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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夏站在廊下,脑海不停回响着这让人措不及手的消息。
她看看父亲,目光有些放空放远,透过男子高大的身形看见院墙边的榆树,枝桠间有个鸟窝,几只嗷嗷待哺的幼鸟在吱吱喳喳。
她止不住想,如若有一场暴雨,这鸟窝会被风暴吹得从高处摔落下吧。而眼下,他们凌家亦如那鸟窝一样,在皇帝心间是岌岌可危,稍微起风雨就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然,皇帝怎么会让他们跟着璟王一路,这除了试探还是试探!
她心里发寒。
“挽挽…”见女儿发起怔来,苏氏伸手轻轻推她一下。
挽夏猛然回神,见父母兄长都担心的看着自己,勉强扯出笑来:“我没事,只是被这突然的消息吓一跳。”
夫妻俩担忧的对视一眼,觉得女儿最近确实有些思虑过重,以往的活泼开朗都不见了。
“晚间你祖母说不必去请安,刚好有人送了鹿肉来,我们晚上就在院子里架个烤架,边吃边赏月。”凌昊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道。
爹爹一个粗枝大叶的武将,哪就会有这闲情逸致赏月,挽夏知道这是变着法子想哄自己高兴的。
她敛起所有神思,笑着点头,又说要配什么样菜色,苏氏在边上叫丫鬟一一记下。
见她又来了精神,凌家长房几人有松口气的感觉。
回到房里,挽夏笑意又不见了,换过衣裳靠在炕上想事情。
虽然她不喜欢到皇宫,更不想多与沈沧钰接触,可明日未必不是个好机。见了皇帝,她总要让他多对凌家放心才是。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前世凌家遭难已经说明皇帝在监视着一举一动,总之要打消皇帝的猜忌,多表忠心肯定就不会错。
有了主意,她才抱着薄毯闭眼小歇,今天应付李靳修就够累人的。
待挽夏再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被染满霞光,橘红柔光洒落下来,整个天地都变得极柔和。
梨香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塞了个秋香色绣蝶戏花大迎枕,桃香边给她套上外裳,边道:“小姐,你睡下不久大小姐二小姐就回来了,武安侯世子还来了趟,和奴婢交待要给你手心抹药。奴婢见你睡得香,就直接给抹了。”
桃香说着突然就笑了:“武安侯世子喝多了,来的时候被小厮扶着走路是歪的,没走出院门碰一声响栽倒了。若不是他身边有个小厮垫在地上,估计要摔得不轻。”
一惯稳重的梨香想起那画面也没忍住翘了嘴角。
挽夏眨了眨眼,有些想像不出端得温润贵雅的李靳修摔倒是什么样,可惜了,怎么就没亲眼看看他难得的狼狈。
她遗憾想着低头看手心,他给的药膏用了就用了吧,也没什么无所谓。
此时顾妈妈挑了珠帘进来。
顾妈妈是她的奶娘,年龄大了就有些发福。
见顾妈妈圆圆的脸上带着气愤,她问:“妈妈这是怎么了?”
“小姐您醒了。”顾妈妈上前朝她行礼,“老奴听到些气人的话罢了。”
她侧头。
顾妈妈是个口直心快憋不住话的,见她有要听的意思,语气又快又急。“是二夫人房里的松兰和人嚼舌根,说老爷要带上二爷到北平受罪去,兄弟间有福没同享,倒是有难同当了。”
……是这事。
顾妈妈继续说:“明明是老太太要老爷拉兄弟一把,觉得京中没指望,怎么到她嘴里老爷就成恶人了。”
她抬眼看到顾妈妈气愤得都想咬人的神色,淡声道:“嘴长人那,说什么随她。”八成是她二婶抱怨,这松兰才学舌的。
前世她二叔也是跟着去了北平,任大宁卫千户所从六品的镇抚,后来在父亲有意让功下升到正四品,调回京去了兵部。想想,父亲一片好心都被人踩脚下不当回事。
顾妈妈当然知道这个理,只是气不过,撇了撇嘴也不再说这堵心的事。
收拾好,挽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去正院,走到半路遇到还一身官服的二叔,便向他问好。
凌睿小兄长三岁,长相随得凌老太太多些,许是近来不得志,眉宇间总有郁色,整个人便显得阴郁。
“挽挽是到你爹爹那去?快去吧,我刚从那出来,这会估计你爹爹已亲自烤鹿肉了。”他朝她笑,郁色散去些。
挽夏余光扫到二叔小厮手里也拿着块鹿肉,也笑:“好的,二叔那我先过去了。”
凌睿点点头,看着侄女走远才转身慢悠悠往二房方向去,他刚刚同意了兄长的建议,眼下也只能是先去北平。
他回到院子,李氏就急急迎了上前,听得他真要跟着长房去北平的事,居然就冷了脸。
“长房说战功赫赫,女儿都能请封郡主,怎么到二爷你这就帮不上忙,不过是怕兄弟抢了他嫡长子的风头!”
李氏想到要离开繁华的京城,气就不打一处来,越说声音越大。“女儿马上就要及笄,去了那个破地方,你叫女儿怎么找婆家!”
凌睿这些年没有闯出个名头来,对妻女有愧疚,可他也是个男人,哪里受得住妻子一而再句句带刺的。
北平那破地方……北平那破地方还是他求了兄长才能去!!
男人的尊严作祟,凌睿也被激怒了:“你给我闭嘴,你若嫌弃你就呆在京城,以后你再挑拨离间的,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凌睿说着一甩袖子,转头就出了府,寻人喝酒解气去了。
嫁到凌家这些年,凌睿还真没有和李氏这样红过脸,更别提放狠话甩手就走。
李氏双眼泛红,怔在空空的院子里,旋即泪水止也止不住,回了屋伏在被子上哭个痛快。
两人争执连屋都没有进,动静极大,这些话不会便传到了凌老太太和长房耳中。
挽夏正喜滋滋吃着父亲削的鹿肉,两位兄长还不时给她碗里夹好吃的,一家温馨不已。却被听得风声的丫鬟来禀报二房的事,半点胃口也没了。
方才在房里听顾妈妈说李氏,她心疼父亲为多,如今再听得丫鬟这些话,怒意压也压不住。
苏氏早对这个妯娌的行事无感,知道她一张嘴就没喜欢过人,也懒得计较。可挽夏来了气性,李氏不识好人心,如此不知好歹,还给她留什么体面!就该让她知道长房不管二房,二房是什么个落魄样!
用过晚饭,凌景麒就先行告退,眼底有着旁边人不察的忧色。挽夏与兄长又坐一会,才让丫鬟捧了从娘亲那要的一奁子东西回院子。
苏氏站在门口担忧不已:“挽挽要胡闹,不会出乱子吧。”
凌昊倒觉得女儿主意不错,拉了妻子手回屋里:“能出什么乱子,你心太软,女儿想出气也是心疼我们。而且还有我这当爹的在后面罩着。”
丈夫所言有理,也就任他牵着手回屋,才进了里间,他高大的身躯就贴了上来。苏氏被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烫得满脸绯红,双眸似水嗔他:“一身烟火味……”
凌昊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去洗洗。”又不舍的在妻子红唇间偷得深吻暂解馋,才叫人抬热水匆忙去了净房。
初春夜间突然起风下起了细雨,院内种的牡丹被雨水淋得直在风中颤抖,花池间泥泞。只留着一盏烛火的正房,苏氏手双眸迷离微喘着紧紧攀住夫君结实的背,宛如院外在经雨露的一朵牡丹。
而雨夜中,有个披了蓑衣的身影匆忙往凌府后门去,只能从身形上辨认是位男子。
他小心翼翼躲过在一边屋里值夜侍卫,溜出后门,将一个半瘪荷包塞到名被雨水淋湿的妇人手中,语气无奈中透着几分疲惫:“再也没有了,你就是赖上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了。”
将东西给了,那男子又匆忙原路折回。
接过荷包的妇人掂了掂分量,朝地面呸一口,骂了句死崽子。又嘟囔着没有她,他又哪里来今日的荣华富贵,愤然离去。
一夜春雨在黎明前停歇,带着潮意的晨风徐徐,满院翠色宜人。
挽夏依旧按着平素作息时间起身,静气凝神提弓引箭。
和昨日一样,一次极限再也回复不到状态,在歇了半刻钟后,由着能承受的力道又练了一刻钟才搁下长弓。
梨香桃香忙上前伺候,站在廊下的顾妈妈已让小丫鬟们去打热水。
屋里妆台上已摆了几对珠花、耳坠、镯子,三套颜色款式不一的衣裙平整铺在床上,绣花鞋也摆了三双。
今日要接旨要进宫,初馨院上下得了苏氏的吩咐,个个都严阵以待。
挽夏倒是随意,抬手指了套淡粉色绣小碎花的衣裙,同色的鞋子,还是选了珍珠攒的珠花。册封是喜事,宫中又忌讳多,不能太素又不能太张扬,粉色加不起眼的绣花、首饰应该能应付过去了。
软顺的发丝被挽成垂挂髻,桃香给簪上珠花,将珍珠耳坠也给挽夏戴上。
一切都收拾好了,挽夏才慢悠悠往领着丫鬟往福康院去。
今日众人都来得早,她进屋时已坐满了人,凌老太太笑呵呵朝她招手,让她坐在身边细细嘱咐今日进宫的事。
她微笑着都应下,西次间摆好饭,众人就都移步。期间,她发现李氏还红肿的眼看谁都带着怨气,貌似堂姐们看自己眼神也不太对?
二房就没有不神经兮兮的时候……她在心中腹诽一句。
还算和谐用过早饭,众人都在福康院等旨意到,苏氏发现继子眼底下有着浓浓的乌青,吩咐丫鬟去炖补汤,是真怕他熬坏了身子。
约小半时辰,管家终于气喘吁吁跑来,说璟王仪驾已到胡同口。苏氏紧张的就站了起来,便是凌老太太脸上也露着同样神情。
想到要见沈沧钰,还得和他一同进宫,还留有余恨的挽夏神色极淡。
她做梦都想避开他,可这人怎么就避不开了呢——狗皮膏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