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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夏这回更不可能上桌,从两辆马车上下来两位陌生人后,婆婆就躲进了卧房,随后又在他们出去时,去了三婶儿孟春家再也没回来。
山有凤心里也知道娘又溜了,上次的事过后,她忙忘了问,看爹的样子,他完全知情,不但知情,应该还是合谋!
吃过天水居士亲手做的菜肴,此时吃孙思夏做出的也算可口的菜,在京都本就吃刁嘴的赫连玥顿觉索然无味!反正也吃不下去,干脆斜靠在优美的弧形椅背上,无聊地东瞅西看,但看得最多的,还是对面那个丫头。天水居士?这种雅号,恐怕是出自六哥之手。
山有凤知道有两道光跟扫描仪似的一会儿在她身上扫一趟,一会儿来她脸上逛一逛,当她偶尔回看过去时,便见到那双似能摄人魂魄的妖魅眼睛如同玫色无底洞,谁的自制力差,谁就会掉进去出不来!
暗自摇摇头,心里骂道:这个一脸妖媚的死狐狸精,别想拿小眼神儿勾搭我,老子可是有男人的!皓的眼睛是一种自然的舒心之媚,媚而不妖,但眼前这个,简直是火尾狐化身,从头到脚,满身妖气!
赫连玥见她对自己毫无反应,不禁有些挫败,多少妙龄女子在初次见自己时都会芳心暗许,只要简单地抛个眼神,她们就能不顾羞耻心地主动上来攀谈,哪像这个毫无礼仪的丫头,第一次在福满楼包间出现时,她就像看不到他和赫连蕴澜一样,完全忽视!今天又是这样,就跟他不存在似的!难道坐在这里的我是个连形状都没有的影子?果然是个不识货的乡野丫头!哼!
赫连蕴澜瞥了赫连玥一眼,没管他。不吃是因为不饿,饿狠了,看到个糙面馒头都是香甜可口的!虽然兄弟中他们四人走得最近,但四人私下的感情又各有侧重,尤其是现在,几乎已形成两派。他和六弟赫连皓互相信任,而赫连玥却与皇上走得最近,自由出入皇宫如同家常便饭,所以他来天水村,也绝不仅仅是对六弟无比想念却忍痛放弃的天水居士好奇。
山有凤看着依然一身似墨广袖锦衣的赫连蕴澜,这吃饭的姿态,啧啧,可真叫优雅!连端碗举筷的样子都令人有赏心悦目的感觉!
不过,她总觉得紧抿着嘴唇嚼饭,看着都好难受有没有?跟被粘胶巴住挣不开似的。
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是不是杨渤的好友先不说,但官职绝对比他高不止一级半级,一个妖媚如火,看似亲和容易接近,实则隐藏着淡淡倨傲和清高;一个寒冷如冰,表情长久不变,惜字如金,却气势压人,她就没见杨渤和费叔完全直起过腰!看来是朝廷大员啊!
不过管他们是要员还是汤圆,反正她就死猪不怕开水烫,既然他们有意不亮开自己的身份,她更没必要上赶着揭穿、没事儿找头磕!
虽然没有杨赛娥的配合,使她的七拉八扯有些单调,但总比死气沉沉的高气压好多了。但饭还没吃完,山有凤就听见一阵哭叫声冲进了院子:“凤姐姐!凤姐姐救我!凤姐姐救我!”
山有凤放下碗筷就跑了出去,定睛一看:“翠翠?”
跑得气喘吁吁的刘翠翠一跤摔跌在地,流着泪哭喊道:“凤姐姐!求凤姐姐救我!”
“这是咋的了?”山有凤忙过去扶她,刘翠翠却顺着她爬起后跪在地上不起来,“凤姐姐,我爹娘要我把卖了,求凤姐姐救救我!”
话刚落,刘翠翠的娘就更加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但不敢进院子,只站在大铁门外手指着刘翠翠骂道:“你、你个小、小贱蹄子!你、你给老娘出来!”
山有凤皱了眉,问道:“翠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翠翠哭得满脸是泪,抽抽噎噎:“我娘,我娘要把我拿去换牛!”
“什么?换牛?”
“冯湾村的赵家出一头牛给他哑巴儿子换媳妇儿,赵媒婆就找到我家说媒,我娘一口就答应了,说女子养到什么时候都是赔钱货,不如现在换头牛回来,人送出去,还能少在家里吃几年饭!呜呜,凤姐姐,我不想去,有人跟我说赵家儿子是哑巴也就罢了,可脾气还不好,喜欢动手打人,我好怕!呜呜,凤姐姐我好怕,好怕被他打死!”
屋子里,赫连蕴澜继续吃着饭没动,直到把碗里的饭吃干净一粒不剩,才放下碗筷。杨渤和费叔见了,也赶紧随着放下,像是掐着时间把自己碗里的饭赶在将军王爷之后吃完似的,早就听闻这位王爷爱军惜粮,所以两人的碗里也是一片光净。
早就觉得无聊的赫连玥立即起身站在了堂屋门口,一肩斜靠在门框上摇着折扇看热闹。
那个赵哑巴,山有凤好像听人谈论过,说是性格不好,脾气暴躁的很,又不讲理,只要言语不合、脾气一上来,不管是谁,举拳就打,连他自己的亲姐姐都挨了他的拳头!这翠翠要是嫁过去,十三岁的瘦弱丫头哪经得住?几顿打就得没了命!
山有凤安慰她道:“翠翠你先站起来,我来跟你娘说!”
从厨房里出来的孙思夏也过来扶她,温声道:“来,听你凤姐姐的话,先起来再说!”
刘翠翠这才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山有凤看着大门口的女人道:“我说刘家婶子,那赵家哑巴是个什么玩意儿,几个邻近的村子恐怕无人不知,你就能为了一头牛而把自己亲生亲养的女儿往火坑里推?这可是后娘才能干出的缺德事儿,你可是她亲娘,难道你心不疼?”
女人见山有凤开了口,不敢直接驳,换了语气好声道:“凤姑娘,不是我这个做娘的心狠,实在是家穷没办法!眼见着村里的人一个个都盖起了新房,可我们家连下田干活儿的牛都没有,到什么时候才能住上新房子?我们家人口多,你也知道,六个女儿长大后白白送给别人家不说,还要花钱置办嫁妆,哪儿置得起?等把她们六个都嫁出去,这个家就穷透,别说给我那小儿子盖房娶媳妇了,就是吃饭穿衣都不知道能不能裹得住嘴、遮得了体!请凤姑娘体谅,我不得不为这整个家打算啊!”
山有凤皱了眉,人人都想生儿子,刘家为了要儿子,一年生一个,肚子就没闲着,可前六胎全是女儿,到第七个若不是真得个男孩儿,就凑成了七仙女!
儿子是有了,可家却越生越穷,刘翠翠的爹一年到头穿草鞋,就没见他穿过一日麻布鞋!
孩子们的衣服是老大穿过后再传给老二,老二穿小了再穿给老三,就这样一直传下去,到最后因为年龄差别不大,已经分不出那些破旧衣服谁是谁的!
衣服破旧不说,还少得可怜,可女孩儿又不能像男孩儿那样八九岁还光裸着身子满村跑,最后就抢,姐妹们为了件破衣服抢得打架,不懂事的小弟弟还在旁边笑得幸灾乐祸。
刘翠翠是老三,前面两个姐姐也是早早儿就被嫁了出去,如今轮到她,她不想像姐姐那样认命,何况两个姐夫虽然不是富裕之家,可对姐姐还算不错,起码没有打得鼻青脸肿跑回来。是穷是富她不敢想不敢争,可也不能像赵哑巴那样坏啊,嫁过去一定会送命的!
见山有凤只是皱眉却不语,刘翠翠急了,冲门外喊道:“娘,你要是非逼着我嫁,就别怪女儿不孝了!与其被他打死,我不如跳河来得痛快!你们就等着抬我的尸体过去拜堂吧!”
山有凤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拍拍她的瘦弱肩膀道:“原来是头小豹子!不错,我就欣赏你这样不屈服的烈性子!咱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别人操纵!”
听最厉害的凤姐姐夸奖自己,翠翠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我是被我娘逼急了。”
“嗯,你娘这一逼,倒逼出了你的本性,让你亮出了小爪子!行!很好!我问你,如果让你去窑上干活儿,你怕不怕苦、怕不怕累?”
刘翠翠惊喜道:“不怕!凤姐姐我不怕!只要凤姐姐收我,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干!”
山有凤点点头,转而对大门口的女人道:“刘家婶子,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把她嫁出去省几年口粮、省下嫁妆,再顺便换回一头牛,如果我说我付钱请刘翠翠上窑、她不但能赚钱养活她自己,还能拿钱贴补家用,你可愿意退掉这门亲事?”
女人想了想,撇撇嘴:“那又有什么用?我家还是没有牛!”
“就算她只是个普通的制坯工,干上两年的钱存着不动,也够你家买上一头牛,两年之后,挣的钱还是刘家人用;可如果你把她嫁出去,而我还用她,那她这辈子挣的所有钱都将和你们刘家无关,全得交给她的丈夫和婆婆,你自己算一下,哪样合算?”
“这……”还用细想吗,肯定是不嫁才不亏,“可是,那还得等两年才能买上牛呢!哪有这个快!”
山有凤摇摇头,这女人把账算绝了!“刘家婶子,我俩做个交易吧?”
“交易?什么交易?”
“只要你把翠翠的婚事大权交给我,从此不得过问,我不但让翠翠上窑,还可以答应让你的其他女儿长到十五岁时都到我的窑场上工!你可要算清楚,她们几个加起来挣的钱,不但能帮你买回几头牛,买砖盖房娶弟媳妇儿都不成问题!怎么样?”
女人脸上立即露出喜色,可想想自己的女儿,婚事大权却交给外人,又有些纠结。
山有凤又道:“人要看得长远,不要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失去大好机会,这么多女儿进了窑场,必然会和我们山家两位哥哥接触,如果其中一个能和我哪个哥哥配上姻缘成为亲家……”
说到这儿,山有凤故意停住嘴,由她自己去联想。
那不就能和财主山有凤成为亲戚?女人眼前一亮!而且听说凤姑娘早前是把窑场挣的钱分成三份,凤姑娘自己得六成,那两兄弟各得两成。在天水村外各处建了分场后,又调高到凤姑娘得五成,兄弟俩各得两成半!据说凤姑娘放了话,只要山有林负责把砖卖到南郡以外、山有路培养出的烧窑师送往各处后本分可靠不出漏子,到时利润分成还会调整上升!
几个女儿都进窑场,山有林或山有路若看中哪个,不管和山家哪个成为亲家,那都能跟着成为天水窑场的半个东家啊!
这么一往深处想,女人就觉得是喜从天降,再也不犹豫,赶忙点头答应:“凤姑娘是能人,凤姑娘说的话都有道理,我们家就依从凤姑娘的意思!”
“嗯,”山有凤淡淡点头,“那就把村正鲍叔请来作个证人,再写份东西作为物证,免得到时我们哪一方反悔又拿不出证据,你说呢?”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女人忙不迭地答应,这会儿她不怕自己反悔,倒是怕山有凤反悔呢!
鲍永才被孙思夏请来,当即把一切该办的都办好,山有凤才问道:“翠翠是不是还没吃饭?”
刘翠翠摇头:“娘说若我不从,就让我别吃饭,还拿棍子抽打我!凤姐姐你看!”
说着伸出胳膊,撩起袖子,山有凤一看,果然有数道深深浅浅的红痕,皱着眉问道:“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娘、娘还打了我的背和腿,实在太疼,我才跑的,娘就一直追着打,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打扰凤姐姐求凤姐姐的,凤姐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明知道我家有虎,还往我家院子跑,也是被逼到份儿上了,凤姐姐不怪你!去让我嫂子给你上点儿药,换身儿衣服来堂屋吃饭!”
旁边的孙思夏立即牵住她的手道:“来,跟我去上药!”
小少女嘴巴倒是甜,不停道谢:“谢谢凤姐姐!谢谢孙姐姐!”
待两人走开,赫连玥才问道:“凤姑娘,你刚才说,你家有虎?”
山有凤淡淡:“是啊。”她才不信他们在这儿待了半天能不知道她家有虎。
赫连玥似恍然大悟道:“难怪马车进院后,两匹马一直踢踏不安,一定是它们嗅到了猛兽气息!那老虎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进月亮门,顺着竹林砖路到铁笼子就是,你自己去看,我再吃两口饭!”说着走进堂屋看看桌上的菜,对三人道:“费叔和两位大哥都吃好了吗?”
费炳应道:“我们都吃好了,丫头,你还没吃饱吧?”
“嗯,”山有凤坐下,“那你们喝喝茶,我再吃点儿!”
山石刚瘸着腿为几人倒茶,杨渤见了,上前道:“我来吧!”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您是客人,我来我来,您一起坐着休息就好!”山石刚坚决不让,山有凤笑道:“爹,我跟蛾子是好姐们儿,他现在是便服来我家作客,你别把他当县令,就把他当成我杨大哥好了!”
杨渤立即顺话走:“凤妹子说得对,就是这么说,所以还是我来吧!”
山石刚还是不依:“你杨大哥那也是客人,这么大老远的来,哪能让他自己倒茶的道理?”
山有凤笑道:“我说爹,你就没看出来杨大哥其实是想借花献佛吗?他这是要用咱家的茶招待他的好友呢!你就赶紧成全他吧!”
“啊?哦哦!”山石刚这才明白,忙松了手。
杨渤不好意思道:“这点儿小心思都能被凤妹子看穿了!”
“行了吧啊,谁能看穿你的心思?我要不那么说,我爹就不放手,你俩在那儿争得情深意重,那两位大哥会渴成干巴泥鳅!”
赫连玥媚眼一斜:“你这形容,可真有新意!”
正好刘翠翠换了她的衣服走进来,衣服有些大,山有凤招呼道:“翠翠过来吃饭,估计你回去你娘准得让你干活儿,吃完饭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午,养养伤。但不要乱跑,院子里又是马又是虎的,别伤了你!”
“嗯,谢谢凤姐姐!”
“嗯,我看好你!吃饭吧!”
赫连玥撇嘴笑:“人家谢你,你还真答应!不是该说不必客气吗?”
山有凤翻了翻眼白:“我帮她是我的心意,她谢我是她的心意,我收了她的谢意就是等于收了她的心意,这么简单,很难明白吗?嗳?你不是要去看虎吗?怎么还在这儿?”
赫连玥被绕得头晕,没好气道:“你这个主人不陪着,我自己去,若是咬花我的脸,你赔得起吗?”
说我是主人,你果然是知道的,山有凤道:“是赔不起,那我吃完饭陪你吧!”
饭后,山有凤陪着两位贵客走到铁笼子外,“这就是我家小牙儿!”
两人向笼内看去,只见一只猛虎伏卧在笼内的木板上,最里面的拐角处挖有专门的排便沟,显然是用砖石铺砌的,窄沟向外延伸,沟内地面由高向低,便于冲水流走,虽有异味,但并不过于刺鼻。
小牙儿见是陌生人,立即虎目圆睁露出凶相,山有凤手心朝下于空中轻拍两下安抚道:“趴下睡你的。”
赫连玥见冲他们呲牙的猛虎果然又把头贴伏在地闭眼睡去,惊奇道:“它能听懂你的话?”
“呃,偶尔能听懂吧!”
“厉害!没想到你还是驯兽师!”赫连玥扭着妖身两步挪到她身侧,没骨头似的用手搭她肩上一趴,“凤儿,能不能让我摸摸它?如果我摸它,它会不会咬我?”
山有凤被他毫无预警的一趴,压得右脚往前哧出半步才撑住身体,没好气道:“你能不能自己站好?”
“为什么?借力很舒服啊!”
山有凤无语,心里骂娘,你是舒服了,老子不舒服!“我说大哥,男女授受不亲!”
赫连玥故意惊奇道:“咦?你竟然知道这个?”
山有凤眼睛朝上直翻直翻,转头道:“你——”
两人都愣了!
想把脑袋也磕在她肩上的赫连玥,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头,然后好巧不巧的,两人唇贴唇!
“啊!”两人同时被火烫了似的各自向后跳开,为了解除尴尬,山有凤匆忙中不合时宜地随口蹦了句:“一个大男人还擦香粉,切!”抛下众人扭身就走!
杨渤和费炳本就在三人身后,虽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但并没有看清。而赫连蕴澜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实实在在,雪峰双眉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瞬即恢复原状。
有了这个小插曲,山有凤又跑了,四人只能离开虎笼,坐车回城。山有凤早就调整好状态,无意中碰到一下人皮而已,有啥大不了的?最后还泰然自若地将他们送到村口!
杨渤和费炳一人赶着一辆马车,在百姓眼中权力很大的父母官和六王爷的属下,此时都沦为赶马车夫。
赫连玥没骨头似地斜靠在马车的厚软锦垫上,越回想,越觉有趣,脸上不自觉现出妖媚笑意。
赫连蕴澜端坐在马车坐椅上,肩背挺直,双唇自然而抿,似闭目养神,脑中却忆着今日所见所闻,新式砖瓦房,新式大门,笼中的猛虎,天水村的八封格局……
山有凤掏洞掏啊掏,挖了大半夜,才叫醒梅映雪、孙思夏一起把土运出来,山石刚在外把风加接应。待他们再次睡去,山有凤出门进山,在修炼中睡了一觉,中午吃过饭,阳光洒满院子,山有凤放出小牙儿,将它拴在院亭柱子上,自己搬把椅背倾斜度更大的竹椅放在旁边,又放张方凳搭放双脚,长裙顺势在凳与椅之间垂下。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脸上,小牙儿也和主人一样眯上眼,一人一兽一起晒太阳甩大觉。
孙思夏轻手轻脚地翻晒着草药,梅映雪一脸满足地缝制着手中的冬袍。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院墙外侧,下了马车走上数步到达铁门外的赫连蕴澜和赫连玥,看到的就是这样温馨祥和充满暖意的一幕,但最惹人眼球的,还是卧在山有凤椅子边的温驯猛虎,他们从未亲眼见过人与猛兽这样和谐相处的情景!
那丫头似是做了什么好梦,目力极好的赫连蕴澜,看到她露出甜美的微笑。
山有凤梦见了她的皓,两人手牵手在天空中飞呀飞,不时扭头相视一笑,爱意满满!可转眼间,皓却从空中掉了下去!
“皓!皓!”山有凤大叫着。
“凤儿!你怎么了凤儿!快醒醒,凤儿快醒醒!”梅映雪和孙思夏都呼唤着,可有猛虎在旁,并不敢靠得太近。
从梦中被唤醒的山有凤睁开眼,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吓得炸出了汗!
“没事没事,就是做了个梦,你们不用担心!啊,晒得眼睛有些花,看东西都是绿的!”
孙思夏轻声道:“是不是梦见皓公子了?”
山有凤愣了下,回想后才摇头道:“没事没事,梦是反的,梦都是反的!不可信,不可信!”
赫连蕴澜心下叹息,六弟,她满心满脑都是你,你让我替你娶她对她好,就算我肯,她也未必愿意啊!既然她如此深爱着你,相信她根本不会介意,你又何必自行盖棺定论一意孤行呢?何况若她介意而放弃你,那也只能说明她不够爱你,那我替你娶她也并不值得,可说毫无意义。
若告诉她实情,而她仍非你不嫁,你定会怨我;若不告诉她,又如何能试探得知她对你是否真心实意?
山有凤打开铁链,骑上虎背,对梅映雪道:“娘,我带小牙儿出去遛遛!”
梅映雪应道:“哎,去吧!”
孙思夏道:“妹子要不要带上弓箭?”
“嗯,劳烦嫂子!”
接过弓箭,山有凤骑虎出门。
待她拐弯不见,退到另一边院墙拐角的赫连蕴澜和赫连玥才步出,“杨大人!”
杨渤立即躬身应道:“是,两位王爷这边走,下官带您们从其它巷道过去!”
这样既能让他们观察凤姑娘,又不会被她发现。
山有凤骑在虎背上,想到梦境,心里就有些惊惧和烦闷。
一群从北方飞来的迁徙之鸟,带着鸣叫出现在空中,山有凤心烦意躁下抬臂举弓,向天空一箭射出!
“嘎!”一只灰雁中箭,凄声叫着一头向地面栽下!
巷口的赫连蕴澜眉梢浅浅一挑,赫连玥轻声惊道:“举箭就射,都不需要时间来瞄准就能射这么准?”
杨渤心下叹道:“难怪赛娥缠着她不放,乃世间奇女子啊!”
三支箭毫不停顿地同时上弦,箭尖儿快速朝天,一次三连发,似乎只听到一声“嗖!”
三箭齐发,三箭齐中!三只灰雁同时往下坠落!
赫连玥没打开的折扇置在唇上轻呼:“惊弓之鸟也能三箭齐中,二哥,这是神技啊!梁国整个军中都没有这样的神射手吧?哎呀可惜了,可惜了,不但身为女子,还隐身于农家,不然还真是被埋没的大才!”看了看落在远处的灰雁,忽然问道:“杨渤,她不捡回去吗?放那儿岂不会被别人捡走?”
杨渤带着浅笑答道:“回八王爷,估计天水村还没有人敢捡凤姑娘射来的猎物!”
“哦,是这样!这么说,天水村等于是她的天下她的地盘儿了嘛!”
“王爷,这……”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赫连玥拍拍他的肩一脸狐狸笑:“我就随意说着玩的罢了,你看你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的家——”
话未说完,那边就传来山有凤一声大喝:“嚯!”
山有凤双腿一夹虎腹,一手执链,一手按扶虎背,一声口令之下,小牙儿展开四蹄,虎步生威,驮着主人山有凤快速向山林冲跃而去!
“天啦!”这回赫连玥惊得真张开了嘴!
赫连蕴澜的古潭双眼,更加幽深!目送一人一虎冲进山林,转身就走!
杨渤立即跟上,赫连玥走了两步又回身看一眼,才跟随而上。
一声虎啸传来,三人的脚步同时顿了顿,赫连蕴澜再次率先上了马车。
此时的山林里就如鸡飞狗跳的农家院儿,林中各种动物全都瞬间四散奔逃,即便是正吃着口中食的,也吓得屁滚尿流丢下食物,肚子饿不饿的是小事,逃命才最当紧!
因为杨县令在外赶车,所以马车里的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说话。赫连蕴澜的眼前现出山有凤她娘的样子,那眉眼……
夜里,赫连玥来到赫连蕴澜的房间,一屁股斜坐在椅子上:“二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圣旨?”
赫连蕴澜微微点头:“试探她!”
“你用假圣旨试探她?二哥,你知不知道这事若是传出去,皇上会怎么想?”
“你知我知她知,事毕当即告诉真相,她不会怪!”
赫连玥蹙了蹙眉:“你对她这么有把握?”
赫连蕴澜抿唇不语。
第二天,山家主屋。
“什、什么?六王妃?”山有凤惊叫道。怎么才隔了一天,杨渤就又带着一座冰山和一座火山来了?不但不让人清静,还带来这么一个爆炸性新闻、一个令她惊诧又火大的圣旨!
梅映雪见有马车来,不问是谁,早已躲进卧房,没想到丈夫和儿媳妇随杨大人一起离开后,竟听到这等不得了的大事。她控制着自己忍着没说话,听完再说。
赫连玥妖娆一笑,无骨身段扭到她面前:“是啊凤姑娘,天水居士之名如今已响彻京城,皇上和文武百官无人不知,六王爷知道你来自他选中的养老之地,直道是有缘,所以向皇上讨了这份圣旨,要封你为侧妃!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大喜事啊!”
山有凤怒声道:“喜你个大头鬼!谁想当你找谁当去!我告诉你,别说侧妃,就算是给我正王妃之位,我也不稀罕!皓是他的属下,他怎能不知我是皓的人?抢自己属下的女人,他算什么男人?算哪门子王爷?别替皇家丢脸了!”
赫连玥愣住,这丫头是不是胆子太大了点儿?连当朝王爷都敢骂?看了眼赫连蕴澜,赫连蕴澜只淡淡说了一句:“抗旨不遵,斩!”
山有凤把手中的圣旨往地上用力一摔,还用脚连跺带踩一番,吼道:“死就死,有什么了不起?老子生是皓的人,死是皓的死人,别妄想拆散我们!”
赫连玥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赫连蕴澜瞥他一眼,他才轻咳一声忍下。
赫连蕴澜冷冷道:“那就自尽吧!”
山有凤看了看桌上的酒盅,难怪带着酒壶一起进来,合着是早已准备好两条路给她选!
端起酒,山有凤想着死前也要骂个痛快,手指着赫连蕴澜道:“你个心狠手辣的死面瘫冰雕脸!”又转向赫连玥:“你个蛇蝎心肠的狐狸妖货!你们俩吃了我的喝了我的,才来要我的命,真是不要脸!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在这儿逼死我,也别以为不会有人知道——”
嗳?等等!我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他们让我喝我就喝?我傻了我!
把酒杯往地下一掼,山有凤嘿嘿笑了起来:“你们让我喝我就喝?你们让我死我就死?想得美!今天你们没带一兵一卒,就算你们俩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等我把你俩都打死,肉煮熟喂给小牙儿,骨头往山沟里一扔,老鬼知道!”
卧房里的梅映雪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刚才忍住没有冲出去,不然这会儿一定会成为女儿的累赘!凤儿,如果他们执意要你的命,你就放开手脚吧,娘不介意再逃亡一次!
被骂得变了脸还没来得及发作的赫连玥听到这里,嗤笑道:“打我们两个?就你?别以为你打了只被驯养过的虎就了不得了,能治你的人大有人在!”
赫连蕴澜却问道:“那杨大人呢?”
赫连玥接道:“就是,照你这么说,连杨大人也一起杀掉灭口?”
杨渤?山有凤犹豫了下,“若他不知情,我定然不能乱杀无辜,如果他知情,便是伙同你们一起来害我,杀之也无不可。”
赫连玥道:“知道我们来世宁城和天水村的,又何止他?你的费叔,你的好姐们儿,还有县衙的衙役,吃过饭的福满楼,你都要杀掉?”
“蠢货!干掉你们我就马上跑路,耽误时间杀他们做什么?”
“你——”赫连玥气得肺都快炸了,他长这么大被人骂的字数加起来都没今天多!可赫连蕴澜却打断了他:“你确定你的皓没变?”
皓?山有凤皱了眉,他走这么久,一直没有详细而确切的消息,她总觉得费叔有所隐瞒,可她相信他的隐瞒只是出于不想让自己过度担心。“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赫连蕴澜道:“他是属下,理应退出相让!”
什么!山有凤被打击到,声音都颤了:“你、你是说,是皓,他主动将我送给六王爷的?”
赫连玥冷哼道:“作为属下,命都是主子的,何况区区一个女人!”
“不,我不相信!”山有凤摇着头,“我不相信!”泪水盈满在眶中,却硬是不让它落下来。
“唉,不好玩儿了!二哥,可以结束了吧?”赫连玥叹口气道。
啊?正悲伤的山有凤半天才把这句话听进去,什么意思?
赫连蕴澜捡起地上踩满鞋印的假圣旨,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赫连玥拿起桌上的酒壶跟上。
山有凤愣住,这,这两人什么意思?
“耍你的!你个蛇蝎心肠的丑八怪傻瓜死丫头!”赫连玥走到大铁门处回头叫了一句。让你骂我,知道被耍,非得怄上个三天三夜不可!
山有凤快呆愣到石化,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看了看地上泼洒的酒液,拾起酒盅,闻了闻,难道不是毒酒?
被孙思夏确定酒中无毒的山有凤追出大门:“你个死冰雕!你个死妖孽!耍我你们开心是吧?啊啊啊!”
可到吃饭时,想明白了的山有凤,心情又变得格外好!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六王爷太重视皓、太重视皓这个属下,不然为何派两个人大老远的来试探她?他这是要确定自己跟皓是不是专心一意呢!
三天后,费叔来告诉她,来人走时留下话,若一年后皓公子不回来,她可以直上京都跟六王爷要人!
山有凤喜得梦里都要笑醒!皓,若六王爷一年后还是舍不得放你走,我可真去跟他要人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冰雕脸虽然够冷,不过他玩的这一出,却能让我确信皓既无梦中预示的那种生命危险,更不会背叛我。若真的需要去京城,那我就要挣更多更多的钱,不然一定会被人看不起的,我自己无所谓,可我不能让皓因为我而丢脸——即使他也不在意。他不在意,我更要在意。”
于是,从这天起,山有凤又陷入了不断修炼功夫、不断打猎、不断制调料、不断卖新菜品、不断发展扩大砖窑及销售的疯狂陀螺模式!
梁国京城。被人称为逍遥王的恒王府里,赫连玥笑得那叫一个妖娆多姿:“死面瘫,冰雕脸,哈哈哈!六哥,你没听见那丫头——啊,二哥!”
走过来的赫连蕴澜黑着脸:“八弟很闲的话去军中玩吧!”
赫连玥立即怂:“啊啊,我想起我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还没办,二哥六哥,八弟我就先走了!”
看着脚底抹油开溜的赫连玥,赫连皓摇头轻笑:“装了几年妖精,如今却改不过来了,也真是难为他!”
当初加上老四——也就是当今皇上赫连彻陵,四人成为一个团体。
除了赫连蕴澜年龄稍长,老四、老六和老八年龄相差都不大,父皇皇妃众多,虽然每年都会有人滑胎,但也会有几个后妃正常产子,除了身为老大的太子和排行第五的五公主,老三和老七相继出了意外而丧命。
赫连蕴澜觉得他们的死亡都不正常,所以暗中冒险调查,终于弄清是太子的人下的手,因为那段时间太子犯下过错,有大臣提议重立储君,所以最被大臣们看好而投靠的三皇子和七皇子便成了太子党的肉中刺……
从那天起,被告知真相的另三人与赫连蕴澜暂时结盟。
但太子一派根基大,他们三人太弱,以当时的年龄和势力,即使抱成团儿,也很难与其抗衡。
经过商讨,赫连蕴澜随军前往边境,避开保命的同时谋求以立功来掌握兵权;赫连皓则整日外出贪玩游逛连书都不读;赫连彻陵在宫内和母妃闭门不出,跟任何大臣贵族富商都不结交,总是一副胆小怕事好欺负的样子,常年示弱;而连自己母妃样子都没见过的赫连玥,便利用自己的相貌扮起男女不清的妖人,毫无堂堂皇子仪容,即使被人当面耻笑背后唾骂也毫无羞耻之心。
可即使如此,赫连蕴澜的母妃还是在宫斗中香消玉殒,与从小母妃就被宫斗致死的赫连皓一样成了没娘的孩子。
赫连玥走在前往皇宫的路上,妖娆风流之态下,是一颗受伤而无奈的心。当初之所以专心投靠赫连彻陵,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和条件登上那个最高位置,而表面懦弱、实则能极度忍耐的赫连彻陵,却是那个替代太子的最大可能,他不仅能装能忍,还身在皇宫,并且有母妃相助齐心筹划,若太子倒台,储君位子便非他莫属。赫连蕴澜即使手握兵权,也不能谋反篡位——无论父皇在与不在!
皇宫御书房。
“皇兄,你让我去考察天水居士,没想到还真探出不一样的真东西来!”赫连玥稍稍歪坐着道。
有着一双俊目星眸的赫连彻陵从御案后抬下头,又继续看奏章,只待他自己说。
赫连玥不能长久卖关子,向前倾了倾身道:“臣弟此次奉皇兄的密旨南下,还真是收获多多!最大的消息就是,天水居士居然是个女的!”
赫连彻陵手一顿:“女的?”
赫连玥看着他无比肯定地点头。
年轻的帝王蹙了蹙眉,问道:“几十岁?”
“几十岁?哈哈哈!”赫连玥忍不住大笑,“皇兄,人家可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女!”
“什么?”赫连彻陵猛然放下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