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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杰拉德一直保持着肌肉紧绷的状态直到陷入沉睡,即使是在睡眠状态下,他的精神依旧没有放松,揪着我衣角的手也还是没有放开。我持续不断地给他做着适当的按摩舒缓他的神经,不过见效不佳。
我叹息着收回手,打开了数据显示器,拿起一旁的探测仪,将探测仪的顶端轻轻地抵在杰拉德的胸口,保持着静默观察显示器上的数据。除了血管流动的速度加快之外,与平时在观察室里看见的数据没什么太大区别,这令我感到有些头疼,等到数据彻底稳定后,又将探测器移到了杰拉德的额头上。感染了恶性hlm病毒后,患者的脑部细胞就会出现非常杂乱的状况,从显示器看来,就像是一团云雾一般,根本看不见什么有用的信息。以研究所的设备情况来看,应该得不出太好的结论。
我放弃了继续检查,探测器放到了一边,专心地替杰拉德放松着神经,尝试为他减轻一些痛苦。
我思索着几种能够缓解精神压力的药物,想了许久都没想到适合杰拉德这种状态的。恶性病毒感染者的情况太过特殊,即使之前辛朵莉给我开出了缓和性的治疗方案,我也没打算给杰拉德用。我不希望任何外界的因素影响到他的正常恢复——如果他真的能正常恢复的话。目前看来他的确有独自抗衡hlm病毒的能力,而初步推断这种能力应该不是特例或者奇迹。我几乎确定了他的身体里存在一种隐性抗体,应该也有潜伏周期,只是不清楚这种抗体究竟是他体内自生的还是外来因素。我暂时没办法给杰拉德做太过全面的身体检查,特别是不能刺激他的脑部,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摸索。
这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连带着情绪也变得有些烦躁,手上的力道也稍微失控了些。杰拉德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不适的咕哝,缩了下脖子。
“抱歉。”我轻声向他道歉,放轻了按摩的力度,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他的身上。
从我的角度看下去,能依稀看见他被埋没在乱发下的睫毛,睫毛的颜色黑得相当纯正,不像研究所里其他的几个年轻小伙子那样泛着金色或者棕色,偶尔会轻颤一下,这也是他睡得不安稳的证明。他的嘴唇依旧没什么颜色,大概是有些供血不足的原因,皮肤也依旧苍白得很。如果他的状态能彻底稳定下来的话,我得想办法将他带出研究所,去晒晒太阳才行。
我腾出一只手撩起他一侧的头发,看了看发尾的情况,的确是明显的营养不良,即使hlm病毒的存在改善了他的身体,使他的身体不再那么频繁的需要食物和水源的补充,但他依旧需要营养。这两个月的正常饮食只使他的面色变得红润了一些,不像以前那么病态,但如果依旧把他这样整天关在室内的话,他大概一直都会是这幅不怎么精神的样子。
他侧着头枕在我的大腿上,双手始终不肯放开我的衣服,这幅安静又执着的样子使我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部纪录片。我不太记得前因后果了,只记得那只被猎人抓住的狼始终默不作声,不嚎叫也不挣扎,只睁着一双油绿色的眼睛,牙齿狠狠地咬住地面上的钢筋,任由猎人如何拉扯都无动于衷,最后倔强地死在了猎人的枪管之下。
我轻轻拍着杰拉德的背脊,不希望这是他最终的下场。所以我得想办法让他尽快恢复,带他离开这个看起来一应俱全的玻璃笼子。
我相当容易将他和动物联想在一起,他给我的感觉也的确就像是一只温驯与狂野并存的猛兽。
他的精神正在一步步缓慢而痛苦地恢复着,他的身体在替他下意识地在催促这种恢复进度,但速度的加快也意味着痛苦的加深。我希望他尽快恢复,但又不愿意看见他承受这样的疼痛,所以到头来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这种时候尽量陪在他的身边。
尼约的确是个善于观察的人,虽然他的行事作风经常令人感到莫名其妙,但却能如此精准地发现杰拉德与其他感染者的不同。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杰拉德,说不定也就此错过了发现抗体的契机。就这一点上来讲,我真的挺感谢他的。
接下来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彻底剖析c-v27和那两管血液的关系,得出了最终结论后,如果我和嘉利米维尔的推测没有错,那么我们说不定就有机会从另一条捷径上寻找破解hlm病毒的方式。
不知道杰拉德喜不喜欢吃甜食。思绪在混乱的泥沼中遨游了半天,我忽然这么想到,低下头看了看杰拉德从杂碎的头发下露出的侧脸,轻笑了一声。
一会儿可以从辛朵莉那里要几颗糖和巧克力来。如果他喜欢吃的话就最好,他现在的身体需要大量的能量和营养,当然也需要糖分,吃几块糖倒也不碍事。
我陪了杰拉德整整一个上午,他没有一直睡着,陆陆续续地醒过来了两三次,但是都不是很清醒,在我腿上蹭两下就又睡了过去。直到烈日从窗口外东边的角度消失,挂到更高的天空上,我才轻手轻脚地将他移到床上,走出了隔离室。
看他的早餐吃得那么痛苦,现在估计也不怎么想吃午餐,就让他多睡一会儿恢复恢复精力也好。
我在房间里洗了个手,走去了餐区,打算度过这几个月以来第一个没有陪在杰拉德身边的午餐时间。
和我碰面的同事们都微笑着对我点头打了招呼,一直坐在角落里和辛朵莉共进午餐的戴布也对我招了招手,“医生!”等我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他又自告奋勇地说:“这可真难得,我去给您拿午餐好了,您稍等。”
我看他没等我回应就两三下跳了出去,也没阻止,转头问辛朵莉:“尼约没跟你们在一起?”
“没有。”辛朵莉摇摇头,“早餐之后他来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跟我们保证过不会在研究所乱来,我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是在敷衍我们,加上又是您的朋友,嘉利米维尔队长那边的人,就没拦着他。”
我点头表示理解,“他应该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让他去吧。”
“医生,虽然您好像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但我还是想稍稍问一句。”辛朵莉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偏着头问我:“编号27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熬了夜,有黑眼圈了吧。”我没头没脑地回答了一句,对她微笑,“这样的状态的确不算好,所以像你们这种年轻的小姑娘,就算是有工作上的限制,也要尽量避免熬夜,不然可就不漂亮了。”
辛朵莉眨了眨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医生,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您最近越来越爱开这种玩笑了。”
“是吗?”我扬了杨眉,“我以前很严肃?”
“算不上很严肃,毕竟医生您一直以来都很温柔呢。”辛朵莉仰着脑袋做出回忆的神情,“不过您以前的所有注意力全在研究上,除了实验室就是会议室,大概也是太累了吧,从来没跟我们开过玩笑,聊天都很少。”
“那我可要道歉了。”我摊开手,“如此不体恤下属,实在是我的不对。”
“哪里。”辛朵莉咯咯笑着,“我记得您来研究所的前两年,嗯,大概是五六年前的样子,刚被授勋的时候,还经常会回城区那边,hlm病毒爆发以后,您就几乎再没有回去过了,虽然知道您敬业,但还是要适当休息才行,不然哪儿来更好的精力去做更深层次的研究呢?”
我清楚她是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才会说出这样关怀的话,也没有拂她的好意,点了头说:“放心吧,我会注意调节,我要是把身体累垮了,那可对不起那些还对我有所期待的病人们。”
“说到这个,那个叫朱莉尔的小姑娘,我和戴布昨天晚上去看她的时候,她说她爸爸好像要来了。”辛朵莉说,“还专门跟她通讯过,说是请了三天的假,要回来陪陪她。”
“现在边境那边情况稍微好了一点,的确是唯一一个能请得到假的机会。”我说,“她有说她父亲什么时候来吗?”
“大概就是今天下午的样子,她爸爸的部队营地离研究所这边不算太远,运输机轮番接送的话也很快就能送他来,”辛朵莉眨了眨眼,“医生您是想去见见这位艾登先生吗?”
我再次点头,“我还是对朱莉尔的感染过程有所疑问,问问她父亲说不定会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下午我陪您一起去?”辛朵莉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间,“我接到艾登先生来的消息后就立刻去通知您。”
“好。”我看了看正端着餐盘走来的戴布,“先吃饭吧,下午我们再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