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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原本就是处于山林之内的,取“寺在山中,佛藏心中”之意而建造,极有禅意的清远隽永。
加之历朝历代积累的名声,是以,虽然到达寒山寺一路险峻陡峭,山路难行,却仍然挡不住它赫赫声名,加之世人也多愿意受几分磨难来彰显自己的诚意,是以明明登寺不易,世人对于寒山寺却还是趋之若鹜。
真的说起来,阮琨宁同这里也算是有缘的。
当年,阮琨宁的另一位师傅,教授她琴技与舞技的如素夫人,便是住在寒山寺相对一侧崖边的听月小居;永宁侯府与定国公府相看阮承清与徐云姗婚事的时候,她也是在寒山寺的后山方向遇见了游说她出家的永空大师;而阮琨宁当年英雄救美(?)救助顾如钦的地点,也是在这处断崖之下,如此一思量,这地方同她的牵扯,委实是深的很,可谓是十分之有缘了。
不过在现下,阮琨宁还没工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马车里头有炭笔白纸,她正就着里头的小桌画海棠。
不管怎么说,既然答应了韦明玄,那就得做到,左右此时无事,倒不如早早的定下花样出来,到时候再照葫芦画瓢做刺绣就要简单许多了。
正是下山的时候,惯性之下,马车的车速委实不算慢,好在各家对这里的地形都极为熟悉,马夫也知道小心些,不要惊了车里头的贵人,车里头的人倒是不会觉得难捱。
也是赶得巧了,等到了有一处拐弯的时候,对面迎头遇上了一辆华美马车,高头大马几位骏威,车的四角悬着玉质的挂饰,瞧着不似寻常人家。
这里的路陡峭些,大家往来的时候都会注意小心些,避免两辆马车相撞,永宁侯府的车夫正是下山的时候,又是处于靠近山崖的一侧,自然是格外要小心的,偏偏在两辆马车即将错过去的时候,对方却惊了马,那车夫也只听得对方的马撕叫一声,似乎站不稳当一般顺势狠狠朝这边撞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莫说是崔氏阿陵以及后面的阮琨宁,便是驾驶马车的车夫也是始料未及,下坡的惯性以及那突如其来的力道使得崔氏与阿陵所在的马车猛地一震,便顺势向一侧的陡崖歪了过去!
马车正是行进的时候,又是山道,崔氏自然不会掀开帘子往外看,阿陵年纪小,却难以抑制住好奇心,一路上倒是经常掀开帘子东瞧瞧西看看,恰好发出了一声惊呼,崔氏顺势看过去,却也是为时已晚,只来得及牢牢的抱住阿陵,便随着那马车往一侧陡崖摔了下去!
阮琨宁意识到不对,却也为时已晚,掀开马车的帘子却只见到前面已经摔落陡崖的马车,以及身后飞速而来的马蹄声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来的太快,任谁都来不及反应,等到事情结束,却也是为时已晚。
一阵冷风瑟瑟的吹过,不远处的树林中有无数落叶随之摇下,无端叫人觉得凄清难言,可是阮琨宁与随之而来的阮承瑞的脸色,却远比这冬日萧条之景更加的凄惶,嘴唇微颤,却说不出什么来。
阮承瑞一路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怔怔的望着近处的崖底,只觉似乎有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喉咙,咬着牙将它拔出之后,才发现那上头的倒刺已经将他咽喉上的血肉一起撕下,血肉模糊,痛入骨髓,身下的那匹马似乎也受了他情绪的感染,不安的嘶叫一声,马蹄就要向前。
顾晚面色也是灰暗,眼前着阮承瑞满脸难掩的哀伤之色,眼底也泛着担忧与伤痛,见他如此神色,却也静静的没有言语,只自他手中接过了缰绳,勒住了那匹不安躁动的马,将它安抚了下去。
阮承瑞木木的由着她接了过去,面上连一丝反应都无。
阮琨宁也是神色木然的厉害,之前的那些年里面,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
不是那种刺骨的痛,而是心口麻木,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眼泪不受控制的簌簌留下,手也抖得难以自控。
她来不及说什么,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只觉得周身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心脏慢慢收紧,使得她一口气都喘不上来,整个人窒息一般难言的痛苦。
可是实在太痛了,一时之间,她反而说不出什么来。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先有所接触的就是崔氏,相处时日最久的也是崔氏,感情最深的也是崔氏。
在她给刚出生的时候轻柔的跟她说话,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慢慢教着她言语,一点点喂她吃东西,夜里怕她踢被子不放心的去看她好几次,再大一点的时候教着她描红习字,闲来无事时候慢慢的背诗给她听,事事都照顾的无微不至,从来不叫她受任何委屈。
从小到大崔氏在她身上花费了无数的心力,耗费了难以计量的心血,明明知道她许多的任性,却还是最终默许,只为了成全她简单的欢喜。
可是现在,待她这样好的阿娘,不在了吗?
而阿陵还那样小,从此以后,她却再也见不到了吗?
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小小软软的一团,可爱极了,后来慢慢的长大了,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也会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眼神清澈的叫自己“姑姑,姑姑,来抱抱”,最喜欢吃糖果,可是每次都会记得给自己留一份,会走路之后便喜欢每日跟在自己身后,小尾巴一样不肯离开,乖巧的不得了。
可是现在,这样可爱的阿陵,她也不能再见到了吗?
阮琨宁的嘴唇颤抖的厉害,却说不出什么来,眼睛里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了一脸,脸色难看的吓人。
云舒跟云夏心里头也是难过,眼眶里头也泛起了泪,却还是忧心叫阮琨宁更难过不敢叫泪落下来,只得先安慰阮琨宁——她此刻的神情委实是太吓人,也太叫人担心了。
云舒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努力叫声音放柔,安抚道:“殿下心里难过便哭出来吧,会好受些的,别这样忍着……”
阮琨宁的手颤抖的不受控制,连动一下唇都觉得艰难,她听见了身边人的话却没有办法做出一点回应,就像是魂魄被抽走只留下了一副躯壳一般,呆呆的听着周围人言语,却做不出反应。
饶是如此,她此刻的心思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是清明的近乎可怕。
她定了定心,哆嗦着抬起手,抹了抹全是泪的面容,没有回应身边的几个人,而是在意识中道:“系统,你在吗?”
许是知道她此刻心情,一贯多话的系统也没有啰嗦,说出的话少见的言简意赅。
【在的。】
“我记得之前,我曾经抽到过一个奖励,叫‘逆转乾坤’,是吗?”
【对的。】
阮琨宁一颗麻木了许久的心脏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重新跳动了起来,那声音像是希望的微风,将她心头的阴霾吹散了一点,也使得她心中的阴云不再是那般晦暗阴沉了。
系统的存在曾经给她带来过许多困扰,可是在此刻,她由衷的感激系统的存在——只要能叫崔氏与阿陵回来,之前遇见的那一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眼神中有了一点神采,道:“我记得它的功能,是可以回溯时光,返回到某一段时间之前的,对吗?”
【对的。】
阮琨宁隐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惊喜之下她甚至于产生了几分漂浮不定的不确定感,她喉头动了动,道:“我想现在用,可以吗?”
【本功能的使用可能会对宿主产生某些危害,所以,你真的确定使用吗?】
阮琨宁面如死灰,心里头也是空荡荡的,系统的话入了耳,还是缓了一缓才听明白,她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才开口道:“什么危害?你且说说看。”
【我也不知道,任务并非固定,只能现下抽取,抽取之后若是宿主不想做或者是做不到,此次机会就会作废。也就是说,如果抽取到的任务是宿主做不到的,那你就不会得到回溯时光的权限,现在,宿主确定要抽取吗?】
阮琨宁怎么可能不同意?
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是要捉住的,顿了顿,定了定心,道:“抽吧,是好是坏,我都认了。”
【叮咚,抽取结束!本功能的开启,需要来自特定时空维度的一件东西,宿主菌需要前往此维度,并将其取回才可。】
阮琨宁想了想,问道:“是什么时空维度?”
【就是现在宿主所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维度。】
“到什么地方去取呢?”
【本系统现在还无法确定。】
“要取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本系统现在还无法确定。】
“我若是成功了,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刻呢?”
【事发之前的不确定时间,但是应该不会距离太远。】
阮琨宁静默了片刻,缓缓道:“任务有时间限制吗?”
【有的,三年时间内必须完成。】
阮琨宁轻轻眨了一下眼,问道:“若是三年内完不成呢。”
【会被留在那个世界,无法脱离,本世界的身体会死,在这之后的时间,你则只能留在那个维度之内终老。】
阮琨宁顿了顿,问道:“若是在那里死了呢。”
【这个世界的身体也会随之死去。】
阮琨宁合了合眼,双手捂脸,没有再问下去。
对于这次的人物,阮琨宁自己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有神助顺利完成,还是会以失败告终,叫原本就伤心至极的家人心中,再添一抹哀凉。
非是她胆小惜命,而是许多事情不得不考虑一二,权衡再三。
阿爹失了相伴半生的爱妻与最小的幼孙,已然是伤心欲绝,若是再失了一贯疼爱的幼女,岂不是更加要命?
祖母年事已高,身子虽然还是硬朗,可遭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事情,却不知又该如何伤心。
阿姐与两位兄长失了阿娘,随后又失了胞妹,难道心中便会好过吗?
还有韦明玄……自己与他已经错过了一世,好容易再得一世,难道竟要生生的错过吗?
细细想来,他们又有何辜,便要再度承受这等生离死别呢。
那怎么办呢,拒绝这个任务吗?
阮琨宁怔怔的想着这些年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阿爹的疼惜,阿娘的慈爱,阿姐阿嫂的管护,两位兄长坚实的臂膀,阿越阿陵的可爱鬼脸……以及韦明玄情深相许的目光……
过了半晌,她狠狠一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我想清楚了,我接受这个任务,送我过去吧。”
【确定吗?】
阮琨宁目光坚定了起来,落子无悔:“确定。”
系统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为了防止宿主菌对于世界历史的干扰,影响世界的进程,尤其是对于与你相关的部分,所以……嗯,可能会对你的部分记忆有所消除。】
阮琨宁沉吟了一下,道:“我不会连家人也忘了吧。”
【当然不会的。】
阮琨宁长长的出了口气,低叹道:“罢了,反正……左右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宿主确定前往吗?】
阮琨宁定了定心,道:“确定!”
【从宿主接受任务的时候起,这个世界的时间流动便会暂时性封存,只等三年之后,看宿主任务的完成情况,来决定这个世界接下来的发展了。】
阮琨宁垂下眼:“是吗。”
【本系统将会传送宿主到达任务维度,到达后可能会出现暂时性失灵,请小心行事。】
阮琨宁点点头:“知道了。”
系统再没有言语,一道光缓缓地落在阮琨宁身上,渐渐地,阮琨宁的身体透明了起来,一阵细微的风吹来,终于化成了细小的尘埃,消失在了山道上的空气里。
阮琨宁带着一缕未知成败的希望,踏向了前途未卜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