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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诗语眼睛半眯成一条小缝。什么都没说,只是别有深意地朝着自己的夫君看了一眼,而后魅惑地笑了一声,只回了四个字。
“心知肚明。”
莫璃大将军难耐,心想自己夫人所用的这个词语还真是好笑,什么时候,竟然弄出个心知肚明来形容他。对于他自己的品性,他可是十足的自信好么。
不过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过。该怎么就怎么,保持着那个度。这一点儿,他自认为自己的妻子做得没错。也对妻子所保持的这个笑容,感到十分的理解。
他不仅不难过,反而为此感到十足的兴奋,甚至于觉得,这个夫人,是要他一辈子都宠在掌心的。
“游大人,你还没告诉我,接下来你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儿呢?”李诗语拈着乌黑的发丝,上下打量着他,“是打算出去把人给找回来,还是……”
游离芝不等她说完,便一本正经地截住了话,“自然是把阿澜她找回来。”但是随之又一想,怀疑地看向两人,“羽妹,你姐姐她……不是就在此处么?”
李诗语没好气地斜眸,“哪,你是哪只眼睛看到她在我们这里的呢?”
游离芝把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莫璃大将军的脸上。
莫璃大将军无辜地摊手,“冤枉,我从头至尾可没说一句澜夫人在我们这里的话。”
游离芝有些为难,事实上,他有些不大相信,于是和颜悦色地再次问道,“羽妹,你姐姐她……她真的没在这里么?”
李诗语点头应承,“的确没在这儿?”
莫璃大将军也点头附和,“不错,游大人,澜夫人真的没在这儿。”
见游离芝依然犹豫地一句不说,于是便有些愁苦难耐地摊了摊手,“我的好姐夫,姐姐要在这里,我们还把你留在这里,问上这么一通话做什么,我们不是早就把你们之间的事情了解透彻了么?”
是啊。如果澜夫人在这里,势必会将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又怎么会被这眼前的夫妻留下来盘问呢?不然,不是有些太说不过去了么?
游离芝思虑一阵儿,仓皇地立起,缓慢地抬高了手臂,“羽妹,如果你姐姐来了你这里,一定要将她给姐夫留下来。千错万错,都是姐夫的错,可……可也应该听听我的解释……”
李诗语和善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吧,这件事儿我会好好地同姐姐商量,不会让她弃你而去的,只是……只是以后你也要有个数,不能再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儿。那些官场的事儿,你也可以将大人们带到家里面去商量嘛,实在不行。三请四请的,还不信他们不干。”
游离芝感激地点了点头,“羽妹的话,姐夫谨记在心。”一抽身,立马就奔出vip座了。方成小兄弟端着酒菜刚刚走到二楼,十分纳闷地盯了盯四周,“哎,老大,游大人怎么就走了?”
“嗯,他坐不住。”李诗语吐了吐舌头,眼睛往托盘伸了伸,“做的都什么好吃的,快拿来?”
方成小兄弟端到面前,指着菜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炒的猪肝!”
李诗语闷头捏鼻子,“天哪,竟然是猪肝!”心酸地趴在桌子上,将香喷喷的菜肴推倒了莫璃大将军的面前,“哪,阿璃,我不跟你抢,你慢慢吃?”
莫璃大将军面容愁苦,也将那菜肴往回一送,“没关系,夫人,这美食还是让给你吧。”
“给你?”
“给你?”
夫妻俩的手指在那个菜肴上一前一后,看地如痕和方成两人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盘猪肝而已,至于大动干戈么?猪肝如此营养,他们竟然争着不吃?
难怪难怪,夫妻俩瘦得如此般配?
“老大,菜都凉了。你不用就算了,可别把盘子给摔坏了。”方成的咋乎并没让夫妻俩平下心来,相反地,这李诗语还不大喜欢听,而是一口纳闷地说,“无妨,本夫人有的是钱。”
方成噎地很深。
扭转头去,对着属下如痕道,“喂,如痕,你说这两个人,哪个这儿有问题啊?”
如痕回望了两人一眼,啧啧舌道,“那可不好说啊。”
“我看都有问题。”方成解释道,“一个护妻狂,一个虐夫狂。绝配!”
李诗语耳尖,莫璃大将军也耳尖,两人撑着腮,乐呵呵地望着一旁嘀咕的方成,“说什么呢?”
莫璃大将军指着自己,面容发黑,“我是护妻狂?”
李诗语也面容发黑地拿手指着自己,“我是虐夫狂?”
方成摇摇手,飞快地离开了。徒留如痕立在那里收拾残余。不过如痕只是淡淡地笑,在他的心里,并不畏惧这两个主儿。
“如痕?”夫妻俩又开始搜寻目标。
如痕轻松惬意地摊着手,笑眯眯地问,“主子,夫人,我们所说,哪里不妥么?”
这下换两人噎住了。
李诗语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呵呵,妥当,很妥当。”伸手握了握莫璃大将军的手,“哎,阿璃,是不是很妥当?”
莫璃大将军笑地一脸得意,“妥当,自然妥当。”
如痕纳闷地握着长剑离开了。
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之哄堂大笑起来。像一个不知什么的小丑,在做着别有趣味的努力。只是,二人其实何曾在乎过?
她本来就很受宠?
她也本来很是让人头疼?
但,关键是,他爱她,她也爱她。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阿璃,有一天你会不会也像游离芝一样啊?”李诗语悻悻地搅着自己的手指。
“不会!”淡定,干脆的两个字。莫璃大将军在说完这个回答后,又勾起眼底的那一丝睿智的笑意,“至少,我没有到青楼聊事儿的癖好,至少没人敢这么带着我去青楼。至少……”
李诗语深情款款地与之对视,“我们二人彼此深爱着对方,你绝不会做让我担心害怕的事情,对不对?”
莫璃大将军伸出那双手,正想抚抚李诗语的额头。不料中途被人反手握住,送到了温热粉嫩的脸庞,“对,我的夫君从来都是宠着我。”不经意间,还感动地留下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这若是旁边坐着个人,兴许会莫名地想,如此深情的恩爱,真是羡煞众人也?但是李诗语却自得其乐地笑笑。
幸好不是秀恩爱,死得快。
下午,夕阳西垂。淡淡的光晕在窗檐之上,李诗语还闲坐在vip座里。只不过旁边没有了莫璃大将军。
过了一会儿,门口有人来唤。
“老大,大将军让你出去?”
李诗语抬抬手,“我知道了,歇一会儿再说。”刚走出房门,就瞧见那位略显疲惫的云溪村的村头。
牛老头躬着腰,像牵牛一样,揪着牛一的衣服,“臭小子,给我进来,当着卿羽姑娘把话给我说清楚。”
被拉扯着的牛一十分不悦地翻了个白眼,而后又用力地往天下第一酥的门口迈去。
“哎呦喂,这是我这饭店不讨人喜啊!”李诗语拔高了调,嗔怪了一声,冷冷目色却是对着那几次想要离开却几次无法挣脱的男子牛一,“牛老伯,你何必拦着他,当年的事儿,他不想看见我,我却也不想看见她?”
牛一扭着脖子,眼泪却是没来由头地掉。李诗语见他落泪,心中就急了,而后压低声音,一把拉着那牛一进门,接连打了两巴掌,“喂,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我还没死呢。”
楼中的顾客都不知道究竟,也没见着卿羽将军这般大动肝火。所以很是诧异,便如同看戏一般,伸长了脖子去看。
私下呢,嘀嘀咕咕的。
影响着实不好。
李诗语更加来气了,顺手又要打他。牛老伯疾言厉色地捉住李诗语的手腕,连忙沉声阻止,“卿羽姑娘啊,我带牛一来这里,可不是让你教训他的啊!”
李诗语兜回臂帛,细眉深深地凝了凝,“牛老伯将他带走吧,我同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卿羽姑娘,老伯求求你了,你救救他吧。”眼见得对方生气,牛老伯只能仓促地跪下,磕头求饶,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个什么,只能铺天盖地地叫喊,“这逆子前些日子跑到赌馆里去赌博,害地……害地家里的那些田产都……都输给人家了。”
李诗语想着当初牛一隐瞒身份不说的事儿,心中就怒火中烧,白了父子俩一眼,“他赌博不赌博关我什么事儿?我卿羽又不是做善事的人?”
牛老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中那个酸凉,“卿羽姑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老头那房子被拿走也就算了,可是……可是田地没了,这饭店供应的蔬菜该……该如何是好呢?”
李诗语心想,你家输光了关我什么事儿,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再说云溪村的田地那么多,难不成还都被这牛一输光了不成。
本来想臭骂牛一一顿,但见牛老伯跪在地上,满头白发,饱经风霜的眼角带着的泪渍,又让她很是不忍。
她转身退回去,“老伯,你先起来。我这里是吃饭的地方,不是灵堂。”
牛老伯仍然不动。
“方成,把牛老伯扶起来。”李诗语手臂摇了摇。方成会意,将毛巾往肩上一搭,就去搀扶。
慢吞吞地起了身,李诗语这才冷眉问,“他欠了人家多少银子?”
牛老伯望了身后的儿子一眼,沧桑无助地举起了两个手指。
李诗语斜眸,“方成,去柜台取二百两。”
牛老伯哭声渐起,两滴泪水从眼角滑过,他依然举着自己的两根手指。李诗语瞧了瞬,心下明白了,只是瞟着方成道,“拿二千两给他。”
方成一听,翻了个白眼,“老大,真要拿两千两?”
“我让你去拿就去拿,废什么话。难不成让他们父子在我们这地方哭丧不成!”李诗语显然是气到了。满脸涨得通红。
可牛老伯却一把拉住李诗语的袖子,十分痛苦地看着她,“卿羽姑娘,不是……不是两千两,是……是两万两啊。呜呜……这逆子把家和田地全部都输了个精、光。”
“什么,两万两?”里面的顾客,心虚不已。心想,这个男的,真是个败家子。连家都败了。可又忍不住怀疑,这卿羽大将军是如何认识了这两人,竟然会痛心将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送给他们?
一时间人声鼎沸,都在盯着李诗语如何收场。李诗语握着袖子,狠狠地咬了咬牙。她继续喊道,“方成,拿二万两银子给他!”
方成这次却没再动,有些难为情地凑到了李诗语的耳边。将前些日子她拿挣到的钱去救济灾民的事儿一一说了。
这个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能够拿来用的钱,除去这个月楼里的员工的工资,已经没两万两拿来挥霍了。
莫璃大将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李诗语的身旁,柔和地看了她一眼,就对身旁的属下如痕吩咐。看样子,是要请如痕回忠勇候府上,向他的大哥莫泉大公子求救。
李诗语一把拉住莫璃大将军,朝着如痕道,“如痕,回来。”
如痕要迈的步子未动,“夫人?”
“不许去,大哥辛辛苦苦挣的钱,为什么要拿来给他们?!”李诗语瞳光迈红,她徐徐地走了两步,“同样的,我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又为什么要拿来给你?”
她大概是气到了。禁不住连连咳嗽了三声。
牛一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呵,卿羽。你不帮忙没什么,不用来恐吓我们。告诉你,我爹怕你,我牛一可不怕你。”他语声渐渐地大起来,“你不就是靠莫璃大将军才活下来的么,要不是云溪村让你躲,只怕你早就死了吧。哦,对,田地就是老子输了的。可你又能怎么样,那地里种着的全是你的菜。大不了我们不种了。”越说牛一越来劲儿。
李诗语忍无可忍,身子一转,手就掐住了牛一的脖子,瞳仁泛着红光,“我告诉你,牛一,云溪村是我保下来的,没有我,你和你爹娘都活不成。单凭这个,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对,像你说的,我卿羽就是靠男人。可他是我夫君,他愿意宠我爱我,同你又有什么相干!要怪就怪你生得不好,不是一个女人,也没有男人对你巴心巴肝!”话说完了以后,滔滔怒火就慢慢地压了下来。但是她对牛一的仇视依旧没有改变。
说起来,她恨牛一并非因为当年他胆小如鼠地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他私底下帮着林耀甫对付自己。这个对付自己的方式有些歹毒。因为林宰相想了法子伤害自己的亲人。
那就是初初穿越而来,当了她许久的父亲。
那位淳朴心善的方老头子。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有他的咬口不认,只怕自己早就被林家害死了。
当初的那一段记忆有所封锁,她不是真正的卿羽,故而不知,理所应当。只是有些事情,并非像她想象的那样。
事实上,间接帮助敌人,让她卿羽不得已跳下悬崖的,还是因为牛一。
方翎姑娘的介入,本就可以让她脱身而出。只可惜,这个牛一,因为在追赶而至的艳人姐妹的逼迫下,才透露了她的行踪。
行踪败露,真正的卿羽将军被逼下悬崖。想起此前种种,她十分同情卿羽女将军。想她因为爱,为了阿璃到得飞云阁去,拜付晓云为师,又想到她因为爱,倾其所学同排名第二的朱泉朱大将军拼搏,最终孤身在女将军一职务上跟随。
这些虽然都是她在成了卿羽女将军后知道的,可也正因为这样,她悲伤,她内疚。这个她喜欢上的男人,于自己这个躯壳死去的卿羽而言,该是一场多么可怕的遗憾。
如若牛一不向其透露行踪,不说出卿羽真正的所在之地,也许方翎姑娘的死还有所价值。至少救了保家卫国的卿羽女将军。但是,他还是因为自己的胆怯向敌人说了。
因此云溪村的方翎姑娘死了,卿羽女将军也死了。没有谁活着。
这事儿当初在查探自己身世的时候,她就有所警觉。不过从一开始,老天就决定了她必须守口如瓶。
因为她无法告诉莫璃大将军,她是谁?她真正的……真正的……自己……是谁?
她只能任由着命运的安排,享受着卿羽女将军拥有的一切。同时还要承担着许许多多无法忍受的痛苦。
包括她见证的那些家人的惨死?
倘若是真正的卿羽大将军,她一定会睿智地解决所有困难。也可以得到她倾其一切将要得到的爱情。
然而,一切都完了。
卿羽女将军死了,而她李诗语也穿越了。
她的怒火翻江倒海地在脑海里打转,这件事情她实在说不出去。因为她时时刻刻都必须代替卿羽活着。唯有她活着,才能保护那些必须去保护的家人。
而莫璃大将军,她一直觉得,当初就是因为对真正的卿羽女将军感兴趣,才会在她消失以后,到处去寻找?
这样的爱情,像从天而降的烧饼一样,落在了她李诗语的头上。
于是她得到了欣赏,得到了宠爱,得到了一生的守护。
但深层次地想想,却是她的。因为有卿羽,才有了她的。
“牛一,我告诉你,我卿羽这一辈子,哪怕是没钱,也不会为你所迫。田产是你的,你想输便输,而我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你田地的利用价值。即便我舍了你们一家又何妨?!”李诗语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眶里泪滢滢的,嘴角带着前所未有的讽笑。她甚至骄傲,甚至兴奋,甚至于鄙视。
牛老伯听着这些话,两肩不住地哆嗦。额头一直磕在地上,磕得很响很响。里间的顾客对于这惊天的一幕,已经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情。
他们想,这卿羽同这个小村民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会在这自家店门前,如此不顾形象地嘶吼?
莫璃大将军没有预料到自己妻子的反应,只见她泪流满面地捂着胸口,一步一颤地上了二楼。
如痕轻移过来,“主子,夫人她……”
莫璃大将军摇头,“回候府向大哥借两万两过来。”他出门,目光沉沉地对着牛老伯道,“牛老伯,我夫人似乎不大喜欢你们站在这里,一会儿拿了银钱,还了钱便离开罢。”
“可是莫大将军,那田地……”牛老伯抬起雾蒙蒙的眼睛踌躇地盯着莫璃大将军,“我们一家……”
“此事儿以后再商量罢。”莫璃大将军看见自己的妻子情绪如此失控,想来其中定有隐情。于是因着对李诗语的宠爱,也有些不大待见他们,只一挥手,就让人将他们送走了。
可能是卿羽此前做女将军时对百姓们的好,所以正吃饭的顾客们也只当成一场戏,看了听了,就忘了。
吃饭的仍旧吃饭,吃蛋糕的仍旧吃蛋糕。
只是,围堵在门口的一群人中,有个小丫头警惕地转身,快速地提步走了。
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可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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