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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晗本就心里有事,睡得惊醒,天际微明时就起来了,叫来妙竹,吩咐她道:“用去油鸡汤熬粥,其他什么都别放,剁些肉糜煸熟了,再把皮蛋切丁,和熟肉糜一起备用。嗯……酱瓜切丁用凉开水洗一洗,拌上少许芝麻油,再一个咸菜洗净后切细,与肉丝一起用油炒一下,蒸个云腿鸡蛋羹,再配点别的爽口小菜,洗些水果。”
“是,少夫人。”妙竹在心里一一记下了,转身匆匆往厨房而去。
赵晗起来没多久,方永康夫妇便来到朝岚居,想是一起床听说方泓墨病了就赶过来看他了。
赵晗到门口相迎见礼,轻声道:“父亲母亲早安,泓墨这会儿睡着呢。大夫说他只是外感发热症,退去高烧后就没什么大碍了。昨夜里他醒过来一次,喝了药,高烧也退下去了,父亲母亲勿要忧心。”
韩氏点点头,瞧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因缺少睡眠略显憔悴的脸色,心里对她颇为愧疚,柔声道:“昨夜里真是辛苦你了,这几天老太爷老夫人那里,你就不用去早晚请安了,我会向老太爷老夫人说明,你要照顾泓墨,分身乏术。”
“多谢母亲体恤。”赵晗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婆婆,累了大半个晚上,她正想在自己的院里好好休息呢。
韩氏又道:“既然泓墨还没醒,我们就只进去看看他,不吵他。”
方永康夫妇进了屋子,放轻脚步,韩氏走到床边缓缓坐下,脸上略带忧色地看着泓墨,方永康则背着手立在床边,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长子,貌似嫌弃,眼神却流露关切。
赵晗立在床脚边静静瞧着他们,她可以看得出方永康尽管对泓墨十分不满,总把逆子挂在嘴边,其实还是真关心这个儿子的,只不过父子之间一个专.制,一个不肖,冲突不断,将关系弄得僵了,两人见面不是吹胡子就是瞪眼睛,根本没有机会表达关心而已。
离开前,韩氏拉着赵晗到一边小声问话:“泓墨自小怕苦不爱吃药,以前我都是放了许多糖在药里,又要说许多好话哄着劝着,他才肯勉强喝药。这次他病得突然,我没来得及告诉你药里要多放糖,你让他喝药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赵晗愣了一下,她好像没费啥口舌,板着脸一句喝药他就全喝完了啊,还是没放糖的药,看他那表情确实痛苦,大概是真的挺怕苦的。
她不由含笑点头。
既然不用再去请早安,方永康夫妇离开后,赵晗就在自己院里吃了顿舒舒服服的早餐。
皮蛋丁与煸熟的瘦肉糜放在清鸡汤熬的粥里略滚一滚,加少许盐调味,出锅前撒一把新鲜葱花,热气一腾,那个香味啊可真是勾魂夺魄。
妙竹端着早点过来时,笑着对赵晗道:“少夫人,这粥刚出锅时,满厨房的厨娘都闻着这味儿过来了,个个都问婢子这是啥新菜式呢,都说从没见过粥这么做的,可又香的不行。”
赵晗微笑:“这是南方的做法,我府里原来有个厨娘是南方人。”
“哦难怪做法这么特别呢。”妙竹笑吟吟地放下粥碗与几碟小菜。
赵晗闻着这味儿就饿了,她妈妈是潮州人,以前常给她煲各种广式粥喝。可自从穿越过来,她一直吃得是嘉沛居小厨房做的菜,虽然做得精细,菜式口味却几乎都是按照赵振翼与李氏他们的口味做的,这道皮蛋瘦肉粥她可是暗暗想念了好久啦,今天终于有机会吩咐自己院里的小厨房做了解馋。
喝到嘴里第一口的时候,她眼圈都不由得红了起来。这熟悉的味道,触发了埋藏心底许久的乡愁与思念,差点点让她落下泪来。她低头用小勺慢慢喝着,等妙竹拿着托盘走远了,才眨了眨眼睛,把那泛出的泪花收了回去。
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再配上甜中带咸的爽脆酱瓜,鲜美开胃的咸菜肉丝,喝完粥再吃盘水果,完美!
至于那碗云腿鸡蛋羹,就温在锅里留给方泓墨吃吧。
没多久,方泓砚与采嫣也过来探望,赵晗就在外间接待他们,告知他们泓墨还在睡觉,需要多休息养病。
方泓砚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搅大哥休息了。”
赵晗打量着他,心里寻思着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泓墨恨成那样,一面道:“多谢二弟、弟妹关心,泓墨醒过来后我会告诉他,你们来看望过他。”
送走方泓砚夫妇后,赵晗回房看了看方泓墨的情况,他仍然睡得很熟,体温也平稳得很。
她让从露留在屋子里伺候着,自己带着从霜出了朝岚居。
从霜在二门外找到方元,对他道:“大少爷醒了,有事找你。”
方元一般不能进二门,不过方泓墨病了,他进去听吩咐却是不打紧的,便赶紧跟着从霜一路进去,快到朝岚居时拐过一道弯,顺着抄手游廊走了没多远,却忽然瞧见大少夫人立在游廊中央,不由便是一愣,赶紧上前行礼问安。
赵晗特意选在这里,只因她要问他的话不想让院里的人听了去,为避嫌,又不能带方元去太过隐秘清净的地方问话。
她让从霜站在远处守着游廊的一头,她则看着另一头向方元问话,这条游廊只通朝岚居,若无事没旁人经过,一旦来人的话,她或从霜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样既能避嫌,又不怕被人听见她问方元的事。
方元难得进内院,站在一边显得颇为拘谨,低眉顺眼地半躬着身子。
从霜走到听不清他们小声说话的距离后,赵晗开口便道:“泓墨前日去江边,吹了那么久的风,你虽是听吩咐做事的,也该适时劝劝他,就算有事烦恼,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呢?哎……泓墨昨夜高烧全因此而起。”
方元不由一呆:“少夫人,你全知道啦?”
赵晗一听就知自己大部分都猜中了,便继续忽悠方元:“他都告诉我了。”
昨日回门时,她瞧见了方泓墨袍角的芦花,还有他鞋底的泥痕。淮京城里虽有两条河,却都是有河堤护栏的,也没有生长芦苇,只有城东的泸江边才有泥滩有芦苇。
赵晗不由眼神微黯。
他这病的起因多半是在江边吹风吹得太久,昨日去侯府吃回门宴时恐怕他已经开始发烧了,所以脸色才那么差,说话没精打采的显得冷淡,却让赵家人都误会了,就连她当时都以为他在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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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茶的那日早上,方泓墨满腹怒气地离开四宜居,脑中仍在回响的是那一声声的“逆子”,赵晗叫他的话一句也没听到。
到了二门外,那怨愤才渐渐消弱,但他仍是不愿回去,只叫上方元,一主一仆就出门去了。
方元瞧出他心情坏得很,乖巧地一句不问,自吩咐车夫去烟雨楼。
车行了半路,一直沉默的方泓墨却突然道:“去江边。”
淮京城东临泸江,江阔半里,流湍水清,景色最好的一段依江建着不少楼阁亭台,这个时节秋高气爽,江边多有文人雅士聚集,赏景吟诗,题词作画。
方元原以为少爷是要去那里散心,没想到方泓墨让马车一直往南行,不久就到了游人罕至处,这里已经没什么景致可言了,放眼望去就见一片接一片的芦苇丛。他心里直嘀咕,这是要去哪儿啊?
方泓墨却忽然喊停,与方元下车,又吩咐马车驶远些等着。
等车夫把马车赶远了,方泓墨才道:“方元,你把最近一年里发生过的事,无论大小,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细细说给我听。”
“啊?!”方元狂挠头,少爷要问什么事啊?要真把一年里发生的所有大小事都说一边,大概也要说上三天三夜了吧,再说了谁记得住那么久以前发生的鸡毛蒜皮?
他为难道:“少爷突然这么说,小的该从何说起呢,您到底是要问什么事啊?”
方泓墨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六妹四月初一是不是去过万华寺?”
方元连连点头:“是啊,六小姐不是还差点被疯女人抱着一起投水么?万幸那时二少夫人也在那里,把六小姐救下了。”
方泓墨意外之极:“被赵采嫣救下了?”
方元疑惑地看着他:“这事少爷不是知道的吗?您之前还疑心过是大少夫人救了六小姐,不过查不出什么证据,且二少爷是亲眼看见的,这事假不了。”
“泓砚亲眼见到她救六妹了?”方泓墨只觉难以置信。
方元瞪大了眼睛:“少爷,你是不是得了失魂症?”
方泓墨凝眉不语。六妹被赵采嫣所救,是这件事改变了之后所有的一切?泓砚娶了赵采嫣,所以赵晗嫁给了自己?但他又怎可能会同意娶赵采嫣的妹妹呢?莫非她也使了什么手段么?而且赵采嫣怎会这么巧偏偏那天去万华寺上香,还更巧合地救下了六妹……
“方元,昨夜我酒喝得太多,许多事一时想不起,你把万华寺之后我们家与赵家之间发生的事详细说来。”
方元应了声,便把就他所知的事情一一说来。
方泓墨听他说完,又反复追问细节,一主一仆在江边站了许久,方才问得方元再也说不出更多详情为止。
立在江风中,他默默思索了许久,终于将前世今生之事理清,然而……
他原来最憎恨之人,在这一世却根本未曾背叛过自己,这要让他如何纾解胸腹间窒闷燃烧的这份恨意?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