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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稷找的这个律师四十多岁,专门打离婚公司多年。几人落座后这人便先就着婚内出柜和俩人财产的取证的问题跟宁珊聊了起来。
宁珊又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律师听完却道:“如果你坚持要离婚的话,还是建议协商解决。你的问题并不算麻烦,你们的小孩现在不到一周岁,还在哺乳期内,所以她的抚养权肯定在你这,其他需要争取的无非是婚后财产。”
“但是依你的描述,男方的房子应该是他的个人财产,这个和你无关。照你描述来看,你能争取的主要是存款这些。”
宁珊愣了下,不理解道:“不是结婚后财产就是俩人共有了吗?”
律师大概被问多了,语气平和地摇了摇头:“那是老婚姻法。新法早就开始施行了,我能帮你争取的一是你生活过程中照顾老人子女过多,导致离婚后生活能力下降,生活困难的补偿,二是你作为无过错方能争取的赔偿,但是这样的案件很多,不见得都有理想的赔偿数额,大多数都是小两万,再者法院判了他拒不执行,后面拖延的时间周期更长。”
宁珊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扭头看了路鹤宁一眼,随后抿了抿嘴,沉默了下去。
路鹤宁这才想起之前在服装厂的时候就听周围人提过婚姻法如何如何,只是他当时焦头烂额地忙着攒钱,对那些话压根儿没注意。他想了想,对律师道:“财产不重要,但是孩子的抚养费他得出吧。”
律师温和地笑了笑:“这个是要出的。”
“那就行,补偿什么的他能出就出,不能出就算了吧,我们家嫁闺女也没图别的,他人不行我们现在就当瞎了眼,吃次亏上次当了。总不能离了婚也不得清净,让人背后戳着脊梁骨骂贪钱。还有那个彩礼钱,我们全退的话还有点困难……”
律师不解,诧异道:“彩礼钱怎么了?”
宁珊哼了一声,冷笑道:“他说如果我非要离婚的话,让我们家把彩礼钱退给他们。”
“那个不用担心,”律师摇了摇头:“彩礼退回是有条件的,你们这种情况他只能靠举证婚前给付彩礼导致自己生活困难,这一点很难证明,而且他又是过错方,基本是不可能追回的。如果他咨询过律师,这方面自己肯定有数……所以作为徐总的朋友,我个人还是建议你们先考虑协议离婚,你可以把目前情况跟他说清楚,软硬兼施,再借着孩子多要些抚养费。当然如果最后还是闹上法庭,我也会尽力帮你争取……”
宁珊半晌才点了点头,律师跟她聊着,路鹤宁心里大概有了数,便起身先去结几人的饮料单子。
他走到吧台那刚刷完卡,余光就瞥见徐稷跟了过来。
徐稷似乎看了他一眼,又似乎只是抄着裤兜闲溜达。直到路鹤宁签完字往回走,才在半道跟他撞上,徐稷依旧扭头看别处,嘴上却哼道:“你这人怎么还这样?”
路鹤宁愣了下,扭头看看这处位置空着,也没别人路过,心里觉得好笑,只得停下来问他:“我哪样了?”
“烂好人,没原则,妇人之仁,软弱可欺,什么都好好好是是是,自己一点主见都没有。”
“也不全是吧,”路鹤宁知道他说的什么,想了想认真道:“宁珊她丈夫……哦以后得叫前夫,她前夫家里并不算富裕,这次他出轨,我作为珊珊的哥哥当然恨不得狠揍他一顿出气,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如果就钱财而言,当初结婚的时候他家给了彩礼,我们家却没正经给嫁妆,这点我妈做的不妥,所以珊珊婚后一直被婆家被念叨,每每提起这个她就没底气。现在他们俩人要离,如果我们家再在财产上计较,那更显得我们贪钱似的,珊珊离婚对她本来就不好,如果名声受了影响,再找对象更受难了。”
徐稷心想你倒是不贪钱,思想品德高的跟圣人似的,但是你妹妹一开始就是打算多要些“补偿”的,他从心里觉得宁珊的做法更合理,又想这兄妹俩真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路鹤宁要是但凡有他妹那么点飒头劲儿,去年也不至于被逼到去金沙打工的份上。
路鹤宁说完也不走开,挨着他站着。
徐稷忍不住扭头看着他,忍不住道:“你怎么不开窍呢?结婚的时候那样就那样了,他给彩礼是应该的,你妹妹那么漂亮,没嫌弃他给的少就算了。他对这个有意见就别娶,娶了为屁点彩礼钱还逼逼,什么狗东西,早就该离!”
路鹤宁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你消消火儿……”
“怎么消,再说怎么多要点钱就影响名声了,屁玩意的名声有什么用,拿到手的东西才是实际的懂不懂,本来觉得你文化水平挺高个人儿,怎么思想还这么迂腐呢,跟他要钱是要的赔偿,他该给的,要不然个出轨的混蛋玩意儿还以为自个儿没错呢。”
“不是他没错……是这个社会环境如此,你我这么想,但是更多的周围的人,朋友邻居,老老少少,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在议论打量别人的时候往往都怀着八卦的心思,揣着不大不小的恶意……你叫迂腐也好,封建也罢,但是众口悠悠,积毁销骨,我不想让珊珊面临哪怕一丁点的谣言诋毁……更何况我家情况特殊,我爸这脉没有叔伯撑腰,我妈那边更是一窝子中山狼,那男人也是看准这点,所以才敢到我家去闹。如果珊珊以后在这边还好,她以后万一回去,惹了怨恨也是一桩麻烦,我怕我总有看不到的时候……”
路鹤宁说完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笑:“大概这就是‘投鼠忌器’,我顾忌太多,所以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总是畏畏缩缩不敢向前。”
徐稷想问他你不跟我睡也是顾忌多吗?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问出来路鹤宁大概也不会回答。心里忍不住又烦闷,嘀咕一句:“就你讲究,你什么事都顾忌。”
路鹤宁闻言抿嘴笑笑,微微低了低头。徐稷斜瞟一眼,看到了他鼻尖上因为天热冒出了一点汗珠,细细密密的,连带着唇珠上的水润模样一块闪的人晃眼。几张桌外有奶茶的甜味飘过来,他匆匆撇开头,心里也跟着暗点忽浓忽淡的味道沉沉浮浮。
安静中路鹤宁却悄然开口,轻声道:“小时候有人说过我名字起得不好,‘鹤宁’是我爸起的,还是翻的唐诗,就是那句‘闲云不系东西影野鹤宁知去住心’……我爸取闲云野鹤之意,希望我是个闲散安逸的人。但是那人却说了,闲云又叫浮云,野鹤也是孤鹤,我这名字起的注定孤孤单单,无依无靠……我爸当时气急,把人打了一顿,我却一直记在了心里。后来我爸早逝,我更是深信不疑。现在想想,那个人就是个街头闲磕牙的碎嘴,能懂什么。但是有些习惯已经成了自己的本能,比如谨慎,小心。”
路鹤宁轻轻笑了两声,又道:“上次我陪客户,算是微醉,但神智一直清楚,跟你上车的时候虽然没料到后面的发展,但是平心而论,我那晚跟你说的话,后来跟你发生的事情,无一不是出自真心……我很信任你,也喜欢你,换成其他人我连车也不会上。可是发生关系是一回事,同居做伴侣是另一回事,我现在能接受前者,但是对于后者,我觉得我们都没有准备好。”
徐稷回过神,心里顿时紧紧一缩,只是喜忧参半,他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只能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琢磨路鹤宁的意思。
路鹤宁一口气说完,也有些紧张。的确如徐稷所说,他有时候的确很保守,比如曾经暗暗决定,只和自己唯一的伴侣发生关系。他以往谨慎又紧张,自卑又自负,上一段感情里的恋人已经足够优秀,他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偶尔的时候,路鹤宁也会想,假如自己回到过去,成熟一点,真实一点,撇开那层爱慕虚荣和假清高的遮羞布,是不是会少走很多弯路,甚至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他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变的这么奔放,是徐稷太特殊还是自己已经被这个社会慢慢改变,等再过几年自己会不会后悔……又或者现在,徐稷会不会因为他的这番话觉得他低贱随意,但他的确顾不得了。
宁珊那边的交谈大概已经告一段落,路鹤宁看到她朝自己看了过来,一旁的徐稷却始终没有反应。
路鹤宁的心情一点点的落了下去,原本那些似有若无的得意欢喜,渐渐也没了滋味。
他转身往宁珊那边走,后面却有人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路鹤宁脸上忽的一下热开,心脏也像被人触到了痒处,四肢百骸麻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忙往回抽手,却又被人牢牢攥住了食指。
徐稷略微靠过来,攥着他的食指不放,声音却有些委屈:“你长篇大论的,除了诗词就是成语,也不给解释解释,我反应过来前半截儿差点气的魂儿都飞了。”
路鹤宁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又有些不自在:“那现在呢?”
“现在又飞回来了,”徐稷道:“你可别嫌弃我没文化……”
“谁说你没文化了,”路鹤宁扭头瞅他一眼,忽然笑笑:“你多厉害,成语甩的一溜一溜的。”
徐稷愣了愣:“真的吗……”
“对啊,”路鹤宁抽回手,边走边道:“你这个人烂好人,没原则,妇人之仁,软弱可欺……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