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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来,贾琅出入北静王府也习惯了,径直抱着水溶的脖子,被他抱下了马车。
谁知刚刚走进去,绕过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大屏风,迎面缓步而来的先是一只无比巨大的浑身雪白的老虎。足有半个人高。因着贾琅尚且年幼,竟比他还要高上一些,周身一点花纹也无,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里透着灵性,虽是猛兽,看着却无比温顺。
贾琅默默地盯着那只老虎盯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开口道:“这个,该不会是小六吧?”
弹幕瞬间便炸了毛。
【小六!什么小六!】
【那可是本座好不容易才讨来的白虎啊,口可吐火焰脚可踏星辰的,天上地下唯此一只,是西王母的坐骑与玄坛真君赵公明的白虎生下的。那样高贵的身份,居然被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本宫已经不忍再看了,总觉着,有点丢我们天庭的人呢。】
水溶对这些皮毛柔软的动物那是出了名的痴迷,然而,他是个不擅起名的。因此,他养的所有宠物都是按小一、小二、小三这样的序号来排列的。
虽然不论是小二还是小三,听起来都完全脱离了正常宠物的范围。
此刻听见贾琅问,抱着他的锦衣少年理所当然地点头,随后又道:“下一个便是小八了。”
“欸?”贾琅惊讶地蹙起眉,“为什么?”
除却送到贾府的鹿和兔子以外,北静王府里还有六只,下一个,难道不该叫小七吗?
水溶微微一笑,捏捏他的鼻子,却并不说话。
他伸手把小六唤了过来,直接把贾琅放在了它的背上:“抓好它的毛。”
贾琅乖乖点头。
这只老虎的身形十分巨大,载他这样一个奶娃娃也完全不在话下,便径直迈动肉呼呼的软垫,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时不时还回过头看贾琅一眼,确认他没有从自己背上摔下来。
奶娃娃稳稳当当坐于猛兽之上,手指还抓着老虎项上的一圈白毛,看上去着实是惊险的很,像是这猛兽一转头便能把他吞下去的样子。沿途看到他们的丫鬟们皆纷纷避让,有几个早已花容失色,拿手掩了嘴才没发出失态的惊呼。
这简直不科学。贾琅默默地想。
皇帝怎么能容忍一个北静王世子如此嚣张,还公然饲养凶兽呢。
可是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紧不慢跟着自己嘴角含笑的少年,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忘了,这个人本就不是寻常人。
哪里有寻常人可以轻而易举摆脱红楼原本剧情发展的?哪有寻常人会让那帮闲的要命的神仙连姓名都不敢提的?
就连贾琅自己,本身都应该是红楼中从未出现的存在,却被这家伙的一瓶保胎药生生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这让贾琅怎么能不怀疑,这人其实是别有来历的呢?
譬如,和他一样是穿越者什么的。更大的可能是,他也和那些总在发弹幕围观的神仙一样,有着仙界的身份。
可是无论他如何追问,水溶一涉及到这个话题就会闭口不言,或者含笑拍拍他的头,哄道:“你现在还是太小,待到你再长大一点,我再仔仔细细地告诉你。”
贾琅怒,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他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能被这么哄!
骑在小六的背上一路慢慢悠悠进了东厢房,水溶才把团子从老虎那雪白的背上抱了下来,放到了硬木雕花洞月式架子床上。
贾琅一路晃荡着小腿,坐在床边奶声奶气问:“我们今天要干什么呀?”
【干什么……啊呀,这话实在是有一点……】
【嫦娥,老实交代,你最近到底看了些什么话本?】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那个,有备份吗,也可以给朕来一份......】
【陛下!】
不用看,贾琅都能想象出那些神仙一脸“我懂”微笑的样子。尤其是那嫦娥,已经完全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了,竟被那些话本教成了个完完全全的老司机,脑海中除了套路便是套路。一时间完全无视他们,继续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少年,一脸的期盼。
水溶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冲他微微一笑:“上次不是说要骑马吗,这次,我带你去骑马。”
坐在床边的奶娃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一直向往着坐在马背上叱咤风云的样子,好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只可惜如今年纪实在太小,莫说骑马,就连坐马车张氏都生怕颠着了他,又哪里舍得他那般辛苦。
唯一可以毫无顾忌满足他所有愿望的,这世间也就只有水溶一人了。
于是二人去马廊牵了匹浑身雪白、一根杂毛也无的小马,正经名字叫踏雪无痕,最是个风雅不过的名字。只是由于水溶嫌弃其太过拗口,被强行安上了小三这样的称呼,以至于在听到老远有人“小三小三”地唤过来时,白马忍不住蹬了蹬腿,翻了个白眼。直到走到两人面前时还打着响鼻,很是不满地哼哼。
两人方牵了马出府,还未出行,忽见眼前飘飘忽忽来了一僧一道,原来是一个癞和尚同一个跛道士。那和尚是怎的模样但见: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有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一头疮。那道人是如何模样看他时: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僧道口中却喊着:“是何人破我机缘?本是不该出世之人,缘何到了这万丈红尘之地?”忽而一眼望见了贾琅,登时掩面大哭道,“舍我罢,舍我罢!这等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你却还抱在怀内作甚!”
他这话方一出口,贾琅心中立时有了猜测,把他们同那红楼中要带香菱和黛玉出家的僧道联系起来。因而不由笑道:“你们口气却大,怎不曾问过我的意见?”
那癞和尚显然被吓了一跳,定睛仔细瞧了一瞧贾琅,登时察觉这孩童竟有数千年的气运加身,更有佛光庇佑,不由得大为不解。只是口中尚道:“不知你从何而来,但终究不是命中该有。既逆了天意,又哪能祈求一生如意?竟不如让我带了去,从此缥缈于世俗之外,也好断个干干净净!”
【好一双蠢物,这般明显的仙体都看不出,却还偏偏要装作室外之人来坑蒙拐骗?依本宫看,倒不如直接收拾了好!】
【娘娘息怒,且看看不迟。】
【是啊,有那位在,难道还能欺负了小琅不成?只怕不被反欺负的哭爹喊娘,就是好的了!】
【观世音,你怎一声也不吭?】
【休要喊她,那和尚头上生了疮,观世音哪里受得了。早把水镜关了出门去了。】
【不是老道啰嗦,只是观世音这病看着着实不轻,待那位了结了回到天宫,怎么也得给她治一治才行……】
水溶冷着脸方要说话,却被贾琅笑眯眯地用手捂住了。他透澈的眸子直视着一僧一道的脸,问道:“既如此,且允许我问两位仙师几个问题。倘若能回答上来,我自会跟你们走,倘若回答不上来……”他的嘴角忽然浮现了一丝小狐狸似的微笑,“你们却自剔仙骨变为凡人,如何?”
又忽然想起来,再加了一句:“若是不遵从约定,便天打五雷轰。”
这个赌注下的却有些大了。僧道面面相觑,只是惦念着这几百年的安排不能被影响,又想这不过是一届凡人,年纪尚小,有何可怕之处?况且他们已是不死之身,哪里害怕什么雷,便应下了。
他们哪知,天上的一众神仙早已磨刀霍霍,就待下手了。
贾琅却问道:“佛法云,众生平等,可是如此?”
僧道皆点头:“自然。”
贾琅一张小脸蓦地绷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既如此,为何林家之女便要一生都不能见外人,而薛家女却得了药方,只要按方配药便无妨?既云佛法平等,这解脱之术为何完全不同?还望仙师,给我一个解释方好。”
这话一出,两人均是大惊失色,方想责问对方是否泄露了消息。毕竟他们刚刚才从林薛二家赶来,如何眼前消息就传到了这里?
那僧毕竟是颇经历了些世事的,闻言抚了把胡须,端的是仙风道骨:“这位小友有所不知,这涉及到了恩情一事。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
“我却不想听什么恩情之事,”贾琅径直打断了他,笑道,“你可不要蒙我,我是知道的。那绛珠仙草本就生于西方灵河三生石畔,自有灵河灌溉。且河畔的奇花异草甚多,怎么那警幻仙子偏就派了神瑛侍者去浇这一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