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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皇帝充实后宫,选功勋之女册封为妃。
几辆富丽宽阔的马车运送十二名妙龄少女驶出了紫金庄,她们分别是陆明山名义上的孙女、侄孙女还有外孙女。
陆源皱着眉看了眼陆明山,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你觉得我做得出格了?”他问道。
陆源沉声道:“祖父想让京中放心紫金庄,只是……并无什么必要。”
“呵呵,源儿,凡事总要未雨绸缪的好。”陆明山面上却无几分笑意,“这龙座上的主人换了几个,与我们并无几分干系,他郑昭要做开国的贤君,我让他晓得紫金庄的忠心便好。”
陆源低头道:“是。”
陆明山便抬了抬眼皮,道:“你带回的那女子,打算如何处置?”
陆源面色微有些阴沉,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哼。”陆明山道:“我还记得,她是钱王方国维的姬妾吧,方国维却因她而死。几年前廖水之役,方国维的妻弟陈素本镇守建州城以备钱王后援,不知怎地被她蛊惑,尽出三万精兵,直取汸鹿。钱王中了当时任统军左将明晔的计谋,断了前程,退回建州之时,只余一座空城,最后自刎城头。陈素失了主子,只得降了明晔,做了郑昭的马前卒。真是红颜祸水,你还是早些将她了结了才好。”
陆源脸色越加阴郁,只道:“孙儿心中有数。”
“你去忙吧。”陆明山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多说几句便要闭目养神。
陆源出了鸿雅居,深深吐了一口气。
一旁的孟介上前低声道:“老太爷将素衣也送去了。”
陆源紧紧皱眉:“嗯。”
孟介道:“公子早已将素衣另作打算,她若进了宫,那玉明洲那边怎么办?”
陆源微微摇了摇头:“老太爷越发固执,他要做的事,谁拦得住?”
孟介无奈地跟着叹了口气。
远处却传来隐隐的歌声——
江南秋来百花凋,
女儿对镜泪迢迢,
可知春时牡丹盛,
却无折花有情人……
阿音倚着水榭旁的美人靠,自弹自唱江南小调,“……而今满江荻花瑟,孤雁来时双雁归……”
她抬起眼,看了眼缓缓走来的陆源,依旧唱道:“伶人唱叹千秋曲,不过情深情浅时,——富贵转瞬消,红颜已凋亡,望断清江水,谁记百花凋……”
“天地广阔,以你的手段,哪里去不得,你为何要留下?”陆源问道。
阿音笑了一声,娇声含情道:“奴,只是仰慕大公子的人才罢了,难道还要什么别的理由么?”
“你!”陆源猛地盯着她,阿音含笑以对。
他冷声道:“我没有心情与你兜圈子。”
“呵呵——”阿音轻笑:“对啊,天地广阔,自然处处可去。”
她拨弄了几下琴弦,呼出一口气,是一片白雾,“大公子这几日进进出出,甚是忙碌,是又要算计哪一个呢?”
陆源皱眉。
阿音看着他,又娇笑几声,似乎他心情不愉快几分,她便舒畅几分,而后道:“紫金庄散尽了家财作的这一桩好买卖,如今是要到了本利皆收的好时候,不知大公子是先要扒了哪个倒霉鬼的皮呢?”
陆源面色如冷霜般看着她,阿音微微抬起下巴,媚眼如丝,却令人瞧不出半点风情,只有发冷的笑意。
陆源深深吐了一口气,道:“你想要什么?”
阿音低低笑了一声:“我么?我见有人作官发财,心里不大舒服,只要几颗头颅,几条人命,足矣。”
陆源唇瓣微动:“呵——几颗头颅,几条人命,庄姑娘好歹毒的心肠。”
阿音大笑,笑不能止,连将头上的珠钗都摇晃地叮叮当当作响,“大公子过奖了,只是——妙得很,巧的很,我要杀得人,正是碍着大公子发财的人,你我互相帮个忙,事了之后,我便走得远远的,今生今世,再不出现在你面前,如何?”
陆源深深地盯着她,她依旧笑着,唇角衔着几枚碎发,薄唇上是殷红的口脂,却被发丝划过,脸颊上便有了几缕红丝。
陆源觉得那红如此的刺目,比鲜血都令人心悸,他便转过头,不去看她。
“很好。”他道。
阿音又笑了,她站了起来,对着他风情万千地行了一个礼,随后转身,那面上的笑意便如秋尽时梧桐枝头的最后一片枯叶般转瞬间落去。
陆源听着她赤足踏着木屐渐渐远去的声响,咯棱——咯棱——咯棱——不由深深地闭上了双目……
又一夜,还是一场夜宴,美酒、美人……
自古,成王败寇,那些失败者已经埋骨不知何方,而所谓的成功者,也不过是在人世苟活几日罢了,那失败与成功,又有什么重要?阿音看着水榭中此刻正酒浓歌浓的豪宴,低低笑了两声。
今日,有贵客。
紫金庄的酒宴委实太过奢靡了,无论是唱着艳曲的优伶,还是美丽绝伦的舞姬,或者是那雕梁画栋的庭院,珍奇的器具,手艺高超的厨子,抑或海内难寻的食材。这一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眼睛看来这般富丽而堂皇?阿音思之,似果有疑惑,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
有人已经醉了,踉踉跄跄地被数名妙龄少女簇拥着出门,他虽然醉了,面上却还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阿音嘴角撇过一丝冷笑,转身离去。
“啊呀!将军——”少女嘤咛一声,吃吃笑了起来。
这将军嘛,自然也笑,笑得却有几分不堪入耳。
随后,陆源也自水榭出来,缓步上前,微微行礼,从容笑道:“将军早早退席,难道是怪我招待不周吗?”
这将军嘿嘿笑了两声,摆摆手,道:“呃儿——,哪、哪里,陆老弟真是实在人,只、只是明日我还要启、启程,改、改日,你若是到、到了我那地方,咱、咱们再喝个痛快。”
他边说,边喷酒气,摇摇晃晃上前拍了拍陆源的肩膀,哈哈大笑。
陆源轻笑:“沈将军果然有些醉了,——你们好好好伺候将军。”他对着那群侍女吩咐道。
顿时,一阵莺莺燕燕的笑声如银铃响起,明灯和香气一路蔓延而去。
将军左拥右抱,不时还发出几声大笑。
陆源看着他微微冷笑。
将军的客居着实华丽,绫罗珠帘,显然,陆源真是极为好客的主人,对客人的招待十分周到。
当一群人拍开雕花槅门的时候,却看见内里空无一人,唯有一阵似有若无地香气缓缓萦绕。
那为首的侍女不由一愣,上前高声道:“人呢,将军要安寝了,怎得都不在?”
纱帘款款,灯影袅袅。
“呵呵呵。”忽地,一阵笑声传来,这笑声太过妩媚,侍女面露几分疑色。
轻纱帷帐之后,忽现一名女子的身姿,腰肢款动,勾人心魄。
“你们——都下去吧。”那女子道。
侍女们面面相觑,然那香气太过迷醉,虽有人疑惑,却不得不不听从。那将军早已被那朦朦胧胧的身影勾得酒意都散了三分,忙推开众女,摇摇晃晃上前……
“呵呵呵——呵呵呵——”账内的女子褪下衣衫,背对着将军,侧颜笑道:“沈将军神威盖世,小女子仰慕已久,今日……呵……还请将军莫要嫌弃。”
将军早已经昏头转向不知东西,心内似有一把火,驱令他急急掀开帷帐,却看见那女子身后肌肤上锦绣斑斓,纹满牡丹,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似想到什么,顿时一愣。
女子转过身来,勾唇一笑,却正是阿音,她媚笑道:“将军难道不喜吗?”
将军忙晃晃头,痴迷道:“喜、喜!美人儿——”便要扑上前去,阿音后退几步,他便上前几步,阿音越退越笑,最后二人一同跌倒在床榻。
这将军倒卧阿音的身上,登时手脚乱动起来,阿音越笑越大声,笑声中衣衫落了一地,却不知怎地,将军的动作渐渐迟了,最后,竟然一动不动了。
“沈将军?将军?”阿音轻轻唤道,将军依旧纹丝不动,趴在她的身上。
“呵呵,将军?”阿音又戳了戳他,可惜,他非止不动,连呼吸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阿音一脚把他踢开,将军的身躯“吭啷”一声跌在地板,阿音坐了起来,拍着床榻大笑。
她笑得忘乎所以,连开门声都不曾在意,陆源进门入内,掀开帐帘,阿音才从容地拾起衣衫在他面前穿起。
陆源的眼中一片暗影,如同三千寒鸦不尽的深夜,他看着阿音,阿音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妆。
陆源就这么看着她,目光根本不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尸首停留,似乎他的眼中能够看见的,就只有阿音。
阿音拾起掉落地上的珠钗簪回发间,对着陆源妩媚一笑:“真是对不住了,我看见他,就不太快活,忍不住想送他下黄泉。”
话毕,她便从他身侧走过,陆源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庄明音!”
“世子有何吩咐?”她挑眉笑道。
陆源猛地捏住她的脸颊,气息沉重地呼吸几下,再看着她的眼睛。
阿音的眼睛狭长,半眯半寐,几分嘲弄。
陆源用力,重重地将她按在怀中,张口便在她的脖颈处咬下。
“呃!”阿音一声闷哼,缓缓道:“世子小心——奴这脖颈处,可是涂了毒药的,沈荣可就是这么死的。”
陆源却不松口,又重重咬下,直到她的脖颈留下两行血红的牙印,血腥气溢满了他的口中才松开。
阿音抬起头,看着他,伸手,捧过他的脸,闭上双目,轻轻吻上,唇齿相依……
陆源揽过她的腰际,暴风骤雨一般的回应着她的吻,片刻,阿音却推开他,轻声道:“我还不想你死了,解药在我口中。”
陆源一瞬间眼中迸发出怒火。
阿音又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心虚的。”
“你还会心虚?我以为,你除了蛇蝎心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陆源收敛神色,隐怒道。
“呵呵呵。”阿音笑道:“沈荣……你难道忘了,他昔日正是方国维的人,如今他攀上了明晔,呵呵,我还在想,他若是一直呆在赵地,我怎么下手呢。”
阿音的手指轻轻划过陆源的衣襟,“只是,可惜了你的金银,白白浪费了,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阿音大笑着离去,陆源深深地喘息,他忽地一拳砸向廊柱,廊柱崩裂,发出一声巨响,孟介疾步入内,担忧道:“公子……方才,阿音姑娘——”
陆源并不回应,又一掌震塌了床榻,碎裂的木板压在沈荣的尸体上,陆源把一旁的灯烛扔了上去,瞬间,火起——
……
半时辰之后,站在院落中的陆源死死盯着火势熊熊的楼阁。
“公子……”孟介依旧忧虑地看着他。
“天干物燥,灯烛走火,沈将军不小心被烧死了。”陆源冷冷道。
“是……”孟介应诺。
“看住那个女人!任何事,事无巨细,都要回报!”陆源从齿间挤出话语。
孟介忙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