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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了,不知是什么时辰,只见窗外艳阳高照,连屋子里都洒满了和煦的暖阳。
谁知道我一睁开眼,便瞧见褚英坐在我床边,正一脸认真地瞧着我。
他的眼神很古怪,像是在看我,又像是看另外一个人,努力地想要试图寻找些什么。
“大贝勒。”我惊慌地喊道。
“嗯,”他伸手扶我坐起来,“醒了?”
我点点头,因为没披外衫,半开的窗檐吹进来一丝寒冬的冷风。我打了个冷颤。
“小心着凉。”褚英结果姬兰递来的外衣披在我身上,随后便将屋内的丫鬟小厮都遣了出去。
“谢大贝勒。”我按规矩答道。
他笑笑,笑容格外俊朗,说道:“昨天时间仓促,我又有公务缠身,要赶去赴命。所以有些事情,还来不及同姑娘细说。”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只知道姑娘姓范,家住何处呢?家中可有亲人?”
“我家……在沈阳城,家里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我如实回答,其实这些也是我所知晓的全部的。
褚英点了点头,像在思酌什么,又问:“令尊可好?”
“家父范氏,年前患恶疾已故……”
“冒犯。”他抱歉道。
“不过,沈阳城到赫图阿拉路程遥远。昨日范姑娘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羊鼻子山中?”
“我是和我弟弟一起骑马来的。进到羊鼻子山中,是因为……”
难不成我要直接告诉他,我是想伺机混进赫图阿拉城中?那么他肯定会有所怀疑,把我当做是奸细收押审查。此刻我孤身一人,也不知道范文程现在如何了,他一个孩子,莫不是被守卫抓了?还有那个他的朋友,如果消息带到了,为何迟迟不见前来接应我?说我若在山中等人,那肯定会牵扯出范文程和他的朋友来,现在他处境如何我尚且不知,万一殃及到别人更是大谎难圆。无奈,我只好一咬牙,胡诌道:“我……我逃婚了。所以才躲进山里,怕被仇家寻到。”
狗急还跳墙呢,人被逼急了也撒狗血啊!受过二十一世纪各种狗血言情剧洗礼过的人来说,这些情节简直是伸手就来。
“哦?”褚英一挑眉毛,“那为何那日姑娘所穿的不是嫁衣而是蓑衣?”
“为避人耳目,红衣醒目,于是在途中在农户家中换了蓑衣。”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瞧也不像是已出阁了的。”
褚英又坐了一会儿,又问了我一些家里的情况。我心里真的是想说,其实我总共也就在我那个沈阳城的家里呆了一天啊,马不停蹄地就跑来喂狼了。
我知道全部,也就是这范家一家,都是读书人。祖上也曾是个大户人家,但是到了范父这里,家道中落。范家的情况我也看到了,一穷二白,范文程和范文采二人都一心想着中举,才能光宗耀祖,重整范家,只可惜范父突然离世,“我”又一病不起。
他点了点头,见日上三竿了,才起身告辞道,“那姑娘好生休息,明日再来瞧你。”
我应罢,在屋外候着的姬兰和殊兰进了屋子。
“我有些饿了。”褚英走后,我的肚子才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没办法,一日之计在于早餐。
“格格想吃些什么?”殊兰问道。
“随便吧。”我想吃的,估计这里做不出吧?
殊兰想了想,说道:“那奴才去让厨房下些酸汤子吧。”
屋内只剩我和姬兰,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羊奶茶递给我,“格格先喝点茶润润肠子。”
我点了点头接过茶杯。
姬兰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格格可中意大贝勒?”
这句话问的不冷不热,如果是从殊兰口中说出我倒不觉得什么,但现在问我这话的人是姬兰,不免让我有些诧异。
“你也关心这种无稽之谈?”我搁下茶杯。
姬兰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波澜,淡淡地说道:“奴才只是关心格格。”
我开始察觉姬兰城府之深,脸上却还是淡然道:“我不过是留在这儿养伤罢了。”
姬兰脸上闪过一丝自嘲般的笑容,没有瞧我,低头摩挲着茶壶边沿低声说道:“格格,进了赫图阿拉城,还出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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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子在一天一天地恢复,褚英来看我的次数也一天比一天频繁,有时候甚至能坐上一个下午,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兵书。他拿的是一本《三国演义》的汉字抄本,据他所说,这些汉人的兵书暂时还没有女真话的译本,女真话相当于一种方言的存在,并没有实体文字,所以现在所有的笔录都只能用蒙古文字记载。而这赫图阿拉城中,精通汉话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褚英之所以通晓些汉话,是因为万历初年间,他曾在抚顺时任的辽东总兵府上久居过一段时日。每日除了打杂起居,就是自学汉话。可惜从抚顺回来之后,常年不用,也忘了不少。这几年拾起汉人的兵书读,才发觉汉话的重要。所以他每次前来,都会带着些这抄本上他读不懂语句来向我请教。
这明代的抄本大多都不是白话语句,很多话我也是看得一知半解,幸好《三国演义》里头的故事情节我还是记得的,连蒙带猜,到不至于会教错这位大贝勒。
我如今住的地方,是褚英单独的府院,据殊兰说,这赫图阿拉城里头有十二位阿哥,但拥有自己的府院的,只有这汗王亲封的洪巴图鲁和古英巴图鲁。洪巴图鲁就是大贝勒褚英,而这古英巴图鲁则是褚英的胞弟,二贝勒代善。
大贝勒府上还住着些女眷们,不过因着我这里是别院,仿佛是有了他的口谕一般,除了些下人,其他女眷的人影我是一次也没看见过。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了,清静自在,利于思考。虽说我名义上是嫡福晋娘家的表妹,实则我进城半月有余,可连我传说中的那位“表姐”的面都没见着,更别说府上其他的福晋们了。
也许因为褚英是嫡长子,将来是要进爵位的,要搁在皇宫里,就是东宫太子的地位,所以他的府邸是真的很阔气。听说光是前前后后就有三四座院落。丝毫不逊色于我在影视剧里看到额清宫形象。按理来说,这女真人没有入关以前,原本是相对较贫困的,靠游牧为生。但赫图阿拉内城和外城的差别还是极大的。内城住的都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可以说是犹如贵族,而外城则是普通老百姓。事实上,我这个现代人的历史积淀告诉我,爱新觉罗在不久的将来,的确会成为中原大地上的皇族,成为一个黄金种姓。当然现在,我们的清□□□□哈赤还只是个建州左卫的小佥事。连女真都还没有统一。
褚英一般白天练兵,天气好便会领上一牛录的人出围狩猎,其他大多数时候是在书房里办公的。他的书房离我的别院不远,只隔了一个院子,联通了书房和这间别院,院子不大却栽了不少北方特有的草木。所以他每次来找我求教,都十分方便。
这日我在院中休息,因为久卧床榻,所以难免有些筋骨不适。殊兰在替我捏背,只见远处一个小厮恭敬地领着一名男子朝书房走去,身着锦袍,器宇不凡。
我本是想闭目养神的,这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到了他的身上。那男子侧身与小厮道谢时,我才得以看清那男子的长相,倒是鼻若悬梁,眉若飞箭,玉面朱唇,英气逼人,让我挪不开视线。
身后的殊兰笑嘻嘻地说道:“格格都看呆了。”
我确实是看呆了,只是惊鸿一瞥,那人的眉宇间竟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我在脑海里努力搜寻着叶君坤的相貌,想要作个比较。可是又是一如往常的头疼。是因为像叶君坤吗?好像又不是,这个男子虽然身材挺拔,但分明还是青少年的模样。我对君坤年少的相貌是空白的,他是个不爱拍照的人,连一张他年轻时的照片我都未曾见过。要说这熟悉感,是因为和叶君坤相貌相似,我觉得也有些牵强。
唉,我这些日子在赫图阿拉城里见过的人还没有鸟多,所以才会这样神经紧张,逮着一个男人就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开,生怕错过了什么。
“格格这又不是第一次见八阿哥了。”
我之前见过他吗?不可能啊,我见过的人还有鸟多,见过,我一定记得。
“那日羊鼻子山行猎,也有八阿哥呢。”
是吗?我确实记得那时有人喊了句“八爷”,只是当时我意识模糊,除了褚英以为,其他人我根本都不记得了。
“咱们八爷啊,年纪轻轻,但却是文武双全,精通蒙语、汉话不说,据说能过目不忘,连文馆的巴克什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你说这位八爷,精通汉话?”
我沉思了一会儿,范文程临别时,说要去赫图阿拉内城里寻他的朋友,这赫图阿拉城里解释爱新觉罗家人。难不成他口中的好友,也会是个爱新觉罗家人?范文程也不通女真语,要与这赫图阿拉城里的人交朋友,那一定是个精通汉话的人。我看这八爷的年纪也与范文程相仿,会不会就是他?可惜我那日将匕首遗落在了羊鼻子山中,这下也没有信物了。
“是啊,”殊兰一脸崇拜地说道,“八阿哥可是汗王的儿子里唯一精通汉话的人。”
“大贝勒不也懂一些汉话吗?”我疑惑。
谁知一听这话,殊兰马上变了脸色,连忙对我作噤声状,一脸惊恐道:“格格快快不能说此事!”
“为什么?”
殊兰为难地俯在我耳边,低声言道:“这是大贝勒的禁忌,若是要他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
禁忌?为何那日他与我提及的时候,倒是一脸风轻云淡?
“大贝勒年少时,曾给那明朝人当过质子,所以才会的汉话……之前有个巴克什提起此时,被大贝勒给处死了。”
我吓了一跳。简直难以平日里总是待我彬彬有礼的褚英,居然会因为一句闲言碎语而杀人……这古人社会制度,竟是这样的简单粗暴。清朝盛行的“文字狱”,看来已经有了端倪。褚英在抚顺的辽东总兵府上,原来是当质子……幸好殊兰提醒我,往后我也要小心口风。
“不过这八阿哥和大贝勒很要好吗?”我问。这么多日,我第一次见有阿哥来登门造访。
“不算要好吧,”殊兰扳手指算了算日子,“快月末了啊,八爷管着内城外城大大小小的账目,估计是来咱们这儿理账的。八爷从七岁就开始管账,从没出过一点差错。”
这么看来这个八爷要是搁在二十一世纪,应当是个语数外都不错的学霸了。
“外面起风了,咱们回去吧。”我觉得有些冷了,于是对殊兰说道。
那身后的人却没有反应,我扭头看去,只见殊兰却是目光痴痴地望着某个方向。我遁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书房的窗户半开着,隐约可以见到房中人的身影来。
见她没有反应,我便没再打扰她开小差。这时远处的姬兰喊道:“殊兰——”
殊兰这才回过神来,姬兰已快步走到了我们面前了,“格格,眼看要变天了,还是回屋吧。”
“对,咱们回去吧。”殊兰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说道。
“嗯。”
我再看姬兰,她正对着殊兰使眼色,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孰不知这一切都无一遗落地落在我眼中。看来这赫图阿拉城里,有趣的事情倒是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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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到了月末,府上似乎特别忙,院子里小厮们进进出出。
我坐在屋里让姬兰教我练绣工,实在闲来无事,府上没有汉文的书,只有几本用蒙古文撰写的史书,读起来也甚是无趣。我尝试着各种方法,找事情做,来适应古代的生活。不然简直像是在混吃等死,能活动的范围也不过是别院这一百来坪的地方。
工业革命会发生在十八世纪六十年代,我算了算,现在是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嗯,我多半是活不到工业革命了。还是老老实实地看看书,绣绣花,写写字吧。
也难怪古人十三四岁就要结婚生子了。因为实在是太太太太无聊了啊!过了青春期,就马上结婚生子,这样女人就可以在家带孩子了,也省得闷得慌,无趣。在这个年代,女人又不能跟男人一样,有很多工作可以从事,倒不如早早嫁人,作个贤妻良母。从古至今的文化差异,我现在算是心领神会了。
殊兰也是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影,本想找她聊聊天,听听城里的八卦轶事,也能消磨些时间。这天好不容易见着她人了,于是我逮着她问:“府上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可不是光我们府上,而是整个内城都在忙。”
“整个内城?”
“大贝勒没有告诉你吗?”她惊讶道,“明天汗王要给大贝勒办庆功宴,前两天大贝勒打了两只上好的雪貂呢,还有上回在羊鼻子山上斩得狼王,汗王开心得不得了,说赶着立春好好办一场庆功宴呢。”
原来是要办party啊,我说呢。不过这么看来,□□哈赤确实是挺器重褚英的,但历史上……前清的历史我实在是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多尔衮和孝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是金大侠的书里看到的,也不知道是正史还是野史。□□哈赤那么多儿子里面,谁会是接班人呢?
清朝十二帝,从□□哈赤到溥仪,我从头捋了捋。
顺治、康熙、雍正、乾隆……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了,顺治是清朝入关后的第一位皇帝,那么□□哈赤之后,应该就是这顺治的爹了。
顺治的爹是……
“嘶——”想到这里,我又是一阵头疼,跟我每每想起叶君坤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怎么回事?明明那个名字下一秒就要从我的脑海中跳出来了,可此刻一阵痉挛过后,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一直以来,我的头疼都是伴随着叶君坤才会发作,为什么……
这个顺治的爹到底是谁?是褚英吗?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我对这个名字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格格,这次的庆功宴女眷也是可以去的,不如格格去求求爷,让爷许你也去赴宴吧。”
“殊兰,”姬兰很快打断她,“格格大伤初愈,如何去得了那种场合。你便安心呆在府上,别总想着玩。”
不知为何,姬兰越是阻拦,我便越是对这庆功宴多了几分好奇。再之,如此绝佳的机会,一晚上肯定能见着不少人物。这是我进城以来,第一次能出这大贝勒府,去瞧瞧那□□哈赤的家宴。肯定会有不少的收获,不说一定能找到线索,但至少也能慢慢回忆起顺治他爹是谁来。
瞧见殊兰正有些恹恹地站在一旁,脸都垮了下来。我便展颜一笑道:“其实我倒是对明日的庆功宴挺感兴趣的。”
“格格,爷说要你好好调养。”姬兰补充道。
“那就我亲自去求大贝勒吧,看他许不许我去,这样你们也好交差。”
“真的!”殊兰听到这句话,一把抱住我的手臂,“太好了,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