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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化妆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秦水水开始局促起来。
她们都没有动，彼此之间隔着两米长的距离，疏远得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跨近。
大概是因为灯开得太多,空气里渐渐有些沉闷。秦水水穿着漏肩的小礼服,她觉得脖子以下都有些不自在。
杜雨薇说有话要同她讲,然而却只是直直望着她什么也不说。
秦水水很不喜欢这样的沉默,她迫使自己抬起头来。
杜雨薇已经缓缓站了起来。
她没有穿高跟鞋，可是厚重累赘的裙摆却让她寸步难行。
她不得不放弃,双手自然下垂，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秦水水与她无声对视着。
也许是因为妆容的原因,秦水水发现眼前站着的人有些陌生了。她看了又看,终于在对面人的柔软的目光里寻找了一丝丝当初的熟悉痕迹。
杜雨薇身形偏瘦,所以她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婚纱里。在一片白纱包裹中,她样子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眨了眨眼,让自己微笑，轻声软语：“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主客是不是搞反了？
秦水水怔了怔。
婚纱是神圣的,秦水水在那一刻被那片白晃了下眼睛,待她定睛再看时，骇然发现眼前的人变了。
站在她面前的还是杜雨薇，只是她的眼眶通红，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摇摇欲坠。
秦水水暗自心惊，微张着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又是长久的沉默。
秦水水突然后悔跟薛美滢一同前来。
今天是别人的大喜日子，她却像是一个来破坏气氛的恶人。
杜雨薇倒抽了一口气，抬手快速抹了一把眼睛，随即垂着眼，扯了扯嘴角轻笑：“不好意思，可能是隐形眼镜戴不习惯，眼睛有些疼。”
秦水水紧抿着唇，静静看着她笨拙地做掩饰。
杜雨薇眼睛根本没有近视，更没有戴美瞳，所以她在撒谎。
既然有台阶可下，秦水水也不想去戳穿，她在心底酝酿了许久，缓声说：“你一定要幸福。”
她的确好奇杜雨薇为什么会闪婚，可是又想到自己没有立场和资格去过问。
她们已经回不到当初了，所以除了送上一句祝福，秦水水实在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好。
杜雨薇倏地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来不及收拾的慌乱情绪，但很快被她用笑容掩盖过去了。
幸福到底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可能体会不到了。
喉咙里有些苦涩的味道，她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声音却控制不住颤抖，“谢谢。”
……
化妆间外，薛美滢已经和化妆师闲聊了起来。
俩人挨得很近，化妆师指着她的唇点评说：“这唇膏好像比较容易脱妆，等下我再给你补一补。”
薛美滢平时大大咧咧不怎么爱化妆，不过鉴于今天是杜雨薇结婚的日子，听了化妆师的意见之后她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正讨论得热烈，蓦地听到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稍显急促。
俩人纷纷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浓眉小眼睛厚嘴唇，长得虽不好看，但看着像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薛美滢并不认得这个男人。
化妆师惊呼一声，“这是新郎！”
新郎？
薛美滢心里咯噔一下。
她之前听杜雨薇描述过，说那个男人比她大好多岁，今天终于见到了本人。从外形上判断，眼前的男人少说也比杜雨薇大七八岁……
薛美滢审视的目光从新郎普普通通的一张脸，慢慢下移到他胸口的位置，发现他并没有戴胸花。
或许是没来得及。
这么一想的时候，她听到那男人开口说话了：“雨薇在里面吗？”
这声音绵绵的透着一丝女气，但又略带一点沙哑，总之跟他本人形象气质挺符合。不过说话时慢条斯理，越看越觉得这男人老实。
老实人笑容很憨厚，注视着紧闭的化妆间等待答复。
化妆师回过神来，忙说：“在里面。”
新郎将注意力转移到化妆师身上，礼貌地问道：“她还没好吗？”
化妆师只当新郎是在关心自己未来妻子，笑眯眯地说：“快了快了！”
其实就差穿个高跟鞋系个腰带，要不是因为杜雨薇说要单独跟秦水水谈话，这些准备工作早就已经做好。
新郎不由得又瞥了一眼化妆间的门，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笑了笑，客气地说：“辛苦你们了，我先回去等着。”
“不辛苦不辛苦。”化妆师捂着嘴巴偷笑。她大概是觉得新郎的样子有些按捺不住了，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对于这个新娘子，新郎其实没见过几次面。相亲认识的，只觉得对方是个乖巧和顺的女孩子，应该很顾家。
新郎今年三十三岁，也算是老大不小了，家里人老念叨要他结婚，奈何他一直没碰上合适的。
跟杜雨薇见了一面之后，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她了。
新郎现在有些着急，却不想被人看穿自己内心的想法，故作轻松地说：“好了，我走了。”
薛美滢和化妆师目送他离开。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豁然打开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刚要转身离开的新郎顿了顿，下意识回过头来。
不过遗憾的是，出来的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新娘，而是一个打扮清新的陌生女人。
秦水水终于走出了那个令人感到窒息的空间，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径直对着门外等候多时的俩人说：“不好意思啊，你们进去吧。”
化妆师还有任务未完成，她刻不容缓地闪了进去。
薛美滢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的视线定格在秦水水脸上，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问出疑问，发现秦水水越过她看着某一处，眼神有些复杂。
薛美滢只好暂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好巧不巧地发现那个男人还没走。
新郎接触到俩人的目光，他不慌不忙，冲她们礼貌性地笑了笑。
“他就是新郎。”薛美滢解释道。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传入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耳朵里。
听到“新郎”两个字时，秦水水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来不及看清男人的长相，对方已经微笑着转过身大踏步地离开了。
此时会场里已经坐满了人。
秦水水独自走出来时，看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被一抹白色给攥住。
宋唯果然走到哪里都是那么的光彩照人。
秦水水望着远离人群之后，站在石柱一脸淡然的宋唯，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宋唯显得百无聊赖，清冷的双眼缓缓移动，定格住。
她也发现了秦水水。
俩人旁若无人地隔空对视。
秦水水知道宋唯一向不喜欢热闹，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没有她的陪伴，她肯定憋坏了。
也真是难为她了。
秦水水扯了扯嘴角，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宋唯的脸，朝着她飞快跑了过去。
别在身后的小尾巴随着步伐的加快一抖一抖。
宋唯迈开脚步，将她冲撞的身体接住，微微皱眉，“小心摔着了。”
秦水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摇了摇头。
她喜欢听宋唯这样宠溺地同她说话。
宋唯眉心舒展，顺势拉着她的手，说：“去太久了。”
秦水水没有关注自己离开了多长时间，一心惦记着宋唯一个人会不会很难适应。她吐了吐舌头，赧然说道：“对不起嘛，跟新娘子随便聊了几句。”
“聊了什么？”
秦水水完全没料到宋唯会这么问，表情一滞，想也不想就把刚刚在化妆间里说话的内容说了出来。
宋唯饶有兴趣地听着，见她三两句话就结束了故事，稍稍诧异，“这就完了？”
“完了。”秦水水很坦然。
宋唯看着她眼底亮闪闪的光芒，默了默，说：“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
秦水水心里一突。
她告诉自己，宋唯绝对不是在怀疑自己。
不过就算是在怀疑，她也应该高兴才对，最起码可以证明宋唯是真心在意她。
秦水水渐渐被宋唯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她垂了垂眼，小声说：“当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关于这一点，秦水水刚刚没有明说，她以为那是无关紧要的细节，没想到宋唯的直觉这么可怕。
她掀了掀眼皮偷偷去看宋唯的反应。
没有生气，没有醋意，宋唯反而对她莞尔一笑。
那一笑真是让人神魂颠倒。
恍惚间，秦水水脸颊被轻轻掐了一下。
宋唯魅惑众生地望着她，柔声说：“真乖。”
秦水水呵呵干笑两声，抓住了她的手，“我们要不要过去找个位置坐下？”
会场里坐满了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空的位置腾出来给她们。
“我不想过去。”宋唯一脸嫌弃。
刚刚就有人过来殷勤地指引她入席，被宋唯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秦水水语塞。
既然宋唯不乐意，秦水水只好陪她一起站着。
只是俩人都穿着素白的礼服，直挺挺地站着太过抢眼。尤其是宋唯，身姿高挑，加上外形诱人，时不时引来其他人侧目。
宋唯索性拉着秦水水躲到了柱子后面。
旁边有一颗盆栽，延展的叶子可以帮她们很好的隐身。
前面的客人围坐在桌子旁热火朝天的聊天，她们却刻意远离了喧嚣，静静观赏，像是两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秦水水觉得这样挺不好，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宋唯说明。
宋唯突然偏头看她，不理会她的异样，自顾自问道：“新娘子好看吗？”
秦水水整理了一下情绪，不假思索地点头。
宋唯放低了身姿，附耳对她说：“你想不想当新娘子？”
秦水水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宋唯并没有打算过多解释，抿着唇，眼神越来越热切。
秦水水想了半天没能领会宋唯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倒是被宋唯看得有些无所适从，沉吟了一下，说：“我这辈子怎么可能当新娘子……”
“为什么不可能？”宋唯很快接腔。
“……”
对于这个问题，秦水水实在扭捏说不出口。
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宋唯还不清楚她的心意？
秦水水柔嗒嗒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宋唯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她的不满，微启唇，贴近她，直截了当地说：“你难道不想嫁给我？”
秦水水目瞪口呆。
原来她说的是这么个意思啊……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秦水水的脸就很没出息地红了。
这时有人从旁经过，堪堪将她们的对话打断。
前面的会场轰的一下沸腾了起来。
秦水水寻声望了过去，看到司仪手持麦克风走上了高台，开始激情澎湃地演说。
整个大厅瞬间回荡着司仪兴奋的声音，有人带头鼓掌。
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司仪正色道：“现在我宣布，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我们有请新郎新娘！”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挺快，秦水水来不及感叹，被现场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也跟着前面的人鼓起了掌。
“啪啪啪”
拍着拍着，她感觉到身边一道异样的眼光，只好将手放下，对着一脸木然的宋唯，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我愿意。”
她做梦都想着可以一辈子跟宋唯在一起，怎么可能不愿意？
只是有时候宋唯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在这样的场合之下问出那样的话，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也许是觉得她态度敷衍，宋唯的脸色并没有任何松动。
秦水水顿感压力，看了看四下无人，踮起脚，勾住宋唯的脖子，在她紧抿的红唇上亲了一口，再次郑重地说：“我只想嫁给你，做梦都想！”
听到她这句保证之后，宋唯僵硬的脸上才多了些其他的表情，双手拖着她的后腰，以免她一不小心崴到脚。
大庭广众之下举止不能太招摇，秦水水慢慢站直，挺了挺胸，目视前方。
司仪已经退到一旁。
左侧边，穿着一身白西装的新郎在伴郎的陪伴下春风得意地走了出来，小眼睛在聚光灯下显得更加的精锐。
这样远距离的观察，秦水水还是无法看清新郎的面孔，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忽然间听到一阵熟悉的铃声。
声音是从宋唯手上提着的包包里发出来的。
宋唯不紧不慢将手机拿了出来，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递给了秦水水。
当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时，秦水水有些费解，她毫不迟疑地按下了接听。
“怎么了美滢？”
按理说这个时候伴娘应该陪着新娘子上场了，薛美滢怎么还有时间给她打电话？
秦水水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薛美滢急切的声音，“水水，你有没有看到雨薇？”
“没有啊。”秦水水一脸茫然。
“哎呀！糟了！”薛美滢惊呼了一声，脱口而出：“雨薇好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