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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笙端案绕着游廊紧步走来,白瓷盅与其顶盖微微发出细小的摩擦声,一阵风打斜面过来,她垂在胸前的麻花辫尾翘起些许发丝,又被细丝带拽住,仿若在空中挣扎,待向西拐了个弯,才慢慢平静下来。
墨竹见了,伸手打开门让她进来,小声说道:“王爷回来了。”
墨笙抬头向紧闭的耳房门看去,正巧齐灏的声音响起,像是刻意压低了,听着不大清晰:“多谢皇嫂前来帮忙,这里有我就可以了,皇嫂不妨先去休息吧。”一般这个时候就是午歇的点儿了,况且齐灏已经回来了,再留她在这里也不妥,若是再过了病气,可怎生是好?
墨笙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随即墨竹领她过去,先是轻轻敲了敲门。
病人需要静养,齐灏没扬声让人进来,而是转过身去,径直走到门前,轻轻将门打开。
瞥见墨笙手里端着的东西,掀了盖子来看,只一眼眼里就闪过不悦,“有些浓稠了,哪里有胃口喝这个,再准备些稍稀些的。”说罢撂了盖子。
墨笙抬头看了眼墨竹,似要她把手里的东西先接过,“这个不妨先给王妃留着,万一她有胃口,好垫垫肚子,毕竟清早也未进食。”
齐灏想着她昨晚似乎也没吃什么,在墨竹伸出手前接过,“你先在这儿候着。”说给墨竹的,话罢端着案转过身来。
太子妃看着嘴角弯起,抬脚向门口的方向走来,也刻意放低声音,“竟知这时不能扰了清净,没想到四弟还是个会照顾人的,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那边也一日都离不得人,我便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再唤人来找我。”
齐灏点头称谢,见她出了门,搁下粥起身相送。
“不必了,你留下来好好看顾着些,不必送我。”说罢身旁的侍女为她披上披风,转身离去。
齐灏朝还站在门口的墨竹示意,墨竹转身去送,离开前抬手关上房门,屋里便只剩他们二人了,一下子又陷入沉静之中,齐灏迈向床边,李梓瑶的呼吸声本就沉重,现在越发清晰可闻。微闭着眼睛,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头青丝披在洁白而淡粉色勾边的枕巾上,越发显得柔软无力,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吐呐。
早上墨笙又给她加了层被褥。齐灏本想伸手进去探探暖不暖,他知李梓瑶一个人睡的时候得到半夜才能把被窝给暖热乎了,快要碰到被面时却又顿住了,摸摸自己的袖口,似乎还有寒气附在其上,便走到炭火旁待了片刻方才又过来。
在床边坐下,右手去寻她的左手,覆在其上,这才发现,李梓瑶拳头握的很紧,偶尔一丝轻颤,齐灏稍用些力探进她手心,果真是烫,微微起了薄汗。
缩回手,又仔细把被子掖好。
怎么回事?好像没有退烧的迹象,齐灏看着李梓瑶,许是刚刚打扰到了她,这会儿皱着脸翻个身,背了过去,蜷成一团,连脸都要埋进去了,齐灏怕她有碍呼吸,又给她整理一番。
揉揉眉,向外走去。
“大夫怎么看的?”齐灏问墨竹,一上午了,怎么没点儿退热的迹象?
墨竹俯身,“大夫开了药,正煎着,过会儿得再喝上一帖,说现在好好歇着让发发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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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梓瑶睡着,齐灏不好打扰,发烧的人多歇息反而好的快,他在屋里待着也无事,便想抽出本书来看。
又走到那个分类奇特的书架前,当时只大致看了眼,里面的书未曾碰过。
似乎又有了些变动,之前书架右边放着小矮桌被移走了,置了个暗红漆雕花镂空木格子柜子,柜子右侧整整齐齐的躺着几个画轴,旁边格子里有放笔墨的,有放小工艺的,有放小盆栽的,看上去多了些许生气。
齐灏拿了边上的那幅,解了幼儿小指粗细的带金穗子的软绳。
打开一开,是幅《九九消寒图》。
呵,又让他小吃一惊,没想到她还知道弄这个,早听闻她琴棋书画一样不通,本以为她对这些都不会着意的。齐灏从未将她用炭笔作画和这个时代正统的水墨画融为一谈,毕竟那些不为主流的东西总会被当成雕虫小技,是上不得台面的。李梓瑶要知道他这样想,估计又要骂娘了。
大片留白上延伸出三两枝梅枝,梅开九瓣,共九朵,形态各异,悬在梅枝上,仿佛将落。意趣到有,然而笔法不足,墨间的凝涩感颇重,想想她的字迹,一时失笑。
见其中四朵又三瓣已上了朱砂色,其余的只有轮廓。齐灏转念一想,今日分明已是四九第五日,少上了两瓣色。
也是了,除夕夜宫中留宿,没法子加上一笔,昨夜又......他脸上一热忽而郁卒,被翻红浪后两人又闹起来,今日她便生了病,哪里还顾的上这个。
齐灏稍退一步,微挒着身子低头看向放文墨的格子,取出朱砂块儿,拿砚台时不知碰着了什么,在木柜的滑面上颠了下,发出脆响,他忍不住回头,发现李梓瑶还睡着,没受到影响。
越发放轻了动作,来回两趟,才取好了所需。
《九九消寒图》还未在桌上展平,便传来了敲门声。齐灏心里了然,是药煎好了,遂放下手中之物,轻缓的走过去开门。
果不其然,正是还冒着热气儿的汤药,齐灏接过,便往回走便拿起瓷勺在里搅动,好让它凉的快些,先搁桌上过去喊人。
李梓瑶还是背朝着他的,好在生病的人浑身无力,齐灏轻轻用力便把她转了过来。
李梓瑶哼唧一声,没醒。
齐灏伸手探她的额头,微微皱眉。
“醒醒,该喝药了。”去晃她的肩头。
李梓瑶醒来之后是有些后悔的,不知道再装会儿会不会有电视中嘴咬嘴喂药的梗,心里叹气,啧,可惜了。
李梓瑶睡着的时候,齐灏觉得还好些,摸摸小手都觉得没什么,可是等她清醒过来后,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有些怂了,似乎......并不能像刚刚预想的那样自然而然的给李梓瑶喂药,只是待在那里,看她起身的有些费力,顿了下方上前将她扶起,把枕头搁置好让她倚着,之后又没了动作。
李梓瑶脑子里胀的慌,浑身冷一阵热一阵的像是中了烈焰寒冰掌,仿佛一瞬间天地都在自己身子里浑旋。支着眼皮儿问齐灏:“干嘛呢,不是喝药吗?需要我自己去端吗?”声音暗哑无比,像是被树皮磨了嗓子的老妪。
正巧墨笙拿了蜜饯过来。
齐灏喊住她,“你服侍王妃用药。”
墨笙素来是个机灵的,眼下一转,知这是王妃和王爷和解的好时机,她当然不会过去打搅。
“奴婢方才扭了手腕,怕端不稳再洒了药,这一碗可得熬上很久呢,要不去喊墨竹过来吧,啊?对了,这也不妥,墨竹刚有些不适回了房,等她能过来了药也该凉了,王妃惯了我们俩伺候,换了别人定是不愿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梓瑶脑子迟钝了,反应不过来怎么才病了一会儿,身边的两员大将都成了病残了?齐灏却听的明明白白,哪能不知墨笙话里的意思,只得让墨笙下去,总不能当着李梓瑶的面对她侍女发火吧,还是为了喂药这事儿。他早该知道什么样的主子就该有什么样的奴,一个个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起身将要端过来,扬了扬药,舀出一勺递向李梓瑶嘴边,心下有些别扭,像是有什么在挠啊挠。抛开男女行乐之事,喂药喂饭喂东西什么的,对他而言已是极其羞人之事了,毕竟一个男人可以跟好几个女人滚啊滚,可能让他静下心来去那么仔细的喂东西的,能有几个?
说实话,李梓瑶也别扭,她上次被喂是什么时候来着?上辈子了吧,上辈子还不记事儿的时候。感觉一个男人拿着勺子递在自己嘴边的感觉似乎有些怪异,哪怕这个人清贵矜持、丰神俊朗;哪怕这个人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妈的,自己果然有病了,美男服侍不享受白不享受,纠结个毛啊。张嘴就来一口,然而......到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含着两眼冒泪儿。
太......太烫了,刚煎好墨笙就给端过来了,这屋子里烧了炭,散热没那么快,结果没冷上一会儿齐灏就给喂过来了。
妈的,你不能吹吹吗,差评!
齐灏也知不妙,不过人家毕竟是男主标配,速度就是快,从桌上取过小茶盏再闪回来眨眼之间,药也没洒出一滴来。
“赶紧吐出来。”
能吐吗?哈喇子也在,看着岂不是很恶心,李梓瑶唯一的一点清明阻止了她这样做,将药汁在嘴里运行了几个周天,果断的咽了下去。
这会儿眼皮儿倒是能抬起来了,嘴撅在一团闭紧,坚决不要像小奶狗一样哈哈哈的散热气儿,过了一会儿差不多能缓过来了,看着齐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被她那样盯着,眼睛湿漉漉的,莫名的,齐灏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虚。好吧,这一次算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