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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太后在流华宫一直待到天黑掌灯方才离去。而这期间许南风一直跪在殿内,不得起身。这顿晚膳虽丰盛至极,可景帝却吃得味同嚼蜡,只一心盼着她能早早离去好救许南风脱离苦海。
许南风在殿内一跪就是半日,虽说眼下天气已经转暖,但那玉石所制的地砖寒气却重,若不是许南风有内力护体,今日这一跪回去必要大病一场。
凤太后让许南风跪了这么久,临走时才装模作样问了几句景帝的病情。她看如此为难许南风,景帝虽心有不满却不敢当面发作,好不容易熬到她离开了才急急忙忙赶回流华宫,然而这时许南风已悄然离开,望着空无一人的内殿,景帝的心中滋味万千,苦涩难言。
像许南风这样不告而别,换做别人就是不敬的大罪,但是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许南风已经把景帝完全拿捏在五指之间。想必宫中有关他们两人之间种种暧昧之事已经传到了那个女人的耳中,以她的性子,就算景帝只是她手中的玩物也绝不允许他人沾染,所以今天凤太后突然发难,既是给自己下马威亦是一种警告。
不过许南风等的就是她出招,她若按兵不动,这盘棋反倒不好走了。
许南风离了皇宫后便乘车回到城东的小宅。这宅院是他入宫后景帝御赐于他的,虽不及别的高官显贵那般奢华,但是院中亭台水榭一应俱全,格外清幽雅致,意趣盎然。入宫之后,未免凤太后有所怀疑,许南风几乎从不与辰国公府有所来往,而一些趋炎附势的朝臣虽有拉拢之心,但他始终借故推脱避而不见。
许南方知道这整个澜城之内遍布凤太后的眼线,只要自己稍有不慎马上便会引火上身。这个女人对他的敌意已是如此不加遮掩,若不是还顾及着瑞景帝,恐怕早已经暗下杀手。
而瑞景帝做了十年的皇帝,竟连一封奏章都不曾批阅过,北沧朝廷内外只知凤后之名,谁又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并非良木,却是一块极好的踏脚石。
许南风的马车绕过澜城喧嚣的街道然后缓缓驶进街边的一条小巷,阿吕已经在巷口等了许久,直到看见马车驶来才轻轻松了口气。
许南风虽与景帝关系暧昧,但从不在宫中过夜,这次他去了这么久实在让人无法不担心。
“老板,你回来啦!”
阿吕话音刚落,只见招财和进宝已经一前一后迎了上来。许南风在宫里跪了两个时辰,下车时走路难免有点脚步蹒跚。阿吕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忧心道:“怎么了?那个老妖婆又为难你了?”
“进去再说。”
阿吕闻言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扶着许南风小心翼翼往门里走去。
“去拿点活血化瘀的药油来。”
“好,好,我这就去。”
阿吕把许南风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只是膝盖有些瘀伤才放下心来。凤太后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其实以许南风如今的武功,放眼天下怕是无人能及,就算真的让他杀了凤太后夺取皇位也未尝不可,但这只是莽夫之勇,难成大事。凤家在北沧掌权十年,势力遍及朝野内外,若不能将他们连根拔除,日后必定祸患无穷,所以眼下只能先委屈许南风暂时忍耐。
许南风打发了阿吕去拿药,自己则是在院中的海棠树边坐了下来。这澜城的海棠与别处有些不同,经历了那样一场严酷的寒冬竟也没有凋残,一夜春风后竟又有新芽从绿叶中长了出来。这树让他想起了当年养在一间小栈里的那一棵,花开时亦是满树芳菲,嫣然如锦。
但最美的却不是花,而是花下的人。
许南风望着那轻轻摇曳着的花树,仿佛有一道人影隐隐约约立在花树之下,他有些恍惚地走过去,一伸手却见那幻象破碎在花影之间。
许南风不由自嘲地苦笑了一声,这时才骤然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剧痛,他身形踉跄了一下,扶着树下的石桌轻轻坐了下来。
这半年来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人,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想起那个人,自己就会再度陷入不可自拔的疯狂之中。然而此刻,那份被压抑在心底的思念却像是突然冲破了桎梏,猝不及防地刺痛了他的心,把曾经结痂的伤口又再度剖开,仿佛要他为这份感情流血至死方能安宁。
“阿疏……”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魔咒,他每念起一次,他的心便不可遏制地要痛上一分。这就像是跗骨的顽疾,日日夜夜纠缠着他,哪怕寻遍世间良医也无药可救。
其实那日许南风在地宫外看到绝云军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困在一张罗网之中,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却不知自己早已身在别人的棋盘之上,而他的身边甚至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逼着他,不择手段把君疏月从他身边夺走,就为了成就一个无心无情的冷酷帝王。
从那一刻起,许南风才意识到他对君疏月的爱已经无形中将他推到危险的境地,自己非但保护不了他,反而让他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为这场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他已经错了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够再错下去了。所以许南风不得不将所有的深情和痛苦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得不戴上冷漠无情的面具去迷惑所有人。他感觉得到君疏月一定还活着,只是他不确定君疏月究竟是不愿见他,还是不能见他。
这半年来,许南风就像是一个孤魂被禁锢在澜城之中,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不敢再有任何行动,他要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软肋藏起来,不让他们再有可趁之机。也许只有当他足够强大的时候才有资格去见君疏月。
就在许南风站在树下怔怔出神之际,伏在他脚边假寐的招财和进宝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突然站起身向院外跑去。
阿吕端着药走回来发现院子里竟空无一人,不但招财进宝不见踪影,连许南风也跟着我不见了。他心下一惊,连忙追出院子。
“老板!招财,进宝!”
为了更好地监视和保护许南风,吕靖言一直维持着阿吕的身份留在许南风身边。但是这半年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许南风。从前他的话里或许有七分真,三分假,但是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吕靖言都觉得捉摸不透。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许南风已经看穿了自己,只是他在隐忍,在伪装,在蛰伏,在等待爆发的那一天。
阿吕满心不安地追出院子,不想却在巷口处看到许南风与招财进宝一起蹲在地上看着什么。
他轻轻舒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老板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吓死我了。”
阿吕话还没说完,许南风便转过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阿吕好奇地走过去却看到他的怀里竟抱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这是……”
进宝向来不怎么亲近生人,这次一反常态地对他格外亲昵,一直用脑袋往那孩子身上蹭。可是那孩子不知是病了还是晕了,气息虚弱地躺在许南风怀里动也不动。
“您这是要把他带回家吗?”
阿吕想起来,许南风好像确实有随手捡东西回家的习惯,不过这孩子来历不明还昏迷不醒,这样带回去算不算诱拐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