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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誉王大婚,完婚后便带着妻子启程去了封地。
蒋新月临行前,给福毓下了帖子。
“给王妃请安。”
两人虽是闺中密友,但是如今蒋新月已经是誉王妃了,是尊是贵,这规矩还是要做的全全的,不要叫人抓了把柄才是。
蒋新月穿了一件水红色的锦缎宫装,上头是绣了金凤和嵌了珍珠的短褙子,下面则是绣满了祥云的马面裙,外头罩着一层轻纱,头上戴着的是如贵妃赏赐的三尾凤钗,比起以往,多了几分端庄和贵气。
“你也不必多礼。”她亲自扶起了郑福毓,面目含着笑意。
她的气色还好,看来应当是过得还不错的,福毓心里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规矩废不得。”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有五六个,上了茶糕之后,蒋新月便打发她们出去了,拉着郑福毓说私话。
“誉王他没和……”福毓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提高,立马就住了嘴,然后看着蒋新月,她此刻面上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又有几分不在意。
怎么说蒋新月也是誉王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但是新婚之夜,两人竟然没有同房?郑福毓最是惊讶的便是这一点,现今太子殿下为了子嗣而纳侧妃,难道誉王殿下就不急么?
“这倒也好,这话我只同你说,我从未想过同他相濡以沫耳鬓厮磨。”顾泱那样的人,她从未奢望过那些,两人互不干涉,她便觉得心满意足了。“倒是你,是定在几月的?”
福毓面色微红,“明年春。”
蒋新月见她两手揪着手里的手帕,嫩白的面上带着红晕,一副小女儿的姿态,笑道:“当时还说让你做我嫂子,而今倒是你要管我叫一声嫂子了。”
誉王和顾怀慎是堂兄弟,誉王年长与顾怀慎,待日后福毓和顾怀慎成亲之后,她还真的管蒋新月叫上一声堂嫂。
“你尽会取笑我。”福毓觉得脸红不已,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蒋新月却失了神,被拘在家里的那段日子,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以往不能理解的东西,譬如,为何她要嫁给誉王,为何哥哥要娶周家的灵芝郡主,现在想来,因为他们姓蒋啊,他们是蒋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整个蒋家,他们根本算不了什么牺牲,哥哥是侯府世子,日后要继承侯府,自然需要一个家世相当的妻子,郑福毓的身份固然不差,但是,比起灵芝郡主来,两人之间却又相差了许多。周家的背后是都统大人,蒋家这是为了拉拢都统大人,而安国公府,有一个女孩儿要嫁给太子做侧妃,太子和誉王本就是对立的,自然不好和同一家扯上关系。
她和誉王成亲几日,两人面上相敬如宾,别人只道他们是郎才女貌,但是,谁又知道其中的内情呢?她的姑姑很疼她,但是姑姑的身份却又是不一般的,姑姑是贵妃,对她的疼爱,除了处于真心实意,其中还夹杂了许多其他的东西,誉王是她亲亲的表哥,两人成亲,这就说明了,誉王和侯府之间的关系,就是不可分开的,誉王生,他们就生,誉王死,他们就会陪葬,蒋家参与的夺嫡之争,从姑姑进宫那一刻,就开始了。
“我过两日就走了,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见着了。”她叹了一声,“你成亲的时候,我也来不了了,可惜,不能看你出嫁了。”
“这是说什么话呢?”她立马去拉住蒋新月的手,“我心里是记得你的,我又不会怪你的。”
“你自然不能怪我了。”说罢,蒋新月又笑了起来。
福毓正欲开口,便听到守门的下人请安的声音,立马就松了手,誉王回来了。
誉王正从宫里出来,如贵妃交待了些事,他正要同蒋新月说说的,他后头还有些事要做,也顾不得蒋新月那儿还有客人了。
“见过誉王殿下。”她立马起身垂头行礼,双目落在誉王那双绣着云锦的黑色靴子上,双手紧紧相握,这个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皇上……他的手段,她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她能够想象地出来。
顾泱只在郑福毓身上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眼了,说了一声“多礼了”,然后伸手去扶蒋新月,语气轻柔地不像话,“天气还热着,但是这冰盆子也不宜放的太多了,小心身子才是。”
“谢殿下,妾身晓得的。”蒋新月也笑了笑,将一双手从顾泱的手里抽了出来,笑的落落大方,“殿下这会儿是有何事?”她这边还有客人,誉王自来是个知礼的人,怎么这会就过来了,她倒是有些吃惊。
“只怕我们回程要耽搁了,母妃病了,本王想着,要你进宫去陪着母妃几日,正好本王也还有些事要办。”顾泱也感觉到她的不自在,将手背到了身后。
如贵妃病了?福毓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上,誉王即将离京,如贵妃就病了?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另有隐情?看誉王这模样,应当是病的不轻的,但是誉王大婚的时候,如贵妃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就突然病了?
“母妃可还好?”蒋新月捏了捏掌心,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也不必太忧心了。”顾泱伸手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眉头微微一蹙,才道:“母妃说是想你了。”
誉王扫了一眼边上的少女,听下人说,这人是安国公府的嫡女,那不就是和顾怀慎定亲的那位?他收回了视线,又说道:“本王这几日还有事,你便留在宫里。”
誉王又交代了几句,才走。誉王一走,蒋新月就唤了丫头进来,立马备马车进宫。
“实则是……”她叹了一声,拉住福毓的手,面上皆是歉意,“也不知母妃是怎么了,我前日去宫里请安的时候还都是好好的,本是邀你过来说话的,你看……”
“贵妃娘娘的身子重要,我无事的。”她摇了摇头,满脑子现在都是如贵妃病了的事,她总觉得这病的蹊跷,但是当着蒋新月的面,又不能说出来。
蒋新月转身拿了一个盒子给她,“这是给你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些俗物,你可不能嫌弃。”她又望了望四周忙着的下人,从袖口里翻出一样东西来,压低了声音,“这是哥哥给你的,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哥哥他,哎,你拿着吧。”
不容福毓说个“不”字,那东西就塞进了她的手里。
“灵玉,送郑三姑娘回去。”蒋新月手一挥,便招来了一个穿着粉衣的丫鬟,她吩咐道。
“是,奴婢知道了。”灵玉屈膝行礼,然后就跑出去安排了。
福毓将蒋津远给的东西紧紧握在了手里,又觉得太引人注目,只有塞进袖子里,
郑府的马车就侯在外头的,灵玉送她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她才将袖口里的东西拿出来看。
东西装在一只绣着蝴蝶的荷包里的,她拿出来一看,是一块玉石,色泽温润,只有她巴掌那么大,玉石是上等的玉,只不过做工有些粗糙了,上面雕刻着她的名字,一个“毓”字,她手微微一顿,这玉,只怕是蒋津远亲手雕的。
周家和蒋家的亲事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是也知道两家也差不到何处去了,灵芝郡主那日动手打她,为的不就是蒋津远,不过,她和蒋津远也没见过几面,她听得最多的,还是挺蒋新月提起的,她只当蒋津远年纪轻,当她为情窦初开的对象。握着那玉,她只觉得全身都紧绷着。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马车的壁板被人敲了两下。
“姑娘?”青蕊打了帘子,向内看了一眼。
“怎么了?”福毓反手将玉压了起来,“怎么停了?”
青蕊看了外头一眼,才道,“姑娘,是顾世子……”
顾怀慎?她握着玉的手一紧,他怎么过来了?
难道刚刚敲马车的人是他?她咬了咬唇,对青蕊点了点头,青蕊才放下了帘子。
马车壁又被敲了两下,他明明听到她说话了,怎么还敲啊?她只觉得脸颊发热,索性自己动手掀了帘子,便看到一人穿着黑色直缀,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的皂靴,他骑在高马之上,她只不过在马车里看,看不到他的面容。
她轻咳了两声,才听到自己柔弱的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一出,她只想一把掐死自己得了,她还要学郑福柔那一套不成?声音柔成那样?
“你说呢?”那人“嗯”了一声,翻身下了马,便直直对上郑福毓的眼睛。
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起先她还以为顾怀慎会突然就闯进了她的闺房里,或者……或者又像那回一样?不过,这些证明她多想了,自拿回之后,顾怀慎也只有派人送过信过来,都是她委托他去查的事儿,也不知道他到底再忙些什么。
他眼睫之下一片青影,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眸之间带着点点倦色,一身黑色的衣裳,还有皂靴上的黄泥,他这是刚回来?他这段时候出京城了?
“你出京城了?”她一手拉住帘子,一手按在马车小窗的窗沿上。
她上下看了一周,直至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嗯。”顾怀慎垂了垂眸子。
“如贵妃好似病了,新月已经进宫去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只要想到誉王的事,便觉得不能安下心来,明明归程都已经确定好了,怎么如贵妃就突然病了呢?
她见顾怀慎抿着唇不说话,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伸出手便去扯他手臂上的衣裳,“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儿了?是太子殿下还是誉王殿下?”
顾怀慎落在她青葱白玉般的手上,另一只手动了动,抬起来反握住那只小手,声音低沉沙哑,“你就不问问我?”
什么?她一愣,问他?她方才不是问了么,而且他也回答了啊……
看着少女懵懂的模样,许是作怪心理,他加重了手里的力度,他出京城那么长时间,她就没有想过他?一见他就问这些事,在她的眼里,就没有他么?他只觉得心口闷闷地。
“你……你怎么了?”她压低了声音,外头还有人,她和顾怀慎还没成亲呢……即便是成亲了,这要是被人瞧见了也不好啊,她动了动手,哪知手被顾怀慎握的更紧了,“还有人呢……”她蹙着眉头求饶。
少女的声音轻柔甜糯,就像是一片羽毛从他的心尖上划过,他眯了眯眼睛,“你觉得呢?嗯?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我,你一见面就问些不相干的事。”所以你觉得,我的心情会好么?
不相干?誉王和太子也算是不相干的事情?这明明是大事啊,如果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她觉得有些恼了,“你放手!”她压低了声音。
“你就没有想过我?”他向上握住她的手腕,微微弯下腰迫使她同他对视,她命亮的眼睛就像是一头受惊地小鹿一样,嗯……就像在九宫山上猎到的那只鹿一样。“你就没想过我?嗯?”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大掌干燥炙热,她只觉得就像是一团火在烧她手臂上的肌肤,他所触碰的肌肤都像是火在烧一般,“你……”
“嗯?”他扬了扬眉。
她转过头,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热,这要她怎么说啊?哪有这样的人?就直接问想不想的,真是……她咬了咬唇,垂着头微微点了点头。
轻飘飘地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只觉得心情一下愉悦起来了,看着她烧红的耳廓,微微勾了勾唇角,但是极快递掩了下去,“你说什么?”
能说什么?她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顾怀慎还不放过她。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青蕊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也不敢动手掀帘子,只能在外头小声地唤了一声。
“我……想……”她咬着唇,动了动那只被顾怀慎抓着的手,只抽了两下,顾怀慎就松开了手。
“你腿上放的什么?”顾怀慎看她腿上放着的玉,质地倒是不错的,不过这雕工倒是不怎么好……
福毓低头一看,抬手便用袖子挡了起来,她自然是不能说这是蒋津远给的了。
“就是一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