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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打开礼盒,苏浅昔的呼吸仿佛跳漏了一拍,盒子内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件湛蓝色晚礼服,还有一双与之相配的高跟鞋,金丝银线,精致无比。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衣服,但也知道这必定价值不菲。
鬼使神差的,大学室友季子诺当年的高谈阔论在耳边渐渐清晰了起来:“男人送女人衣服,意思很简单,怎么穿上将来在他面前也要怎么脱了呗!”
苏浅昔蓦得一惊,手下一松险些将盒子掉了下去。
呸!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两天送她衣服的人可不止一个人啊!
谣言不可信!尤其是从那个自以为“男人百事通”却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的季子诺嘴里说出来的话,更加不可信!
话虽如此,苏浅昔还是规规矩矩地将礼盒放回了家里,没有再多看一眼,上班的路上匆匆拨通了陈亦然的电话。
时隔三个月,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苏浅昔还是不自觉握紧了手机,还未等她开口,对方已经率先问话。
“礼服收到了吗?喜欢吗?”陈亦然的声音低沉浑厚,温润宛如三月暖阳。
苏浅昔有些尴尬,“那个,我不能收。”
电话那头,男人浅浅一笑,声音好听极了。“怎么了?不愿意帮我的忙?”
“不不不,”苏浅昔连忙解释,“亦然你千万别这么想,能帮上你我真的非常高兴,我只是……只是……”只是不知道我怎么配成为你的舞伴。
“既然高兴,那就这么定了,今晚八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陈亦然好听的声音戛然而止,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苏浅昔叹了口气,无奈地将手机塞回包里。
仰头望了望明城的天空,碧空如洗,云卷云舒,似乎人生也同它一样,太多的事情无法左右。
苏浅昔依稀记得五年前那天,父亲匆匆忙忙被推进急救室,母亲哭得歇斯底里,虚弱的拳头一拳一拳砸在她的身上:“都是你,是你害了你爸爸!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可是你……你!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我苏家书香门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身上不痛,心却仿佛撕裂。
等待的时间漫长的可怕,苏浅昔觉得那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三个小时。急救室的红灯熄灭,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缓缓走出,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情况暂时稳住了,但以后不好说。先进icu,随时需要手术。”医生淡定自若,然后说出了那笔巨额医疗费用。
母亲直接当场晕了过去,苏浅昔至今也不知道她是被那笔钱的数目吓到了还是被父亲的病吓到了。
三十万,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也就是那个时候,仅是大三的苏浅昔开始了她退学后的劳苦奔波。
她做过许多辛苦的活儿,奔波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也曾一天打六份工,可就算她赚的钱加上家中所有的积蓄,仍是远远不够。那时的她还难以放下她那最后一点可悲的自尊,不愿向任何人低头求助,她曾固执地以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再拼命一些,一切都会好起来。
icu的费用与日俱增,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父亲的手术迫在眉睫,苏浅昔焦头烂额,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最终父亲的那笔手术费用从何而来,苏浅昔至今也不知道,医院方只说是一家爱心机构的筹款,却始终不肯透露半点筹款人的信息。
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苏浅昔一度这么认为,尽管命运从来都是以痛吻她,她却一直想报之以歌。
如今,虽然父亲脑中化脓的肿瘤已经摘除,病情日益稳固,可是医生也说过,那东西就像是定时|炸弹,没有人能够预测什么时候还会再次爆发。父亲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教书育人,日日卧病在榻,母亲床头床尾日日照料,面色枯槁,脸上也久久不见欢颜。
父母亲提前下岗,全家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在了苏浅昔这个独生女的头上,而那个原本温馨的小家,也被各种医药的味道染得面目全非。
这五年,苏浅昔过得很辛苦,辛苦到夜里经常会从梦中醒来,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漫天的黑暗和无助压得她难以喘息。她每月向家中按时汇款,尽管有的时候她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却从未克扣过家里一分。
可她从未怨恨,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父母曾经在她这个掌上明珠身上倾注了多少的爱,那个时候就会有多么恨,恨她的不争气。
因爱生恨,也许就是这样,而爱与恨,向来都是共生共存的。
三个月前,正在街头卖面包的苏浅昔突然接到明城的一通电话,她挂断三次,那人却执拗地打来第四次。
她从未想过对方竟会是陈亦然——那个大学时代曾带给她无数温暖的人。
因为那通电话,苏浅昔踏上了明城之路,她爽快答应的理由很简单——活少钱多,况且还是编辑的工作,虽然不是她最爱的老本行,却也算是重操就业。
陈亦然带给她的帮助,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还清的?
三个月来他难得开口要她帮忙,她又怎能拒绝?
虽然内心一番纠结,苏浅昔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只是佯装做他的女伴一次,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甩甩脑袋,按时上班,苏浅昔开始着手准备linda和jo的夫妻专访,linda向donny转达的意思很明确,顾风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公开。
忙碌一天,简易地吃了晚餐,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筒子楼已是傍晚七点,苏浅昔一进门就倒头大睡,完全将陈亦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接起电话,耳边传来陈亦然那富有磁性的嗓音,“浅昔,我在楼下等你。”
苏浅昔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飞速换好礼服,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镜中的自己,就匆忙提着高跟鞋跑下楼——十厘米的高跟,她很不适应。
陈亦然缓缓放下车窗玻璃,扬唇微笑,三个月后再次相见,他看上去似乎更加沉稳端庄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除此之外,苏浅昔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词句来形容他,只觉得他像极了“血染江湖”里舞文弄墨挥斥方遒的书生,处事不惊,从容不迫。
陈亦然下车,缓缓走近,“你今天真美。”
苏浅昔面露囧色,踩在地上的双脚不自觉动了动,陈亦然笑着望了一眼她手里提的高跟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她比受宠若惊还要不知所措的举动——
他绅士地蹲下身子,一手拖起苏浅昔的脚,一手拿起一只精致的高跟鞋,脸上的笑意宠溺温柔。
堂堂陈总竟然亲自蹲在地上给她苏浅昔穿鞋!
虽然陈亦然并没有告诉苏浅昔他现在从事什么职业,但是苏浅昔却听过不少人这么称呼他,也相信他现在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
苏浅昔一惊,左脚刚踩在高跟鞋上,就“哎呀”一声,摔进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没事吧?”陈亦然的眉心染上一抹忧色,他扶着苏浅昔的动作格外轻柔。
一刹那,苏浅昔竟然顾不得脚踝的疼痛,一把将面前的男人奋力推开。陈亦然微微一怔,苏浅昔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只是……”
陈亦然微笑,转身为她打开车门,“没事,上车吧。”
只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不是她熟悉的薄荷清香。
苏浅昔连忙将鞋穿好,狼狈地坐进副驾驶,明明入眼的是陈亦然上扬的唇角,脑海中却浮现出顾风清冷严峻的侧脸。
她想,她也许是无可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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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陈亦然询问过三次苏浅昔的脚有没有关系,她都摆头说没事,尽管只有她自己清楚每走一步的疼痛。
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痴傻的美人鱼,为了能够和心爱的王子共舞一曲,不惜忍受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的锥心之痛,只为将鱼尾幻化为人形。
苏浅昔苦笑,不过她却不是为了爱情,陈亦然的这个忙,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帮到底的。
陈亦然先将她带到了一家私人造型工作室,心灵手巧的女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然后又在她的头上耗费了半个小时,一切才算大功告成。
女人扶着苏浅昔的肩头起身,情不自禁称赞了一句,“苏小姐,您真是太美了!”然后将她带到陈亦然面前,笑问:“陈总,您看这样可以吗?”
陈亦然正在信手翻一本杂志,闻言转过身来,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分明浓妆艳抹,却难掩她双眼流露出的清秀伶俐的气质;分明身着昂贵的华服,却丝毫没有被世俗之气沾染。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灵动与不染纤尘,竟让陈亦然有一瞬间不能自持。
他见过许多女人,上至名媛淑女,下到工薪白领,对他投怀送抱的不在少数,他的目光却从未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停留如此之久。
那一刻,陈亦然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顾风会对这个女人如此执念。
“很好。”陈亦然微笑着点头,然后夸赞,“浅昔,你真美,我相信今晚的宴会你会是最出众的女伴。”
苏浅昔却无暇孤芳自赏,她尴尬一笑,“只要不给你丢人就行了!”
陈亦然自信满满,“相信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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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满目的高级跑车依次驶入维也纳酒店,身穿燕尾服的侍者躬身打开苏浅昔这边的车门,扬手邀请,“欢迎你,美丽的女士。”
苏浅昔微笑回礼,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从容,她从未来过如此高贵的酒店,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豪车。虽然大学时候她也参加过不少次晚宴,可是毕竟时隔已久,如此正式的场合她还是第一次参加,紧张是难免的。
华灯初上,城堡般的建筑四周亮起了淡紫色的灯光,在朦胧月色下美轮美奂。高耸的堡顶两侧是香槟模样的石质装饰,潺潺的流水从高空流下,汇入一条铺满石子的小溪,制造出瀑布既视感,将酒店周围的氛围烘托得宁静怡人。
西装笔挺的精英男人陆陆续续从豪车上下来,每个人都挽着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伴,华贵的晚礼服和精致的妆容让每一对看上去都格外养眼。
“快看!jo和linda!”
不知谁喊了一声,苏浅昔顺着声音下意识回过头,入眼是一辆黑色布加迪威龙正在徐徐驶来。
苏浅昔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们,怎么也会在这里?她有些吃惊地回头,却发现陈亦然的注意力早已被那辆跑车吸引了去。
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冰冷,有些阴鸷,苏浅昔眨了眨眼,她总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她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这种跑车,也清晰地记得杂志上说布加迪威龙在全中国也没有几辆,而就在前几年,陆氏财团的陆启明也购入了这么一辆跑车。
不用猜,苏浅昔也想得到这跑车是陆启明送给jo的礼物。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轰动,人们窃窃私语,却自然而然地退身到道路两侧,看上去很像夹道欢迎。
跑车停在了道路正中央,两名侍者非常有眼色地躬身上前打开车门。
一对璧人在万众瞩目下华丽亮相,众人欢呼。
顾风今日的打扮不同于往日,他穿了一身黑色燕尾服,棕黄色的头发向后梳起,或许是涂了啫喱之类的东西,看上去闪着金光。丰盈饱满的额头悉数露了出来,双瞳幽深,薄唇轻抿,眉心微微蹙起,更为他添了几分冷酷凛冽的气质。
苏浅昔下意识望了一眼他的左手中指——一枚简易的白金戒指。
果然,当他以另一种身份出席某些场合的时候,那些低调和内敛的气息全无。望着不远处的顾风,苏浅昔却觉得似乎自己从不曾认识这个人。
脚踝的疼痛在一刹那被心痛取代。
苏浅昔自嘲一番,她想她还是没法做到置身事外。
洛萱穿了一条粉色抹胸长裙,乌黑的长发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将那白皙的脖颈一览无余地露了出来,项间那枚璀璨的宝石荧光闪闪,格外夺人眼目。她唇角含笑,温婉地挽着顾风的小臂,语笑嫣然,小鸟依人。
男方霸气狂娟,女方温润似水,格外吸睛养眼,也自然是众人讨论的焦点。
看得正出神,腰间突然传来一股温柔的暖意,苏浅昔一怔,陈亦然的手已经揽过了她的腰身。力道不大,却难以挣脱。
这种亲密让她很不习惯。
苏浅昔皱眉,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陈亦然却依旧唇角含笑,满眼温柔,“别动,过去打个招呼?”
那暗沉的嗓音传入耳里,苏浅昔当真不敢再动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整个人已经被陈亦然托着往顾风的方向而去。
眼看着距离那对俪人越来越近,苏浅昔心中犹如小鹿乱撞,尽管陈亦然的手一直在暗示在鼓励,她却仍是不敢抬头挺胸地走过去。
她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害怕看到他们,还是……害怕被他们看到。
不过,这段距离远比她想象中的近。
“jo少爷,好久不见。”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陈亦然的声音,苏浅昔怯懦地抬眼,顾风紧皱的眉心和深不可测的双眸径直闯入眼中。
顾风承认,他从未见过苏浅昔如此动人的模样,可是,却不是在他的怀里。
他垂眸,陈亦然托着苏浅昔腰身的掌心不偏不倚映入眼帘。
他已不知自己内心是怎样的五味杂陈,他向来会掌控自己的情绪,习惯了不动声色,可是这一瞬间,他却无法抑制胸口那股喷薄欲出的愤怒。
只对视一眼,苏浅昔便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顾风许久也未答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原来是陈总,和……浅昔,呵呵,真是好久不见呢。”洛萱微笑着打着圆场,目光扫过二人,在看清陈亦然怀中的女人的时候,心头蓦得一惊。
所谓惊艳,也不过如此。
但是洛萱却没有被内心那微不足道的微讶所冲昏头脑,待看清二人亲昵的举动,她心里生出几分畅然和轻松,甚至是……祝福。
她此前,从未想过祝福那个女人。
洛萱巧笑嫣然,说:“你们,看上去真般配。”
陈亦然微笑,将臂弯里的人又拉近了些,“你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