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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听壁角!
反正也不晓得是第几次了,王全德渐渐的,已经有些淡定了。
自家大公子离宫那是不稀奇的,反正自小就被大主子带在身边,征战巡防的次数也多。但单独被允着出来,那可是第一次。
而正是因为这第一次,让他深刻体会到了,自家大公子的另一面。
他跟在自家大公子身后,早已经强迫自己想明白、并接受了现状且定下心跟随。
“有胆识!”大公子背着手站在街角,唇边那儿弯起的弧度与脸上毫不掩饰的兴趣与赞赏,比先头的几次都更加明显,道:“一个长在村里的乡野女子,不言不语时瞧着气质淑华,遇了事需应变之时便展露聪明巧慧,虽偶有不足,倒也算是倾尽利用身边所有机缘……算得上有胆有谋。真是应了那一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怪道……让我时常历练……”说到后头,有一种释怀了的感慨。
这算是明了与体会了大主子的用心了吗!?王全得偷偷瞄了大公子一眼,暗自腹诽!
“姜总归还是老的辣!”屏气敛声的王全德总算有说话的机会了,他上前躬身笑着接话道:“这民间还流传着俗语,老人家吃的盐比那后生吃的米还多!何况,在大主子眼里,大公子可是雄才大略的后继之人,平日里比起他人来,那可是如眼珠子般的疼爱,自当是想一股脑儿的将自个儿平生得来的宝贵经验,悉数传给您了!”
王全德这一番话说的还真是时候。
若是放在从前,换来的可能是大公子的一番无甚表情的余光一瞥。
但此时此处,正在大公子略有感慨与领悟之时,便是听的大公子心里十分感触。
“我瞧着她这番下去,总不是个事!”大公子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她…..家里是那个情况,又莫名沾惹到了闲帮……”
“关键还是那个张二牛的案子。”王全德一听就明悟其中之意,是担心胡家会被后续滋扰吧!他道:“在拿名册时,我便想着,要否同时让黄佥事递个话过去……想那县官应是会秉公办案的……”
“青天大老爷是咱们这儿的父母官,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却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大公子重复着方才胡香珊说的话,再次弯了弯唇角,道:“去!将这句话也一并传过去,瞧瞧咱们大启的青天大老爷,当不当得起这句话!”
不是故意在抓人前,派人到里长处,将案件的经过大致的传了给他知晓吗!?
那他就不负所望,将这丰县的事管到底了!也看看这知县的断案的水平如何!?
王全德很快会意应诺。同时隐隐有一种感觉,这胡家的姑娘,即使不是那钦天监算出的福星,但若是她能借着这个东风,过了红使的初步筛选顺利的进了宫,那少不得会被宠一阵子。
“再去查查这胡家祖上!瞧她方才出言雅俗共存,应是得了启蒙的。”大公子继续道:“若真是来自于她的那个待考秀才的大兄,这几年间…….也未免成果斐然……”
先头里胡家的情况,他们关注到现在,也是清楚了不少。
胡家那个长子胡征,其实也就不过几年读书的光景,且还是过了十岁之龄上的私塾。那跟着他拾捡些学问的胡家姑娘,言辞与行事如此不弱,那岂不是个聪慧明敏的种子!?
“不过,人嘴两面皮……”王全德想了一会儿,双手放在身前,侧面的提醒道:“逝去的太夫人,那可是天下贤淑表率啊!”
若是这胡家的姑娘事迹传了回去,便要着重看那转述的如何引导,往好里说,那是聪慧机敏,但若是往另一面歪的地方诋毁,一个不慎便会传出泼辣粗俗的名声。
而一旦有这个名声在,那以大主子的喜好,大公子定然是掰弄不过的。
大公子转眼挑了挑眉,朝王全德大有深意的勾唇一笑,道:“怪道从上到下,都叫我带着你,果然是个忠心的。”
“呵呵!”王全德立马隐去方才的一脸肃容,微微躬下身子谄媚的凑过来,道:“钦天监算出的福星,那可是出身在官吏之家的。”符合条件的福星候选定然不止一人,但不符合以上条件的,定然不会成为福星候选。
这又是一个提醒,也是一个试探。
看看大公子到底有没有心思要将胡家姑娘弄进宫的意思,或者是大公子有没有意思要以胡家姑娘为福星,从而下意识的与大主子作番暗劲的较量。
大公子当然清楚王全德心里的弯弯绕绕,但不知为何,他心情突然畅快了些,低声一笑,道:“我在方才便起了打算,意欲给他们家一个恩典,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办吧!还等什么?”
王全德心中一震,顿时泛起惊涛骇浪。
他可是打小就陪在自家大公子身旁的,大公子的喜好厌恶不敢说悉数知晓,但也能摸出十之七八出来。
若说方才那是凭着直觉讨好与试探,那么现下印证了他的这些揣测,还让让他心生震撼。
看来,这胡家的姑娘,他可要上些心思,切不可怠慢了。指不定,过阵子便会是里头的另一个主子了。
“那就…….给个锦衣卫百户?”王全德见自家大公子正转身欲走,顿时收敛心思再次凑上去道:“只是这胡家…….”
封赏给胡家老爹那是最抬举胡家姑娘的手段,但胡家这一堆破事及胡家老爹的不靠谱,若真是给了胡家老爹这个恩赏,王全德担忧胡家姑娘在选秀进宫前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太好过的。
“正好瞧瞧,这等情势之下,她会如何应对?”大公子停下脚步略略踌躇,但随后却坚定步伐道。
是啊!这等情势下,这位出身的胡家二姑娘该如何应对?也省得到了宫里,手足无措的出个什么事。
“这日头都要斜西落山了,你先前说的那个……到底在哪儿?”大公子背着手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王全德,说着略有抱怨的话,但神情与语气间却自带一股闲适及隐隐的期盼与愉悦。
王全德看着被斜西日头洒下的金色朦胧身影,若不是身份拘束,自家大公子那也会是燕京公子中最有风度仪态与潇洒无忧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吧!而他的婚娶,哪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会适当的征询他自个儿的意见与喜好,哪怕是长辈自己订下,但至少可以提出自己的抗议。不似现下,只要大主子发了话,普天之下有哪个敢表达出一丝丝的不同观点与异议呢!?
王全德的脑海里,大公子里外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让他不由一阵阵唏嘘。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大公子乘此机会好好的任意一回、享受玩乐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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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王全德卖力的带着大公子去寻自己喜好的游艺,以抓住机会去享受那难得的放松,这边胡家二姑娘胡香珊,却在寻思着自家阿娘怎么一去就那么晚回呢!
越来越担忧的她,最终决定亲自去寻一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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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李秀才所设的私塾,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倒有些那么点桃花源记之内所描述的隐世之地的感觉。
但现在这个情况,胡香珊可没那个心思多去欣赏与感慨,她抬头望了一眼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的私塾,气喘心慌的她深吸一口气,闷头继续往前走。
就在她行走之时穿过一处小竹林时,隐隐听到嘈杂但却十分压抑的人声。
她不由皱眉,但已经被自己家的那些破事弄的疲惫的她,丝毫多管闲事的心情与*都没有。她一心一意的只想绕道。
但正当她加速之时,其中十分清晰传来的欢呼声却让她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胡成!
再次侧耳聆听!
确定是胡成!
那么高兴!?
胡香珊眯了眯眼睛,挺立在原地,转眼朝一旁的竹林侧目而望去,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切的让她瞧见了什么。
总之印入她眼帘的,是那斑驳投下的光影之中,有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有人弯腰往地上瞧着,那压抑却欢呼的畅快之声,就是从他们口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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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成是偷溜出来的,他随着自家大兄在私塾中,夫子虽然对他不报以厚望,但在布置大兄功课之时,也少不了他的。而他除了奋斗夫子布置的课业之余,那便是做着与小厮一般无二的生活。
今日终于让他寻着机会与人斗蟋蟀,并且还能有银子拿,这么好的事情,哪儿去寻!?
尤其是眼前这人是生面孔,想必也不会认识他。那便没有任何泄露到他阿姐、阿兄、夫子与阿娘的耳朵里的可能。
“这可是冬日里的!”笑过之后,胡成反应过来,看着那颤抖着、仿佛要被吓坏了的黑色蛐蛐儿,他不由的有些心疼道:“很珍贵的!你们可别吵着它、吓坏了它。”
“你小子,哪家的?”方才与胡成一起趴在地上的男子,虽然输了,却是一点儿恼怒也没有,相反一副尽兴的和蔼模样问道:“倒是有些眼力,每次挑的都是能斗赢的。”
“英雄莫问出处!”胡成接过一旁的赢来的银子,心中大定,不免有些吹嘘起来道:“你也莫要这般钦慕小爷我!莫不是家中长辈压着,我早能养出打败天下无敌手的蛐蛐儿来,哪还会轮落到要从他人手里挑选良品的地步?”
“嘿呦!口气不小啊!”一旁的人看的仔细,且方才起哄的也最为起劲,此时见赢了自家大公子的小子这般口气,不由略带挑衅的问道:“养这些精贵玩意儿,可都是要有些来头的,尤其是冬虫!你小小年纪,看着也挺简朴,可别说大话啊!?”
“蛐蛐儿虽说是百日虫,可真养的好的,活到个二百日也是行的。”说到胡成熟悉且有兴趣的,且又被明显的质疑,他不由的话多了起来,道:“至于你说的来头,无非是指那盆与冬日里的保暖……哼!这些也不定要多少银子,无非多些心思与功夫罢了!”
胡成答的详细,且答的自信,倒是让听者们都沉浸在了里头。
却不想,离他们这个圈子大约几十步的距离,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姑娘,一声尖利中带着怒意指责与讥讽语气道:“噢!是吗!?我却不知,你哪来的心思与功夫捣弄这些东西?”
胡成洋洋自得的面容,在见到胡香珊出现时,简直如霜打的茄子,恨不得立马消失了才好。
但他知道,他要是现下里逃了,一会儿到了私塾那儿告诉了大兄,他更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胡成耷拉着脑袋绕过与他站正对面,半身正好挡着他视线的男子,往前再走了两步认错道:“阿姐!我错了!我不该偷溜出来的!”
“哼哼!”胡香珊也无意于在几个男子的视线中训斥自家阿弟,她低声轻哼了一声,随后才有空抬眼瞄了一眼四周的五六个男子,不由微微一震,觉得有几个十分眼熟,特别是背对着她的两个男子,一个高壮挺直如经年的劲树或是劲松、另一个身板偏瘦但却也不算矮,只是脊背略略略躬着,好似常年都是这样与人说话而长成的。她心底处不由涌出些微微的慌乱,让掌控着这具躯体的自己偶有一种危机感,道:“既已认错,那还不随阿姐去寻长辈?”
这些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人,是哪里的‘纨绔’或‘混混’!?
忍受住心底涌出的下意识的慌乱,胡香珊觉得不管怎么样,抬出长辈,兴许能震慑一下。
“噢!”胡成耷拉着脑袋往前挪步,见胡香珊转身就迈步子要走,他撅了撅嘴从后头跟上。
“小兄弟莫要漏了赢得的银子!”温和却浑厚的嗓间响起,同时人也转过了身子,他从一旁站着的、方才为他们递逗草与揭盖盆的人手里,接过银子递出手来,对胡成道:“这是你应得的。”
胡成一听还有银子,一边欣喜一边困惑的止住脚步,望着那夕阳残留的橘红色光亮下的、如花生般大小的银豆子,摸着后脑勺,他不由心动,满眼渴望的朝胡香珊看去,想观察一下她的反应。
可是令他奇怪的是,从来都是镇定的阿姐,此时此地,仿佛僵掉了一般,就这样背对着他们定在了原地。
胡香珊简直是觉得自己没法呼息了,她即使是再压抑逃避,这熟悉背影与熟悉的声音,实在叫她再也忽视不了现下的这个男子。他是谁!?呼之欲出!无从回避!
朱正宣!现如今还是隐忍的皇太孙!如果上一世的轨迹不变,至多七年,他就会是皇帝。而他也正是那个令废后痛苦一生的人。更是自始至终都视胡家为笑话的人!
胡香珊讨厌朱正宣!当然她也更提防他!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种皇权至上,一句话可定夺人生死的时代,着实是令她打心底里害怕。
她在胡成担忧的轻唤之中,强迫自己深呼息,那带着冷意的空气直沁入心脾,缓缓清醒不少。
从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不是吗!?
胡香珊尽量让自己自然的转身,但天知道她的内心做了多少天人交战!
瞬间闪过的一抹毅色,并没有逃过他人的眼睛,微微疑惑之后,大公子眼里恢复了愉悦与飞扬,他率先道:“人生来便各有所长,虽然不与大流相符,但令弟确有造诣,其实也不能引以为耻!”
这是在帮他说话了!
胡成再傻也听明白了,虽然他不晓得为什么,但他却是知道好歹的!
于是他最后依依不舍的望着一眼那银豆子,随后拱手笑道:“夫子曾说过,伯牙为了知己绝弦,今日我就为了你这么一句话,这银钱……就不要了!”最后四个字,怎么听怎么带着一些咬牙痛惜之意。
其实这感觉并没有错,天知道胡成说出这一番话,真是挣扎的好苦啊!
大公子没想到胡成会有这番回应,但他久居上位,且素来也不矫情,闻言便收回手后道:“观你之龄,大约也有十三四,我比你年长许多,将来有缘再见,定要讨教一番这蛐蛐儿之事,也算应了那三人行、必有我师之说!”
“我翻过年就要十四了!”胡成瞬间就开心了啊!难得还有人因为他这个藏着掖着的兴趣、而明面上赞扬与肯定他的,他一个兴奋与激动,便走近几步伸手拍上了大公子的肩膀,大概是冬日里穿的厚实,隐隐间,胡香珊还能听到衣衫被拍打的声音。
胡香珊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自己的汗都要下来了!
而大公子则是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如此拍肩膀,虽然只拍到了一下就被一旁的人给挡走了。但终究还是近身碰触到他了。
而王全德与锦衣卫几人,则纷纷大气不敢喘的站在一旁呈戒备之态,团团将大公子围在当中。
尼玛!谁晓得这个拎不清的小子,动作怎么就这么快!
好在这儿是外头,只要大公子宽厚不发作便罢了,这要是在其它场合,他们这群身边人,可是要被挨罚的。
于是,个个神情与眼神都开始不善起来。
气氛变得清冷与紧张!
整个场面,只有胡成莫名其妙,再次摸了摸后脑勺,一脸不解的左看看、右望望。
胡香珊脑门直抽抽,她冷静了好一会儿,这才吐了一口浊气,上前几步拉着胡成便急匆匆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