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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极罕见的芳香味道自房间内蔓延开来,一头雾水的白泽不吭声,下意识往英姿飒爽的女子身后躲了躲。
这群凡人......好像有些恐怖的样子啊。
“不要走——”史湘茗眼见身下的巨大毛毯子居然还是会移动的,愈发将整个人都埋在了那绵密的毛中,很是幸福地长舒了一口气,“我今儿就待在这里了,你们若是要谈什么事的话,就去别处谈吧,莫扰了我就行。”
“就待在这里?”
阎王爷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乌墨一般的瞳孔缓缓流淌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让他本就光彩夺目的漂亮眼眸愈发多出几分生气来。阎王爷艳红的薄唇向上挑了挑,毫不留情地伸出手,将正沉浸于绒毛之中不能自拔的史湘茗拎着衣服后领给生生拽了起来。
“你做什么?!”被强行拉起来的史湘茗不乐意了,鼓着眼睛怒瞪他。
“你在做什么?”阎王爷的眼眸深沉的很,三两下将这不听话的傻孩子浑身上下都给拍打了一遍,这才觉得干净了些。也不顾手上的人心不甘情不愿抱怨的模样,径直把人拎起来,一路拎出了房间去。
“乖乖待在这儿,”他将那画画的用具通通倒在了桌子上,“本座今日特例允许你画本座,就莫要再想着那些个一点用也没有的毛了。”
“你这是囚禁!”史湘茗被放在紫檀木的书案后,坐在大红羽缎的垫子上,很是愤怒地拍桌子道,“我虽喜欢画美人,可我也是有骨气的!宁死也不屈!”
就见房中大红衣衫的美人忽的一挑眉,似笑非笑道:“若是你果真喜欢,本座也能让你长一身绒毛来,你看如何?”
这个威胁相当奏效。史湘茗虽则喜爱这些个毛茸茸的东西,却从不想自己也变成那般模样让人揉来揉去,登时便抿紧了嘴不吭声了。只是那表情尚且还气鼓鼓的,闷声不响地磨着墨。
昭宁也起身过来了这边屋里,并她几个幕僚一道,蹙眉问:“可是有何事?”
史湘茗这才从书案后抬头看她,这一看又是眼睛一亮,发觉方才站在那毛茸茸前面的女子也是个美人。尤其是此刻穿了颜色浅淡的裙装,逶迤拖地,步履生辉。眉间一点英气更是与这普通的闺秀截然不同,一头乌黑的鬓发随意束成了干净利索的马尾,衬着银色上绣了凤凰的发带,愈发与众不同。
“这位姑娘,”他兴冲冲从书案后跑过来,“不知姑娘是否允许——"
“不允许不允许。”贾琅迅速将二人隔开,笑道,“湘茗,你莫要闹,这便是昭宁公主。”
“昭宁公主!”史湘茗惊呼了声,眼睛愈发亮晶晶了,“怎么与传言中一点也不一样呢?”
“传言?”昭宁挑了挑眉,诧异道,“什么传言?”
还未等贾琅去捂史湘茗的嘴,这傻孩子已经像倒豆子一样将所有的话一口气倒了出来:“就是那个关于公主您爱人的传言啊!据说公主貌若无盐偏生又心心念念于儿女情长,故而想了个法子,将一俊俏的书生收至了麾下。借着此次前来江南办事的名义,实则是带着心上人来偷情幽会的——”
贾琅倒吸了口冷气,迅速将他剩下的话都封进了嘴里,对着昭宁公主干笑道:“这也是我今日要来找公主相商之事。”
“儿女私情?”昭宁挑了挑眉,只觉得可笑至极,“说句不客气的,本宫乃是金枝玉叶。若是果真看上了谁,自可向父皇去请一道圣旨,哪里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公主不知,”贾琅摇头道,“世间人大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那些个人好不容易寻出了这么个由头,借着公主与白师爷的情分,定是要好好发挥一番的。只怕已经闹去了御前,等待圣上裁夺了。”
“有何好裁夺的,”昭宁昂首道,“本宫确与白师爷情分不同寻常,然而既然都不曾嫁娶,也并无什么大碍。况且,这乃是本宫之事,又与那些个多嘴的长舌妇何干?莫非本宫有了欢喜之人,便连帮着处理政事的资格都无了吗?”
众人皆不吭声。然而他们心中几乎是个个清楚,这世上的人皆是不愿意女孩儿自己做什么主意的,更是避这情爱二字如洪水猛兽。尤其是这等婚姻大事,更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仅闺阁中提也不能提这些个私情,便连订了亲,想要事先见一见新郎官都是极难的。甚至便连那些个大家太太,也总不愿媳妇与儿子伉俪情深,将那些通通都归置在了阻碍前途的儿女私情中。似乎她们生来便该做大度而沉稳的主妇,操劳诸事,孝敬公婆,连自己的情绪也不能有一分一毫。
于那些个朝中的官员脑中,女子皆是愚昧而善妒的,为了爱人仕途通顺,还不知要怎样与别人下绊子,说不得他们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的不顺全都怪罪在了全然无知的昭宁公主身上。
更莫说以苏钊为首的一帮老臣了,原先昭宁公主入朝主事,他便已经是满心的不情愿,眼下好不容易握住了把柄,又想昭宁公主小小年纪便将这些个旖旎情思放于脑中,哪里还肯甘愿。逮着那些个三从四德的言论竟像是得了圣旨一般,朝着皇帝狂轰滥炸,非要将这座稳稳护着昭宁公主的皇座炸出了豁口来。
昭宁冷笑道:“本宫最是个公私分明的,偏生那些个人,总喜欢以自己去忖度他人,看什么都带着这样或那样的恶意。眼中什么都是不堪的,什么都是有预谋的,他们如此熟悉这些,想必是都为了家中子孙做惯了与旁人下绊子的事吧?实在是可笑!”
“公主所言甚是,只是眼下,实在是需要好好应对一番方好啊。”一个幕僚叹道,“尤其是那位苏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偏生如此喜欢操闲心,三番五次与我们找麻烦,还是寻些什么过错,解决了才好。”
“那个老顽固,一时半会儿能寻出什么错来?”另一个幕僚连连摇头,“真是,若是能找几个人将他打上一顿,让他躺上个十天半月——”
“莫要胡说,”昭宁公主失笑道,“又不是那等江湖帮派,说起来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几人登时闭口不言了,唯有贾琅若有所思,心下暗自盘算不提。
待到夜深了,众人皆散去,贾琅便熟门熟路往水溶房中去了。白衣神仙习以为常将他放在床上,打了热水,亲自替他擦拭了脸。
擦着擦着,便觉少年的双臂如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脖子,将小脑袋埋进了他的肩膀。
“怎么了?”
水溶干脆将湿淋淋的绢布放到一边,将他的额发捋了捋,又揉弄了下他莹白的耳垂,压低了声音问,“可是有何心事?”
贾琅挂在他身上闷声不响半日,方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何事?”
“当日我曾应允过苏清,”他低声道,“为着她的妹妹的清誉,暂且将这些个事情都放置在一边,并不会去追究苏钊所为。也是因着这个,这几次来,我皆不曾将他往死路上逼,不过是给了他些小小的教训。”
“可眼下,他已经是必须要除掉的阻碍了;正是因着有他这样的人在,天下的女子才会这般受苦受难。他们位高权重,却将那些个所谓的规矩奉为至理名言,实则于国于家都无甚助益,不过是国之蛀虫罢了!此等蛀虫若是不除,难道还要等到他们祸害更多的女子么?”
水溶挑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看着他像是有暗色火焰在熊熊燃烧的墨色瞳孔道:“你已经有了主意了。”
“可是这样,岂不是背弃了誓言——”
“哪怕你是许下了恶誓,”水溶打断了他,“都有本座为你一力承担,就算是五雷轰顶,也不会有任何东西挨着你一分一毫。她当日沉冤昭雪,本就是你的功劳,又哪里会计较这些?”
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让她那个妹妹于苏家安安稳稳的长大,果真便是幸事么?”
贾琅浑身一颤,一下子便被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心神。在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他曾千百次地思索过这个问题。
让那个当时尚且四岁的女童于那样的父亲身旁长大......与她,真的是好事么?
又有谁能拍着胸脯担保,她不会因着父亲的缘故,成为下一个茫然不解时便背负着满身冤屈上了黄泉路的孤魂?
他的眸子最终一点点坚定下来,喃喃道:“是。我已无法再袖手旁观了,苏钊必须为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而我,哪怕是让我为着背弃誓言遭受千年万年的苦难,我也在所不惜。”
提刀!来战!
若非你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