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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的甚好。
原本打算睡个回笼觉的谢阮玉却被沈七爷派人强行揪出了府,拖着带来了新百门。白日的舞厅死气沉沉毫无纸醉金迷的奢靡。新百门是沈培安的生意,来的都是乡绅权贵,沈夫人信不过旁人,便借着沈七爷看顾了一段日子,既让他碰不到买卖的核心,又不得不来走个过场。
谢阮玉这回正立在背后给他揉着肩,看沈七爷眯眼假寐,捷报频传,他竟是一点也不着急。
“七爷!”门外传来丁安的敲门声,然后一阵沉默。
谢阮玉前前后后加起来活了几十年还能没这点眼色,连忙收了手,“不捏了不捏了,累死了,难得出趟门也不能出去逛逛。”
她今日穿了件杏红色的长袍,绣着银色的花边,腰身修的极细,袖口微微收起,抬手间将将露出素白的手腕,戴了一串豌豆大小的珍珠手链。
白的晃眼。
“去吧。”沈七爷笑着拉她十指紧扣,“这珠子未免太小家子气,呆会你让丁志陪你出去逛逛,看有没喜欢的首饰。”
“好啊。”丁志是沈七爷的心腹,跟着她多少有些监视的意思。谢阮玉又不傻她当然知道,可她还是开心的紧。花着沈七爷的钱,用着沈七爷的人,她甚至能鼻孔朝天的在保宁城横着走,还有比这狐假虎威更快活的事了吗?没有!
谢阮玉出门的时候甚至还愉快的给沈七爷一个眉飞色舞的笑脸,就差没仰天大笑,欢愉的模样有些感染到了沈七爷。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沈七爷手上拿着电报,镜片下的眼睛弯弯的好看极了,指尖抚过一行文字:
香烟顺利入港。
看上去普通无比。
千里之外的羧北一片血雨腥风。
“少帅,我们被包围了!”他们小分队还没出文县,就中了弹,十有*是被困死在了这座空城里。
沈培安的肩膀处染了大片的猩红,被不知颜色的布料粗粗的包扎起,疼痛让他俊美的脸庞变得有些扭曲,“求救信号发出去了?”
“发了,但是没有接到我方的回信。”咬咬牙,眼前的士兵继续补充道,“我们抵抗不了多久了。”
“还剩多少人?”
“不到三百。”
被困死文县是沈培安怎么也没想到的,原本战事顺利的出奇,白鹭海被他们的军队打的节节败退,最后在横山一带搞起了游击战。
横山一带错综复杂亦不适合大范围的火拼,于是他提议分散作战,以雾弹为信号,采取包围的形式困住白鹭海的残余武装,一举歼灭叛军。
可是,信号接二连三的发出,却久久没有回应。
沈培安脸部的肌肉微颤,咬牙切齿的如同一头困兽,胸口的起伏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有人要借着白鹭海的手杀他!
若是他被俘了,沈培安眼色阴暗不定,嘴巴紧紧的抿成线。
大帅,怕是会亲手毙了他。
一个被俘的少帅,不仅让大帅蒙羞,让13师蒙羞,更会让整个直系蒙羞。
时间渐渐流失,外面枪声不绝于耳,声声都透着绝望,眼前怎么看是一条绝路。
沈培安小心的拭擦着手中的□□,这是他二十岁生日时大帅送给他的礼物,大帅说,自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砰!”
一声枪响。
沈七爷这会早已处理完公事,如往常般在佛堂里颂佛,似感觉到了什么眼睛缓缓睁开。
他身边的炉火烧得正旺,火苗高高的窜起,手中的血龙木佛珠被他不停地转动,沾染了些许的体温。
珠子上的经文因为长年累月的摩挲,有些已经看不清,沈七爷不舍似的又转了两圈,这才抬手直接扔到了炉火中,火苗得了木头,更是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光映在沈七爷脸上,他难得的有些失神。
待圆润的念珠一点点被烧成污白的灰烬,沈七爷这才收了落在炉火上的视线,双手合十的向着面前的拜下去。
佛主拈花一笑,普度众生。沈七爷就这么跪在蒲团上,双眼微闭,嘴角扬着微小的弧度,显得虔诚无比。
“母亲,儿子定会一个个的送他们去见你。”
嘴在念经,手在杀戮。
谢阮玉说得对,沈七爷从来就不是个信佛的。
沈七爷独自在小佛堂里呆了一晚上。
半夜,大帅府里就闹翻了天,沈培安的死讯是随着歼灭叛匪的捷报一起传来的保宁城。大悲大喜,沈大帅看着电报久久反应不过来,倒是沈夫人,刚得了消息就两眼一黑,在楼上昏死过去。
大帅府彻夜灯火未熄。
沈二爷死了,沈五爷的心也随着他的死坠入冰窟。大帅因着九姨太的事对他有了心结,他也知道这次大帅和夫人让他随沈培安讨伐叛军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成功了他给二爷做个陪衬,出了事端也能帮着沈二爷背锅。
可是,万万没想到,沈培安死了,困死县城饮弹自杀。而他,却带着大获全胜的荣耀归来。
这不是功勋,这是催命符!
当时白鹭海被他们逼得乱窜,最后逃到羧北的西部,羧北不是魏正品的地盘,他的江系军队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进入羧北一路向西,便停在了两省交汇的边界上。他们便与张巡的部队拆成几支,以雾弹为号,兵分六路围剿白鹭海。
可是,中途却出了岔子,雾弹频起,沈培栋连扑了两场,救下的皆是羧北的本地军,纵然13师再英勇无敌,连着奔波身体也吃不消。最后精疲力尽的遇上了白鹭海的主部队,接着他又看到了高升的雾弹,确实有心无力,只得祈祷张巡的援军赶去。
等沈培栋击毙白鹭海赶过去的时候,张巡的部队正与叛军的残留部队激战,而沈培安和他带的这只小分队早已全军覆灭。
就这样,沈培安死了,他击毙了白鹭海,清扫了叛军,还救下了张巡。
步步为营,合情合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仿佛他天生就是个英雄,幸运的连沈培栋自己都不信。
不光他不信,沈大帅也不信。
沈大帅最得意的儿子死了,死在了凯旋的前一刻,甚至连跟在他身边的部队都死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天微亮,沈七爷就得了沈夫人传来的消息,匆忙去了大帅府。帅府越发安静,丫鬟们脚步匆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怒了主子。
他没有去见大帅,脚步微停,径直去了沈夫人的院子,二层的小洋楼,地上铺着洁白的地毯,入眼的是半面墙的白凤图。里边隐隐传来沈夫人气急败坏的怒骂,“你个贱蹄子!我定要剥了你的皮为我儿报仇!”
楼上,四姨太梨花带雨的跪在沈夫人床边,额头被砸出了血道子,鲜血滴滴的落在地毯上,她不停地磕着头,嘴里反反复复的呜咽,“夫人,真的不是栋儿,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伤了二爷啊。”
“不敢?他连大帅的女人都敢睡,他还有什么不敢的?”沈夫人气的口不择言,摘了手上的镯子发狠的向四姨太的面门扔去,生生砸在她的颧骨上,疼的四姨太身子一偏,又赶紧跪了回来。
“夫人。”沈七爷眼神转到沈夫人身上,适时的开口,眼里带了几分哀痛,看的沈夫人又是一阵落泪。
沈夫人这会脸上没了脂粉,发丝凌乱,眼角的皱纹□□裸的露在空气中,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我的安儿,我的安儿。”
撕心裂肺哭喊声回荡在大帅府,四姨娘头埋的更低了,指尖因害怕而抖的不像话。
沈培安的死,有人悲更有人喜。
西边的院子里,房门紧闭,五姨太屏退了下人,拉着沈四少的手,眼睛里的兴奋遮都遮不住,“真的死了?”
“母亲。”沈培华摇摇头,示意她收敛。
“活该!作恶多端得报应了吧!”五姨太难得心里这么畅快,人贱自有天收,这会屋里就母子二人,她也顾不得什么该说不该说,“那母子俩没一个好东西,幸好沈二死了,要他真继承了大帅府,就真没咱们娘几个的活路了。”
“莫忘了夫人身边还有沈七。”
“提起沈七,还真是个可怜的。”五姨太眼睛骨碌路的转了半响,最后掩着唇笑道,“我要是老虔婆,早把他杀了一了百了,哪还敢养在自个身边。”
“母亲!”沈培华猛然一拍桌子,难得动怒,飞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有些话不当说!”
“你这孩子,吓死我了!”五姨太被他骇了一跳,说着伸手拍了拍胸脯,不满道,“左右又没有外人,别到头来我没被老虔婆整死,到让你给吓死了。”
五姨太话音刚落,就听见小丫鬟的声音远远的从院子里传来,“奶奶,七爷到了,说来请四爷商讨接棺木的事。”
“好了。”沈培华知道五姨太的性子,道,“我待会和沈七出去一趟。等过几日老二的尸体回府,您就算心里再快活,当着大帅的面也得哭出一副慈母心来。”
“去吧,我省得。”五姨太嘴上答应的利落,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