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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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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提牢是一个人力挖成的山洞。

    山洞长而曲折,只有一侧是牢房,另一侧每隔几步便镶着一盏油灯,灯火通明的。

    进去后先是一段约五丈的路,拐过一个弯才能看到第一间房。由于牢房整体呈弯折的形状,每走过几间便需要拐弯。他们进来的这一路,前面的牢房都完好无损,也基本都关着人,直到拐了五个弯才见空房多起来。

    带路的武当弟子在第六个弯过后停下,指着中间的牢房道:“独眼李就是被关在这里的。”

    周围仍留着打斗的痕迹,对面的油灯被打歪,要掉不掉,地面还有干涸的血迹。众人查看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又询问地看了一眼晓公子。

    叶右站在师兄身边,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的目光。

    葛帮主见他还是没搭理他们,忍不住凑过去,低声问:“不是说有试药的?”

    叶右无辜道:“我只是猜测而已。”

    葛帮主一怔:“那这、这……黑子不是想将人们引来么?这看着没问题啊。”

    叶右道:“葛帮主不妨先逛完一遍再说。”

    葛帮主应了声,他原本就是打算逛完它。

    盟主几人都是老江湖,也不会只看这一点,同样想从头到尾地转一遍。武当弟子于是听话地在前面领路,带着他们进了牢房深处。

    越往后走,空房越多。

    魏庄主问道:“这么多间空着的?”

    武当弟子道:“嗯,一般都是先住外面,再往里面住,可若犯的错比较大,也是要住在里面,这些有的是一直没住过人,有的是因为犯人住的年头太久,上了岁数或旧伤复发去的,所以就空下来了。”

    闻人恒问道:“谁住在哪间,有记录么?”

    武当弟子道:“有,都在外面的薄上写着。”

    闻人恒示意手下去取,顺便将来访登记的名单一并拿来,然后继续跟着他们,片刻后,只见油灯断开,前面的牢房皆沉入一片黑暗里。

    武当弟子道:“再往前都是空房,没有点灯,不过在最里面有两个病着的,先前本来住在外面,但周围有人不喜欢药味,天天嚷嚷,师叔为了图清净,便吩咐我们把他们挪到里面去了。”

    盟主道:“去看看。”

    武当弟子“哎”了声,提起放置在墙角的一盏灯笼,尚未点燃,只听闻人恒道:“不用灯笼,你把这一排的油灯点上,我们想都看一看。”

    “可这里面都没有油,得先添才行,”武当弟子为难地看着他,“我没带着。”

    叶右体贴道:“那算了,就这样吧。”

    武当弟子不认得他,迟疑地看看闻人恒和几位前辈,见他们似乎没意见,心里对这公子的身份不免有些好奇,带着他们去了里面。

    牢房并没有剩下多少,他们拐过几个弯就到了尽头。

    墙上亮着三盏灯,照着对面的两间牢房,那床上都躺着人,察觉他们来了也没动弹,只有身上微微的起伏证明还活着。

    空气里药味蔓延,能知道他们喝过药,但这一路过来却没见着有哪里像是药房。盟主望向他们:“都有什么看法?”

    葛帮主道:“先让方小神医看看他们得的是什么病,再闻一闻这个药味有没有古怪吧。”

    盟主点头,扫向人群,结果从晓公子嘴里得知方小神医听说武当有人受伤,便跑过去给人家看伤了,压根没进来。

    闻人恒道:“不用那么麻烦。”

    话音一落,刀疤男带着两本册子恰好去而复返,将东西交给了门主。闻人恒翻开查找片刻,回到了“无色血”住过的牢房前,简单向里看一眼,客气道:“钥匙。”

    武当弟子一愣。

    叶右含笑解释:“我师兄的意思是打开看看。”

    武当弟子很困惑:“可人都跑了,打开能有什么用?”

    叶右笑眯眯地道:“兴许是跑得太匆忙,留下了宝贝。”

    武当弟子道:“公子说笑了,他们进来时便被搜过身,不会藏东西的。”

    叶右道:“但我不死心非想翻一翻,若真翻着,分你一半怎样?”

    武当弟子尚未开口,丁阁主便冷然看了过来,盟主几人一时也看向了他。武当弟子顿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不敢耽搁,抖着手为闻人恒开了门。

    闻人恒从对面的墙上摘下一盏油灯,拿着进去,四处打量。

    葛帮主问道:“找什么?”

    “黑子想把人们引来,用了‘无色血’与‘独狼’,若他们都还在,等人们赶到,菩提牢这边只需大大方方地亮出这两个人,然后告诉人们传闻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便行,但巧合的是菩提牢这边真出事了,”闻人恒走向木床,说道,“所以我想,黑子用这两个人恐怕是别有深意,他或许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他把凌乱的被一掀,用油灯一照,在床中间随意抹了一把,回到武当弟子的面前,伸出满是尘土的手,问道:“他不是才跑不久?床上怎会落满了灰?这被子是你们最近新放的吧?”

    武当弟子的脸色变了变,再开口,连声音都是紧绷的:“他……他不常睡床的。”

    闻人恒的语气很温和:“那他是喜欢裹着被子坐在凳子上睡?”

    武当弟子猛点头。

    “一般这种情况,被子会经常蹭到地,边上肯定脏得不行,”闻人恒问,“你要不要进去看看,那被子干不干净?”

    武当弟子张口想垂死挣扎地解释一句,只听闻人恒好脾气地问:“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这被子是刚洗过的?”

    他自始至终都很斯文,心平气和的,但就是这般的慢条斯理,竟让人觉得压迫,甚至要喘不上气。武当弟子的话被他堵回去,感觉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好像要把衣服都浸透了,这时闻人恒不紧不慢又加了一句:“看来得去把玄阳道长找来。”

    武当弟子彻底崩溃,膝盖一软跪倒,哭道:“闻人门主饶命,不不不关我的事!”

    闻人恒问:“‘无色血’他们人呢?”

    武当弟子摇头,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闻人恒道:“那我换个问题,菩提牢有人逃跑这事,是你们听说传闻后故意弄出来的,对么?”

    武当弟子的脸色惨白,抖得更加厉害。

    盟主等人的表情顿时难看。

    丁阁主冷哼一声,根本不和他废话,直接吩咐手下把人绑了,握着剑直奔牢外,显然要去找武当的掌门玄阳道长对峙。

    叶右慢悠悠跟着他们,等回到最初几间完好的牢房时,便找了一个人问道:“前些日子这里出了事,你们知道么?”

    盟主几人一停,看向牢里的一个大汉。

    大汉道:“知道啊,那么大的动静呢。”

    叶右问:“都听见了什么?”

    “听见有人喊把人放下之类的,然后好像打起来了,再然后一窝蜂地跑了不少人,他娘的!”大汉一脸不忿,估计很想跟着跑,但没说出来,问道,“还追得回来么?追回来是不是得多关几年?我觉得一定得多关关,省得下次还敢跑!”

    叶右笑了笑:“那你看清都有谁了么?有独眼李么?”

    大汉道:“有,第一个跑的就是他,后面一堆人挤在一起,好多都不认识。”

    叶右问:“一个都没认出来?”

    大汉想了想,正要回答,突然回过味:“哎,我若说了,你们是不是得给我减几年刑?”

    叶右笑眯眯地道:“这个我不清楚,但你若一直不说,兴许他们会多关你几年。”

    大汉瞪眼。

    叶右道:“菩提牢有本册子,你不说,我们一样能对出来。”

    大汉立刻不屑:“拉倒吧,就你们……”

    他说着猛地一停,改了口,“告诉你们便是,我还认识一个,人称‘长剑麻’,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他们跑得太快,我没等想细看,那钥匙就扔过来了,我哪还有心思看别的。”

    魏庄主诧异问:“那你怎么没跑?”

    大汉张嘴就来:“咱这么听话,哪能干逃跑的事啊!”

    众人一齐怀疑地盯着他。

    大汉基本都能认出这些泰山北斗,被他们一看,多少有点气虚,干咳一声道:“我要是能够得着钥匙也就跑了,”他记起那晚的事,生气地指着旁边的牢房,痛心道,“结果钥匙掉在她那边了,她一伸手就能拿到,但她偏不肯拿!”

    众人立刻看过去,只见旁边的牢房关着一个女人,早已妩媚地斜靠在了栏杆上,见他们望着自己,笑吟吟地抚着长发:“想问我为何不跑?简单,因为奴家还有两个月就刑满出去了,傻子才跑呢。还有,这位公子不知怎么称呼?”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闻人恒:“公子长得可真俊,成婚没有?”

    闻人恒温和道:“没有,但快了。”

    众人都很惊讶,齐刷刷看向闻人恒,又心思各异地看了看他旁边的晓公子,耳边听着女人幽幽的叹气:“可惜了。”

    几人问不出别的,不再停留,出去了。

    叶右看着他家师兄。

    闻人恒道:“想问刚才那事?”

    叶右审视他:“你好像不是说着玩的。”

    闻人恒叹息似的道:“嗯,这些年我一直操心你的事,没想过成婚,如今你终于回来,身上的伤眼看也快好了,算是去了我一块心病,我觉得我也该成个家了。”

    旁边的秦月眠和刀疤男不约而同扯了一下嘴角,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除非他指的是娶他师弟,这还可信点。

    叶右的心思转了好几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嘴上问:“师兄想找个什么样的?”

    闻人恒道:“顺眼点,听话点,别总是惹我生气的就好。”

    叶右道:“到时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闻人恒微笑:“放心,少不了你的。”

    几人说话间迈进小院,叶右扫见丁阁主已经对上了玄阳掌门,便收起纷乱的思绪看向他们,只见玄阳掌门神色一凝,差人把和真道长请了来。

    和真道长是武当派专门负责看管菩提牢的人,每隔一个月便会带着人过来轮值。

    他四十多岁,有一对三角眼,下巴吊着一撮山羊胡,脸色很白,也在前些天的□□中受了伤。

    他本以为掌门师兄是想询问经过,可当瞅见被绑住的那名武当弟子,神色不禁变了变。

    玄阳掌门把盟主他们查到的事对和真道长一说,问道:“这怎么回事?‘无色血’和‘独狼’人呢?少林先前没听见你们鸣钟,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不是,”和真道长急忙辩解,“独眼李的事是真的,我们本想跑出来敲钟,可都被他打晕了。”

    玄阳掌门问道:“那‘无色血’和‘独狼’呢?”

    和真道长僵了僵,跪下去,艰难道:“回掌门,他们……已经死了。”

    他缓了一口气,快速解释:“那时他们刚被关进来,不服管教,天天责骂门下这些弟子,还出言不逊,诅咒少林和武当的都不得好死,我……我一时气不过就对他们用了刑。”

    玄阳掌门神色不明地盯着他,忍着怒气问:“这话是真的?”

    “是真的,我一直都没敢说,”和真道长道,“前几天独眼李的事一出,我一时鬼迷心窍就把他们两个人也算进去了。”

    玄阳掌门道:“那假扮他们的人怎么就挑上这两个了?”

    和真道长急切地摇头:“这我真不知道啊!”

    玄阳掌门的脸皮动了动,勉强压住火,把负责看守的弟子全叫了来。闻人恒知道他要问话,插了一句嘴,提议说不如把人全隔开,所有的问题都问一遍,这样哪句话是真是假也就一目了然了。

    玄阳掌门看他一眼,同意了。

    和真道长霍然看向闻人恒,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闻人恒对他微微一笑,目送玄阳掌门把那几个人分别叫走,带着师弟准备跟去听听。他扫见少林的人在不远处站着,说道:“少林和武当一个月才换一次,菩提牢已建了十五年,这些年都没出过事,少林应该也不干净吧?”

    叶右道:“谁知道,不过人无完人,是人便有贪念,或可大可小,或对人对物。”

    “嗯,就是不知他们是怎么被收买……”闻人恒说着一顿,突然问,“是人便有贪念,你呢?”

    叶右望着他:“我当然也有。”

    闻人恒道:“哦?”

    叶右道:“比如说现在,我的贪念便是尽快找回记忆,师兄你呢?”

    闻人恒一本正经道:“希望早日成婚。”

    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