉。
之后白降再不敢移开手掌分毫,就这样一只手压在她胸口,单手搂住她,飞快往王府前行。等到了敬王府时,天已黑透了。
郦清妍午觉时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聆昐浑身是血,抱着大把腊梅花来向自己辞行,说是找到了一个极好玩的地方,还为不能带自己一起去而道歉。
滴滴答答流淌不停的血把黄色的腊梅染成了斑驳的红梅。聆昐带着歉意笑起来,说走之前有桩心愿未了,在宝相寺特地为郦清妍采摘的梅花,不能亲自送来,只能托梦了,望她不要介意。
郦清妍从梦中惊坐而起,满身的汗,不及唤丫头进来帮忙梳洗,叫紫芸马上去斜阳阁问一问,看聆昐有没有回来。紫芸去后返回,说还不曾到家,又说五小姐定是路上贪玩,所以回来的晚些,以前这样的事也是有的,让郦清妍不要担心。
郦清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穿戴好了来到温阑屋子里,慕容亭云恰好也在。行了礼还没落座说明来意,外头突然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小厮,扑通一声跪在慕容亭云面前。郦清妍定睛一看,正是早上跟着聆昐出门的人,一颗心顿时疯狂乱跳起来。
“小的罪该万死!五小姐她,她……”呼吸急促,几乎语不成句。一看就是骑马狂奔回来,回来后又立即赶来此处的,
“昐儿她怎么了?”
“五小姐她,她从宝相寺后山的悬崖掉下去了!其他人带着寺里的僧人已经下崖寻找,小的赶回来请王爷速速增派人手,寻找小姐下落。小的保护小姐不周,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头在地上磕的咚咚直响。
郦清妍只觉大脑轰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
那个梦,那个聆昐浑身是血来向自己辞行的梦……
怎么会?怎么会!聆昐是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的,怎么会掉下悬崖摔死?前世根本没有掉崖这一出,是因为自己重生,无形中改变了的事吗?
胸口一阵闷痛,郦清妍一遍遍自我平复,没事,聆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会没事……
相比起听到消息直接捏爆了一个杯子的慕容亭云,温阑显得异常冷静,马上下了命令派出一百五十府兵外加五十暗卫,翻遍宝相寺整个后山,直到找到聆昐为止。接着又让吕贯中带着药童和充足的救命药材前往宝相寺,以便寻到聆昐时对方受了什么伤,好第一时间救治。同时府中其他的大夫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从宝相寺后山的那个悬崖掉下去,重伤是必然,不死已是万福,郦清妍想跟着吕贯中一起去,危急时刻用自己的血急救,温阑没有同意。
“那边都是男人,找人当口又乱糟糟的,你去了我不放心。若真的需要你,再让笃音送你过去不迟。”温阑看得出她的紧张和担忧,反过来安慰她。
结果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都没有半点好消息传回来。唯一传回来的是山崖底下发现了大片血迹,血液是新的,人却不见踪影。跟着消息的还有下人带回的一片破烂衣角,聆昐的丫头青青仔细看了看,确认是她早上穿出门的衣裳。
聆昐的生母刘宓哭成了泪人,沉稳如温阑,脸上也带了焦急。慕容亭云将手中的貔恘手牌翻了翻,冷着声音吩咐下去,“再派两百人,即刻出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郦清妍知道大家越来越担忧的是什么,聆昐落下高崖必定受伤,而且现在几乎已经能确认是重伤。血腥味会引来山中的狼群,若是在众人找到之前先碰见了狼群,不死也要被吃的精光了。机会只有今夜,明日天亮之前要是再找不到人,以后估计也找不到了。
晚膳被无声地摆上来,没有一个人用,又被无声撤了下去。
又等了两炷香的时间,刘宓再等不下去了,跪在慕容亭云面前,哭道,“求王爷恩准妾身前去宝相寺,送昐儿最后一程。”
慕容亭云于心不忍,伸手扶刘宓起来,正欲安慰,被大步进来的笃音打断。
笃音连礼也没来得及行,直接开口道,“王爷,五小姐回来了!白降带回来的,在七小姐屋子里。”
慕容亭云忙带着一堆人往碧纱橱去。路上笃音继续禀报,“小姐很不好,白降已经尽全力了。小的擅自下令让王妃的四护法赶来,还望王爷和王妃恕罪。”
温阑摆摆手,“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你做的很对,先去看昐儿。”
结果一进屋,浓郁的血腥之气熏得大家一晕,床榻上的情况几乎让人惊骇。聆昐身上裹着七层八层的衣裳,乱七八糟的,全是斑驳血迹,屋子里的拾叶弄香要帮忙把衣裳脱下来,结果走近了直接被那些恐怖的伤口吓得动弹不得。
刘宓看到床榻前只穿单衣的男人的手正按在聆昐的胸口,怒吼一声“你做什么!”就要扑上去拉开他。
温阑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蠢货!此刻若他的手离开昐儿胸口分毫,昐儿会当场殒命!你看不到他为了救你女儿,已经累的要死了吗?”
刘宓直接被这巴掌打懵了,眼泪噎在眼眶,惊恐的看着温阑,不敢多吐半个字。
郦清妍快步走上前,被聆昐的样子吓的差点叫出声来。
聆昐脸色雪白,嘴唇青紫,没有半点活人气息。侧颈上的伤口从下颚蜿蜒至胸口,翻出已经凝结黑色血块的血肉,手腕和脚踝上的伤痕深可见骨,都结了黑乎乎的痂块。这只是露出来的部分,就已经伤的这样严重,无法想象那些被衣裳包裹起来的地方该是怎样惨烈。
这样重的伤,这样浑身是血,那个梦,竟然是真的。
白降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白的和聆昐没什么两样,内力全部耗尽,此刻靠着自己的命吊着聆昐的命,他把聆昐在床上放平后,连动都不敢动了。
“用你的血,救她。”白降的声音嘶哑的厉害。
郦清妍二话没说,拔下头上金钗往手腕上一划,鲜血顿时涌出来,举着送到聆昐的嘴边,结果对方的牙齿禁闭,根本喂不进去。郦清妍看向慕容亭云,“需得撬开聆昐的嘴。”
知道郦清妍体质特异的人中,自然包括慕容亭云,他点点头,扬了扬手,从白降突然出现就一直在屋子里帮忙的拾叶弄香忙上前来,一左一右,拿了勺子和银叉,迅速快捷又不伤到聆昐地打开了她阖的死紧的嘴。
这都是之前郦清妍生重病时,昏迷之中怎么也不肯乖乖吃药,她们灌药灌出来的经验。
郦清妍温热的血流进聆昐的嘴,从喉咙流进肚子里。温阑上前来,“只喝估计不够。笃音,去取最好的伤药来。”
笃音早备好了,直接从袖子里掏出来递上前。郦清妍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滴了两滴血进药脂里,吩咐拾叶弄香,“清洗伤口,准备为聆昐上药。”
拾叶弄香这阵子跟着郦清妍,在浣花草堂打下手,对药理医术接触颇多,两人又是聪明的人,自然熟悉这些事的流程。请了慕容亭云和笃音出去,温阑看到刘宓只知道哭,除了一声声喊“我的儿”和添乱,什么忙也帮不上,也撵了出去。两个丫头看着白降有些犹豫,不知该把他如何。
温阑道,“他还走不得,你们把他的眼睛蒙起来吧。”
郦清妍让弄香拿了个杯子过来,把仍在流血的手指伸进去,滴了三滴血,加了半杯水,递给白降,“辛苦你了,先喝了这个,不然聆昐还没救完,你倒是先死了。”
白降也没推辞,道了声多谢,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紫芸带着绿荑丹椒端了清水,棉布以及各种止血的药物立在床榻前,由拾叶弄香动手,在郦清妍的指挥下,脱净聆昐的血衣里衣,只剩亵衣亵裤,看到纵横交织的伤口,努力稳住心神,有条不紊地清理伤口,抹上参了血的伤药。
郦清妍仍在喂聆昐血,她的心脏已经恢复跳动,只是依旧微弱,用血固住她的根元,将人救活,才能让四护法进来,用秘法分开白降和聆昐两人。郦清妍不会武功,不知道白降是如何吊住的聆昐的命,也不知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分开这两个共用一条命的人。她唯一知道的是现在绝对不能移开白降,不然两人都得死。
寒女的血能起死回生,这句话真的不是唬人的。忙活到后半夜,又熬了药喂下去,聆昐总算回阳了。
郦清妍脸色苍白地被弄香扶着从碧纱橱出来,温阑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头,“好孩子,今夜辛苦你了。”
郦清妍无力笑了笑,“都是白降的功劳,我只是喂了聆昐血而已。娘娘得好好谢谢他。”
“你们两人都得谢。”提心吊胆了一条,又熬了半夜,温阑的精神也不是很好,“聆昐这几天不能移动,我让人收拾了另一间屋子给你,你先去那边住吧。我看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让张大夫过来瞧一瞧。”
“不用,妍儿无妨,只是忙的有些累,睡一觉就没事了。”
“好,那你快去歇吧。”
郦清妍点头,“有劳娘娘了。娘娘也早些歇了吧。”
“好。”温阑慈爱一笑,回了自己屋子。
郦清妍身子发虚,整个人几乎挂在弄香身上,弄香心疼道,“聆昐五小姐伤成那样固然可怜,小姐要救她奴婢不拦,可是小姐的血也是血啊,失了那么多,今夜该怎般难受?”
“五小姐的命是命,小姐您的命就不是命了么?”紫芸不在身边,拾叶终于敢吐诉心中不满,“那个侧妃,恨不得把小姐的血全部挤给昐五小姐,她看不见小姐已经站不稳了么?奴婢人微言轻,不敢说什么,要是清婉小姐在,肯定要和那侧妃吵起来。”
郦清妍轻轻笑起来,“救人要紧,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聆昐平日对我那么好,今夜若真的要用我的命换她的命,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弄香都快哭了,“之前给王妃配药,每日三滴血小姐都受不了,还是得了那块石头,加上减少了取血次数小姐的情况才好转,这回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常。小姐难受,奴婢看着真的心疼啊。”
“这本就是我欠王妃娘娘的啊。”郦清妍轻声道,“就算要了我的命,只要能救她,又有什么关系?”说着叹了口气,“我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白降才是为救聆昐耗尽最后一丝精血,方才出来,我听到笃音先生和那几个护法说,白降一身武功全废了,丹田碎裂,以后怕是再不能练武。”
说到此处,拾叶无比疑惑问道,“白降不过一个小药童,之前见他和昐五小姐斗嘴,手无缚鸡之力,体质比小姐看着都弱,今夜他抱着昐五小姐冲进来,真是把奴婢吓了一大跳。白降怎么突然就有了那么高强的武艺?”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的,他所表现出来的,未必就是真实的模样。”郦清妍说了一句听起来颇为高深的话。
前世聆昐和自己不对盘,她出嫁时自己正到处给聆晖找医生治腿,她那个夫君自然不曾见过。聆昐是远嫁,嫁给了邻国的小皇子澹台降,还是那小皇子亲自带着聘礼过来求的亲。
府中人好奇,隔得千重水万重山的,那小皇子怎么就知道昐五小姐,还指明了必须是她。辗转打听,才知道早在聆昐十二岁的时候,那小皇子作为友国使臣,带了丰厚的礼物前来朝拜我朝国君,在大街上撞见了外出游玩的聆昐,惊为天人一见倾心,当下决定不回去了,让随从带了封信给他父王,说要在外历练几年,后成了姬无病的药童,进了敬王府。后来温阑的病治好,姬无病回了太医院,这小药童也不见了。此番看来,竟是回了国,做回小皇子身份,前来提亲来了。
这件事为皇城中人津津乐道,传颂了好一阵子。
在浣花草堂看到白降与聆昐处处作对,又处处护着她的模样,郦清妍就心有怀疑了,今日一事,更加确定白降就是澹台降。
能够放弃身份地位和荣耀,只为陪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时时刻刻看着她保护她,这该是怎样深入骨髓的爱意?看到聆昐受这样重的伤,命悬一线,白降心中肯定痛的不能自己吧?
郦清妍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重,缓了口气,不再多想。“今夜委实累了,快些回房歇吧。”
弄香觉得郦清妍整个身子都是软的,几乎是和拾叶架着她在走,心中越发担忧。“小姐,你真的不要紧吗?去请张大夫过来瞧瞧吧。”
“我现在医术可快超过张大夫了,我说没事就没事。”郦清妍抬手弹了弹弄香的额头,“明儿你让听棋多做些补气血的东西与我吃就好了。”
弄香无奈地叹了口气,和拾叶扶她进了屋子躺下。
郦清妍一沾枕头,就再扛不住,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