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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前一日又是赶路又是玩的,闹的实在累,第二天履霜直睡到了日上三竿。她一下驭下不严,水芹、竹茹两个见她不起,索性也不起来,主仆三个一起打盹儿。
一屋子的人正好眠呢,门上忽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履霜睡眼惺忪地撑着坐了起来,扬声道,“水芹,你去看一看,谁在外面啊?”
睡在外间的水芹应了声,穿衣趿鞋去开门。“...二公子?”
窦宪应了声,越过她兴冲冲地往内室走,“履霜,瞧我给你带什么来啦?”
水芹和竹茹都追着道,“使不得,姑娘还在睡呢。”
窦宪失望地“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那等她醒了我再来吧。”
履霜忙叫道,“我醒啦。”
窦宪便满眼笑意地进来了。
履霜正坐着床上整理鬓发呢,一眼望见窦宪手里提了两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兔子,“呀”地叫了一声,赤着脚下了床,“哪儿弄来的?”
“仔细着凉。”窦宪一边赶履霜上床,一边笑道,“行宫的猎场里养的。那猎场里养了各色的野物,本是给初学骑射的皇子们准备的。可圣上不尚武力啊,又说养着他们既费钱也费事,索性下了旨,命王福胜带人去处理了。能放生的放生、放不了的全赏人了。轮到咱们家,是要拿豹肉的。可我见底下有人分到了兔子,可爱的紧,便同他换了。”
履霜听的甜滋滋的,但又有些担忧,“爹和长公主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窦宪浑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好气的?豹肉看着稀罕,其实酸的很。”蹲下身给履霜穿袜子,又让竹茹、水芹两个去拿大厨房要点喂兔子的菜叶、瓜果过来。
履霜抱着兔子,整个人都甜蜜蜜的,觑着房里没人,很响亮地在窦宪脸上亲了一下。
窦宪满面通红,摸着那块湿漉漉的痕迹,转身跑了出去,“...我去找几根竹子来,给兔子做笼子!”
履霜蹲在地上,挑挑拣拣着窦宪捡的竹子,“...怎么都是发黄的啊?上面还有斑...这根被虫咬过...这些都不好!”捆成了一把,全丢到了一旁。
“别呀。”窦宪忙捡了回来,“你不懂,做竹笼子就是要找这样的竹子。”
履霜撅着嘴说,“哼,我不信,一定是你没好好找。”
窦宪正抓耳挠腮地跟她说着道理,没留神他爹从房里出来,慢慢地踱了过来。他忙把竹子都踢到了身后,拉着履霜起身,恭恭敬敬地喊爹。
成息侯点点头,脸上露出罕见的笑意,“霜儿,你哥说的没错,做笼子就得选这样的竹子。”
他一向疏懒事务,每日不过在房内看书而已。履霜两个没想到他竟也会这个,试探性地问,“爹也做过竹笼子?”
“做过...做过好些呢。”成息侯闭着眼睛轻轻叹息。
窦宪讶然问,“是做给谁的呀?”
“你姑姑。”成息侯注视着履霜的目光温暖无比,“你娘从前,也爱养这些小玩意儿。”
母亲...
那个因为生她而难产去世的母亲。
履霜攥着袖子,低低问,“我娘也养过兔子吗?”
成息侯抚摸着她的头说,“岂止兔子?狗、猫、小鸡、小鸭,还有小猪仔,没有她不喜欢的。”
履霜和窦宪听到小猪仔三个字,都惊奇地笑了,“猪仔?她不嫌脏吗?”
“你们别瞧猪老大一只,猪仔可是很小的。且我也是养了才知道,它竟比猫猫狗狗都爱干净。又聪明,教一遍就知道在今后去哪里喝水了...”满脸笑意,兴致勃勃地说了许多。又抚须道,“那些鸡鸭猫狗啊,虽说都是霜儿她娘抱回来的,可一直都是我在照顾。”
窦宪实在没法想象,喜爱琴棋书画诗酒词的父亲,养起鸡鸭来会是什么样子,“您不觉得烦吗?”
“怎么会呢?多有趣啊。”成息侯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好久没做竹笼子了,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履霜和窦宪对视了一眼,都惊喜道,“爹!”
成息侯笑着答应了声,“且等着看。”拾了根枯黄色的竹子,道,“做笼子可不能选翠绿的刚折下来的竹子。一来里头有水,兔子闻见味道会咬。二来新竹被晒,很容易就会缩小。你们今天把兔子放了进去,明天可别想拿它们出来了。”命窦宪取刀来,把竹子劈成一条一条的。一面用脚踩着固定一段,一面灵活地用手编着笼子的形状。等形状搭建好了,问履霜要了一根头绳,把笼子的顶端扎好,递给他们。
履霜又惊又喜地抱着笼子,把两只兔子放了进去,“谢谢爹。”
成息侯笑容渐淡,对着他们点点头,起身回自己屋子去了。
履霜安顿好两只兔子后,与窦宪用了些饭,便说今日没太阳,不如去登山。但又有些犹豫,“你要不要当值啊?”
窦宪说不用,“如今禁军里头十停有九停和我相熟,我早间去点一遍人、应个卯就行了。”顿了顿,又道,“且你要出去,我便是要当值也不想去了。”
履霜听了低着头直笑,拉着他出去了。
两人都不是爱热闹的性子,索性不往人多的花园里凑,转而上人迹罕至的覆釜山后玩儿去了。
还没到山后,便听见水流急速奔流而下的声音。履霜问,“...那是?”
窦宪道,“那是麻姑仙境瀑布。”
“麻姑...仙境?”
“瀑布不都是水流很粗的么,这里的不是,它的流水特别细密,像是烟雾一样。守卫行宫的奴仆,好些都说在农历三月三见到麻姑从里头飞出来,往衡山飞去采灵芝酿酒呢。先帝听后,便说那是给王母祝寿去了。亲自为这条瀑布赐名,叫它麻姑仙境。”
“也不知是不是你又在瞎编排。”履霜听的将信将疑,拉着窦宪登山。
覆釜山分三座,东边为斗牛峰,西为阳明庆峰,中峰似釜倒立,故名覆釜。
两人择了最高的中峰去登。
因着覆釜山在皇家的行宫里,早有人凿了一整条平稳的云梯。是以履霜和窦宪都不需要攀爬,只鼓足气走了小半个时辰便上了山顶。
先前一鼓作气,尚不觉得累。等上了山顶,停下来,一下子觉得大汗淋漓,背上俱已湿透。两人各自精疲力尽地靠坐在大石上喘息,又拿出玻璃瓶子大口喝水。足足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忽然,履霜“呀”地惊叫了一声,“你有没有发现白云从脚底往上升?”
离得近时尚不觉得,一旦站远,她陡然发现窦宪整个人被笼罩在了云雾里。惊奇道,“怪不得这儿叫云生行宫呢。”用手握成拳头,冲着天空大喊,“这是在天上吗?”
窦宪含笑看她,“你小点声,别惊动了神仙们。”往后仰倒,闲适地以手枕脑,“兴许到了晚上,咱们连星星都可以摘下来呢。”
履霜也笑,但又有些犹豫,“只是云越来越低,我恐怕一会儿要下雨。”
窦宪浑不在意地说,“没事儿,北方的雨下不长,最多下一刻钟,也就完了。”
履霜点点头,扶着山顶的栏杆往下眺望。覆釜山这样的高,不仅是行宫,就连河内郡,甚至大半的北方也变成了脚下小小的黑点。
窦宪从后面走了过来,朗声吟道,“苍岩千尺晓烟消,江山微茫海色遥,无数乱峰皆足底,不知身已近青霄。”眼中豪情万丈,令这辽阔顶峰黯然失色。
履霜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觉出了与他的隔阂。不自觉地把头靠在他肩上,攥紧了他的衣襟,“下山吧?”
两人携手下山,然后,才走了十之二三的路,天际陡然划过一道闪电,几道闷雷随之滚滚落下。履霜见方才还干干净净的天空此刻布满乌云,担忧地问,“咱们能在落雨前赶回去吗?”
窦宪抬头望了望天色,“恐怕不能。我刚瞧见山顶上有个洞穴,不如咱们去避一避,等这波雨下完了,再走?”
履霜忙说好,跟着他匆匆折返。
才回了山顶,躲进洞里,雨便落了下来。履霜见洞口满是潮湿的枯败树枝、死去的虫子、小鸟,又是害怕,又是恶心,小心躲避着往里面走。窦宪忙拉住了,“里头一向没人去的。气息不流通,仔细闷着你。”让她坐下,自己捂着鼻子进去,捡了一点枯树枝出来,拿火石点燃。
见履霜百无聊赖、闷闷不乐的,他笑道,“开心一点啊。你听雨声,大起来像不像底下的瀑布?一旦小了,又像不像碎玉的声音?”
履霜愁眉苦脸说,“你说像就像吧。”
窦宪兴致勃勃地说,“我啊,想改松风楼很久了。要依我的意思,索性把屋子迁到花园里头,靠着山住。若下起雨来,我便躲进山洞里读书,想想都觉得诗韵清绝呢。还可以在里头下棋,落子的丁丁声配着雨声,不知道有多好听。”
履霜被他的话逗笑了,“听这傻话。好好的侯府公子不做,倒爱当个野人。”
窦宪拖长声音叹了声“俗物”,“你只知道朱楼画栋,富丽堂皇,哪里知道清幽的妙处呢?”
履霜斜睨他,“是了,我原是个笨东西,不配说公子的。”
窦宪见她目光流转,又灵动又娇俏,伸手去抱她,“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又问,“冷吗?”
履霜漫声道,“我若说冷,你也要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么?”
窦宪听她说“也”,自然是讽笑他昨晚说的“把鞋子给你穿”一事了。笑道,“都说了那是在逗你。”
履霜笑睨他一眼,转过了头。
窦宪见她宜喜宜嗔,心痒难耐地把她拽进了怀里,捧住脸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