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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康王祝寿寻机巧,淮王冷言拆戏台。如今接续前文,接着分说。
如今且说这淮王见康王上进的歌舞妖艳失格,心下冷笑连连。加之他与康王素来便是针锋相对,当下也不掩饰他心中的鄙视之意,语调讥讽道:“大哥这贺礼虽说新奇,但未免太过庸俗了些,又哪里配得上咱们父王英明圣哲之称。”
淮王此言冷似寒冰,直插康王心窝而去,没有半分犹疑。
他这一席话尚未说完,众人面上皆是一愣。在场权贵重臣,谁人不知萧帝最重声名,容不得他人败坏他的一丝声誉。那淮王正是抓住了萧帝的这处命脉,方才有恃无恐的挑衅康王。
而这顶英明圣哲的高帽一扣下来,当真叫人无法反驳。萧帝就算因淮王之言而心生恼意,目今也只得生生忍下,做出一副圣明君主的模样,方才不负他素日英名。
淮王此话虽然说得婉转,面上也是一派云淡风轻之貌,但他深知萧帝喜好此类歌舞,毕竟是不可逆之的事实。
他方才所说之言,明面上而论,虽是光明磊落,一派为萧帝着想的模样。但究竟也是暗含了挑衅萧帝之意,他这心下总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此话将落,淮王便声色不动的暗自窥伺着萧帝面上神色,恐怕另生事端。终了,果不其然,萧帝的一切反应尽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萧帝一闻淮王此言,顾及着自己的贤德声名,不自觉的收起了面上的喜色。他轻咳两声,遮掩起方才的失态之举,肃穆敛容,拿出了平素帝王的架势。
康王一见萧帝这般神态,便知自己大势已去。他牙间咯咯作响,狠瞪了淮王一眼,口中轻声嗫喏道:“老三,你有种。”
“承让。”淮王微微勾唇,以唇语示之。
两人这番暗中较量,萧帝并未瞧见。他肃容正目,沉声说道:“老三这话说的很是,咱们大成自立国以来,皆崇尚贤德二字。康王今日进献的歌舞虽妙,也难免堕入艳俗之流。若是一味沉浸其中、贪图享乐,终了只怕也步了大齐的后尘。”
萧帝徐徐说道,面上喜怒不明。虽说这言语之中并未露出一丝怪罪之意,可这萧帝面上神色变化之快,倒叫康王心下陡然一惊。
康王干笑了两声,躬身赔罪道:“倒是儿臣失察了,只顾着寻些新鲜点子来凑趣,倒是未曾细想,还望父王勿要怪罪。”
淮王阖目垂首,亦从旁赔笑道:“儿臣方才也有些鲁莽,只顾着出言警示,倒是扫了父王的兴致。实是该死,还请父王责罚。”
区区两句之言,已将两人的性子尽数道尽。一个婉言为自己推脱,一个露笑为自己请罪。两人段位高低,即刻分明。康王麾下之臣,亦不禁暗自摇首,心内感叹康王性子太过懦弱。
而淮王这般直言之下,萧帝面上也有些许不自然。他自饮了一盏酒水,给自己寻了一个台阶道:“无妨,朕本来也想瞧瞧谁有这个眼力劲,能指出这出歌舞的不妥之处。没想到,终了还是老三你这小子有胆识。不错不错,是朕的儿子。”
淮王笑道:“虎父无犬子,父王谬赞了。”
萧帝见淮王如此上道,微微颔首以表赞同。又侧首对康王说道:“老大,你可记下了,以后万不可再犯了。”
“是,儿臣记下了。”
康王恭谨应了一句,心下犹堵了一团闷气,抑郁难出。他微微侧首,见淮王满脸喜色,不由冷哼道:“倒是小瞧你了,三弟好心思。”
“纵使弟弟有百般心思,也不及哥哥今儿这出。”淮王勾唇轻笑道。
康王斜挑着眼角,瓮声瓮气地问淮王道:“呵,这话说的可没谱,三弟既然认为本王进上的寿礼艳俗,难登大雅之堂。想必三弟为父王备下的贺寿之礼,定然是另有乾坤罢。”
淮王闻言,面上倏然闪过一丝为难之色,转瞬便归于平静,语调谦逊说道:“不过是寻常物件罢了,当不得乾坤二字。”
康王才吃了淮王一个闷亏,心中正是烦闷之时。如今见淮王面上的不自然之色顿显,又哪里肯轻易放过他。遂冷声地说道:“三弟可是谦虚了,像本王这种登不得高台盘的寿礼都拿得出手,三弟又何必妄自菲薄。且请出来,也叫咱们这些个俗人开开眼。”
“可不是,咱们淮王爷的眼界素来高于常人。今日这贺寿之礼,想必也落不到一般的俗套当中。淮王爷又何必藏着掖着,咱们大家伙儿还都等着开眼呢。”康王麾下的一位权臣见康王开了口,知他定是要寻淮王的晦气,忙赶着上前奉承道。
在场权臣一见有人开了口,哪有瞧不明白的。有那知机的,又意欲讨好康王的,心念一转,言语间便或明或暗的讥讽淮王道:“素来听闻淮王爷一向孝顺,莫不是趁着今儿这好日子,上天摘了颗寿桃与咱们圣上做寿吧。”
“呦呦呦,若是这般,那可是独一无二的真本事。怕只怕那寿桃没摘到,只耍了个空把事,终了反倒瞧不上别人的一片孝心。”
“唉,尊驾这话说的可不对。凭咱们淮王爷的本事,取颗天上寿桃算什么。只怕是将那九天上的仙女请下来与圣上拜寿,也不及淮王爷孝心的一半。”
众人一唱一和,说的正是热闹。
康王见众人说的热闹,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嘲讽之意,语调越加飞扬起来道:“怎样,三弟。也叫咱们瞧瞧你的孝心。到如今还这般藏着掖着的,又怎么对得起父王素日里对你的疼爱。”
“可这……”淮王嗫喏了两声,就是死咬着不肯松口。
正当此时,一直缄默不语的萧帝忽的轻笑一声,老目昏沉的盯着淮王说道:“老三,既然老大都这般说了,你也不用再推脱了。且亮出来叫朕瞧瞧,若是不好,可当真枉费了朕素日对你的重视。”
淮王见萧帝开口,便不再拿乔,他上前一步,躬身说道:“今日是父王万寿华诞的大日子,自是重中之重。父王的贺寿之礼,儿臣又怎会不经心呢。”
“哦,听你这话,倒是成竹在胸啊。”萧帝颇有兴致的问道。
淮王满脸堆笑道:“若是不得父王的意,父王日后只管少疼顾儿臣些,儿臣绝无怨言。”
“装腔作势。”康王瞧不惯淮王这般谄媚样,暗骂道。
萧帝懒懒的靠于宝座之中,微微转动着手中酒盏,沉声说道:“那便呈上来瞧瞧罢,朕正当吃酒吃乏了,趁着这个也散散酒气。”
“可不是,无论什么好东西,要亮出来才算得了数。只捂着不叫人瞧,纵使说破天去,也不过是个假把式罢了。”康王冷笑一声,趁机讥讽道。
“是,儿臣谨遵父王之命。”
淮王也不理会康王的冷言冷语,躬身应了一声。垂首之时,眼风于不经意间清扫了王皇后一下。随即王皇后身侧的一个红衣宫娥悄然隐于众人之后,息声出了万寿殿。
不多时,便见方才那个红衣宫娥缓步进殿,手内捧着一个长约两尺、宽不及两寸的漆黑色雕花长条木盒。那红衣宫娥弓腰垂首,举止动作十分规矩,一时行至阶下,便袅袅跪下,将手中木匣高高举起,呈于众人眼前。
“哟,我怎么瞧着这是乌木呢。”
未曾想那雕花木盒方一亮相,殿内便有那懂行之人轻呼一声,与旁侧众人窃窃私语起来。邵长韫一见那木盒,亦是心底一惊,望向淮王的眼神也渐次沉郁起来。
原来,这雕花木匣所用木料名为乌木。这乌木乘天地灵气而生,享日月之精华所化,乃万木之灵,有“灵木之尊”的美称。其珍稀贵重之极,远胜赤金宝玉。坊间亦有言称:“家有黄金万两,不及乌木半方。”
这乌木巴掌大小,便是极为难寻,而眼前这木匣居然用整块乌木掏雕而成。通体上下,更是未见一丝拼接之缝。其珍贵程度,自是可想而知。
淮王见有人认出了这木匣的来历,面上得意之色顿显,朗声笑道:“可不就是那乌木,这位大人好眼力。”
那老臣微微摆手,嗐声说道:“下官也只于年轻之时见过一次,那也只不过是个鸡蛋大小的手中把件。像今儿这般大的,还真是未曾瞧见过。淮王能寻到这个,当真是好本事。”
“算不得什么本事,这块乌木也是本王机缘巧合所得。说来也巧,那日西山狩猎,恰好见有位老者拖了这乌木而行,这才叫本王捡了个漏子。”
“怎的别人遇不见,偏生叫王爷遇见了呢。就算不是本事,也是那独一无二的好运道。”
淮王面上得意之色大作,乘机又奉承了萧帝一句道:“儿臣想着这般珍贵的乌木,这世间也只有父王能镇得住。便寻了能工巧匠细细雕琢了一番,以供今日进献之用。”
邵长韫默默地隐于人后,凝视着淮王面上的得意之色。倏然,他阖目掩下眸间的风云翻涌,心底不由的长叹一声。
要知邵长韫所叹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