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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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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氏死了,生前做了的错事有人说她死的活该,也有人说她可怜,不论如何说,但是人已经不在了。

    道士还在做法事,三房那头的丫鬟婆子一干下人跪在地上哭,就跟比赛似的一个哭的比一个要伤心。三房的两个庶子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里,小孩子养的娇气,跪了一会儿便又哭又闹,守着的丫鬟婆子也不敢上前头去说,几个姨娘将孩子抱走之后那群下人一口一个“三夫人”,声音是一个比一个大声。

    道士也还在做着法事,那手里头拿的一大串类似铃铛的东西一摇便叮叮当当地响。

    福毓喝过茶之后,便坐在屋子里看书,外头的敲敲打打的动静很大,她这边院子都大听见的,秦氏死了,但是在丧事上,也算得上风光了。

    “姑娘,三老爷方才同老夫人吵了一架,老夫人气的只差晕了过去了。”青蕊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三叔?福毓站起身来,便要丫鬟去取斗篷过来,这秦氏刚走,三叔这又是要闹什么?

    “倒是什么事儿?”她一面问道,一面由丫头伺候着披斗篷。

    “三老爷说三夫人没有孩子,想要将八公子记在三夫人名下,老夫人一听便砸了杯子,气的直要请家法。”

    福毓手一顿,她这个三叔人可真是糊涂,这秦氏尸骨未寒,他就要将自己的庶子乘着这回的事儿推上嫡子的位置,这不是明摆着秦氏在府里头的地位?那八公子,不过是个庶子罢了,虽然秦氏已去但是后头三叔还会娶填房进门,自然会生下三房的长子,若是真按着三叔的意思来班,这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样子来。

    “三叔着实糊涂了。”她理了理领子,提着裙子便往外头走。

    今日的天气也着实奇怪了些,早上还飘着雪,这会儿却是已经出了些许太阳了,她提着裙子,脚程飞快地往严氏那头去。

    守在院门外的丫头一见是她,连忙行礼,然后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三姑娘,您可来了。”晚玉正匆匆忙忙地过来,福身行礼。

    她点了点头,“祖母呢?”

    “老夫人这会儿还气着,三老爷已经被请出去了。”晚玉答道。

    说是“请”,其实是被赶出去的,不过是为了主子的面子而已。

    “程姨娘过来了没?”她复又问,三叔说这等话其实倒也不奇怪,这想的出来也知道是后头有人指使的,这程姨娘是最得三叔的宠的,儿子也是程姨娘生的,不难想都是这程姨娘在背后使心机,程姨娘这辈子都别想会被扶正所以就将主意打到儿子身上去了。

    “没有。”晚玉摇头,便将福毓往里头请。

    里头屋里点了厚重的檀香,福毓便知道祖母此刻的心□□如何的烦闷了,严氏屋里常年都是点檀香,但也都是淡淡的,如今这味儿如此厚重,便也猜得出来几分了。

    严氏靠在暖炕上的小几上,眉头紧锁,手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

    屋子里严氏砸的杯子已经被人收拾过了,但是那水渍还未干透。

    “孙女给祖母请安。”她规规矩矩的行礼。

    严氏睁了眼,一脸的倦色,看到她,点了点头,“毓姐儿如何过来了?”

    “孙女怕祖母太过忧心了。”她起身后,便走到严氏的边上,给她揉着太阳穴。

    她的力道十分地合适,严氏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屋子里也是十分地安静。

    “祖母,听闻秦家夫人已经回去了?”她问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严氏闭着眼睛答了一句,“是回去了,这晚些时候还要过来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孙女见秦家夫人悲痛欲绝,见着心里十分难受。”她轻柔道。

    严氏心里头烦闷极了,秦家夫人在她这儿也哭了一通,本来这丧事是不打算大办地,毕竟已经到了年关了,但是这秦家带人过来哭了,明里暗里都是怪他们国公府。听到秦氏去了的消息,她也是一时未回过神来,但是到底是经历了风雨的人。

    “好了好了。”严氏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停手,然后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边上坐下,“你二姐姐先前也过来了,你们姐妹俩倒是心连心。”

    福毓笑了笑,“我们还不是想祖母烦心事少一些,开春了等国安寺那头的桃花开了,正是赏花的时候,天气暖和了,也正是烧香拜佛的好时候。”

    严氏听了,想了想,拍着她的手笑道:“就你是个鬼灵精,都想着外头去了,你开年也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她叹了一声,看着女孩儿出落地愈发水灵,“都这般大了,祖母也老了。”

    “祖母哪里老了?”她靠着严氏的肩撒娇,“谁说祖母老了?”

    外头的晚玉和几个丫头在外头听着声音,心里也渐渐放了心,还是三姑娘会说话,听着老夫人的声音,这会子气已经消下去了。

    郑浩之过来时,便听到里头少女和老人的笑声十分开怀,外头的丫鬟见他行了礼,他在外头站了会儿时候,觉得有些冷了,才让丫鬟进去通报。

    丫鬟撩了帘子便进去通报。

    “禀老夫人,五公子戴了一箱金桔过来,正在外头。”

    严氏面上的笑僵了些,看了看孙女,才道:“请他进来。”

    福毓抱着严氏的手臂,小声道:“说起五哥,倒是叫我想起敏哥儿来了。”

    严氏的话还未问出口,那少年便已经跨着步子进来了,高大的身影挺拔如松,但是还是稍显的单薄了些。

    “孙儿给祖母请安。”他恭恭敬敬地行礼。

    “嗯。”严氏点了点头,“怎么过来了。”

    “孙儿是送些金桔过来。”他答道。

    已经是大冬日了,金桔也是十分地难得,丫鬟们都觉得五公子能有这么一番孝心,实在是难得。

    福毓看了他一眼,上回五哥在生气,她也不知道原因,反正两人后头也没见着,她过去寻,要么是被下人堵回来,要么就是不在府里。

    “你有心了。”严氏语气缓和了些,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冬日里制的衣裳不够穿?”

    他穿着见墨蓝色的直缀,让他看着十分地清瘦,他的个子很高,此刻穿着件儿宝蓝色的绸缎直缀,虽看起来不寒酸,但是这大冬日的,就穿了这么两件衣裳,也没有披斗篷,看着叫人冒寒意。

    “屋子里都升了暖炉了,出门的急,便也忘了。”

    “身子可要好生顾着,这开年了便要考试了,有什么吃穿的,便直接报到你母亲那儿去。”

    “是。”他点了点头。

    严氏又转过头看福毓,发现她正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正巧这会儿晚玉端了一盘金桔进来了,剥了一个给严氏尝味儿。

    “尝尝,若是喜欢,就拿回去些。”

    福毓接过尝了尝,虽是被冻得哆嗦了声,还是笑道:“祖母可要好生尝尝,可甜了。”

    “三妹妹若是喜欢,我等会子差人送过去。”

    “看来不必从祖母这儿讨了,还是五哥好。”她笑的眯了眼睛。

    小馋猫的样子将严氏逗笑了,郑浩之抬头便瞥见外头浅浅的阳光,眉眼也扬起了浅浅的笑意。

    ***

    灵堂是设在正堂的偏院里,因着国公府的一层关系和秦家的关系,前来看丧的人也是不少,女儿家不宜出来见宾客,所以几个姑娘都着了素服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福毓刚从老夫人那儿回来不久,便有两个小厮抬着一满筐金灿灿的金桔过来,那金桔一个个生的饱满,看着便是叫人心生喜欢。

    看着这一满筐的金桔,福毓也是想笑,她只是说了好吃,但是这么一筐,她如何吃的完啊?

    “三姑娘,五公子也吩咐了,不必往各房里送,都已经送过了。”

    送过了?福毓倒是想着如何解决,待五哥的那两个小厮走了之后,她才叫青陵捡了半框出来,拿去分了,留下的半框,她就当做平日的零嘴了。

    “五公子待姑娘极好的。”徐嬷嬷看着这上乘的金桔,叹道。这五公子可不同以前了,瞧瞧这送的东西,还是各个房里都送了。

    这话听的福毓笑了笑,“五哥为我兄长,自然是待我好了。”

    那头郑浩之正迎着宾客,正在听着小厮的回话,听到那丫头将半框子的金桔分给了下人,他也是一笑,但是见了客人,面上的笑缓缓放了下来。

    他少年中举,在京中可是传开了的,走到哪儿别人看的不是他是国公府公子的身份,毕竟,在未有名之前,他也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庶子罢了,别人看中的,是他中了解元。

    这回来的宾客也不少,都是面上寒暄罢了,自然还是会问起他读了什么书,多大了,有没有定亲,这等问题,不知被问了多少回了。人就是如此,你的地位低下时,无人问你,但是若是你不同以往了,这些人就会慢慢地巴结你。

    他应付过一帮宾客之后,便往自己院子那边去,正见前方有一穿着紫色衣裳的少年,和他差不多的年纪。

    那紫衣少年听到了脚步声,便回头一望,“原来是郑五公子啊。”

    这人,郑浩之认得,是忠勇侯府的世子,也正是上回三妹妹说的那个蒋姑娘的嫡亲哥哥。

    他作了一揖,笑道:“见过世子。”

    “何须多礼?”蒋津远抬头虚浮了他的手臂一把。

    郑浩之看他一眼,这模样也不是什么来看丧的,毕竟这来的人也没几个少年郎,怎么蒋世子就过来了?

    他一想,便想到了郑福毓的那位手帕交,莫非这蒋世子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山水之间也?

    “礼数不可废,是世子客气了。”

    蒋津远跟着祖母过来,确实是来看郑福毓的,上回在王府,他被那个灵芝郡主缠着,这回他本以为还可在郑老夫人那儿见着她的,哪知道也没有。他亦不能去直接找女孩儿,这毁的可不是只有他一人的名声。

    “这天寒地冻的,世子何不上里屋去?”

    蒋津远笑了笑,“我是不怕的自小身子强健,倒是看郑五公子,可要注意些了。”

    “多谢世子的关心了。”他笑了笑,“一会儿便到了宴席的时候,我手头还有事忙着,不便同世子讲论了。”

    蒋津远笑了两声,“那你去忙吧。”

    郑浩之躬身行礼之后,才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早在之前,蒋津远便知道府里头有位五公子,但是极少见到,这个少年和他一般大,但是在他的映象里,郑浩之是沉默寡言的,如今看来,却是觉得他气度非凡。

    他看着郑浩之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起先,他和子骞还说起过这个少年,子骞说,这人心机深沉,日后非池中之物,他脑里想到的始终是那个沉默的少年。

    但是现在看来,他却是是沉默寡言的甚至比以前更加沉默,但是通身都不一样了。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本是一个庶子,地位低。

    他心里头如今愁的是妹妹的事儿,妹妹如今还不知道,但是难免会听到几个丫鬟摆家常说些风言风语。

    皇家自来不是个什么干净的地方,有些人为了金钱和权势进去,如今四皇子要和蒋家联姻,那时候,蒋家和如贵妃,和四皇子,那就是真挣钱的一路人了。

    雪已经化了,郑浩之走着走着便突然顿下了脚步,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似的,手往腰上一摸,是一块质地普通的玉,他才笑了一声,自己戴了十多年的玉,上回已经给三妹妹了呀,怎么就忘了呢?

    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才抬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