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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且说邵子期见这少年面上未有一丝悲戚之色,反倒举止洒脱不拘、言语爽朗坦率,不由心感身受,展颜笑道:“所以你们隆真人才会信奉天葬的吗?”
“隆真人是天地的儿女,死后亦要化作尘土,当归来处。”少年撷了一片细叶,挥手道:“每当我们追忆故人,便会吹奏这首《天葬谣》。天神会将我们的思念化作清风,带至故人身边。”
“所以哥哥才会说供奉不言轻重。”邵子期长叹一口气,懑懑说道。
“只要心诚,无论何物,皆可为祭。又何必拘泥于形式,被常例所累。”少年放率一笑,洒脱不羁道。
正当此间,两人眼前的香火渐次熄灭,残烟卷着未尽的尘灰摇摇而去。
邵子期微微仰首,放目长空,愿朗月再世安平。
少年见邵子期面上神色渐渐平复下来,才询问道:“丫头,你可知此处距离圣京还有多远?”
“这别院所处之地,便可算是圣京的边郊了。哥哥只要一路往南去,骑马不过半日,便能到了圣京城的北泰门。”邵子期细想片刻,脆声回道。
那少年本是随意一嘴,未曾想子期竟是知晓,遂吃惊道:“不都说汉家的女儿皆养在深闺绣楼之中,平生不得随意外出的吗?怎么你这丫头,倒是知道的这般清楚。”
邵子期掐了裙角,干笑道:“我平日里最不喜那些规矩拘着的,再者我家就在圣京城里,又怎会不知。”
“倒是有我们隆真女孩的品格!”少年笑赞了一嘴,又好奇道:“话说此处不是贵府府邸吗?”
邵子期轻轻摇头,笑道:“这里不过是家里的一处别院,平日里没什么人来的。”
“这我知道,就像我们草原上的兔子。狡兔三窟,掩人耳目的嘛。”少年游目四顾,自摘了粒葡萄叼着,含糊不清道。
邵子期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神色,也不欲同他争辩,问道:“你此去圣京,仅是为了找寻令姐的吗?”
“正是,家父说姐姐栖身圣京,叫我到此找寻。”少年颔首笑道。“可我又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路过来,走了冤枉路不说,更是耗费了不少时日。若不是从这后面的山上翻过来,我还到不了此处呢。”
“那哥哥可知令姐有何特征,我说不得可以襄助一二。”邵子期拍了胸口,朗笑道。
那少年正欲说些什么,邵子期便听得园门口似有人在远远唤她,顺声望去,子期不由凝眉道:“想是岱雪姐姐来寻我了。”
言罢,回身望去,却见那少年不知何时又攀到了园墙之上,正咧着嘴冲子期笑道:“私闯他人宅院本不是英雄之举,只你一个小丫头知晓便是了,还是不要惊动旁人的好。”
“哥哥要走?”邵子期急言追问道。
“现下有人来了,我可不想叫人当贼拿住了。”少年斜坐于墙头,疏狂叹道:“再说你们汉家女儿最是胆小,万一惊出个好歹来,我可是没有法子。”
“那哥哥还会回来吗?等着我求了爹爹,也去你故乡看看可好。”邵子期眸色清亮,满溢希冀之色。
少年立起身子,豪率道:“当然欢迎,我们隆真儿女最是好客。”
“那一言为定,哥哥可记得回来寻我!”
“当然,我们隆真人,言出如山。既有了誓约,纵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必会赴约。”少年挑眉大笑,豪放恣肆,其声浑厚冲破九霄,回环而去。
邵子期轻声一笑,灿若海棠花开,轻声道:“都说吃人家的嘴短,哥哥方才既是吃了我家的葡萄,一定不会爽约。”
少年趴伏于墙头的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未曾抓稳,他咧嘴笑道:“好丫头,哥哥忘不了。”
正当此时,岱雪之声越来越近,邵子期远远应了一声,再抬头看去,那园墙之上早已空无一人。
邵子期正满怀失落,便听得园墙之外,那少年豪放洒脱的声音隐隐传来。
“丫头且记住,我叫穆鸿。‘鸿雁于飞’之鸿字。”
“子期记下了。”邵子期喃喃说道。
“姑娘说什么呢?”岱雪带着那守门婆子喘吁吁地跑来。
及到了跟前,岱雪见子期正跪坐于地上,忙不迭将她扯起来。一行替子期拂去身上尘土,一行怨怪道:“姑娘这又是做什么,蹭了这满头满脸的。夫人若是知道了,又得说我们这些个人伺候的不当心。”
“岱雪姐姐怎么来了?”邵子期左右而言他,有意扯开了话头。
“姑娘还好意思提,不是说好在房中看书的吗?谁知这一个错眼不见,人就没影了。”岱雪自袖里掏了块帕子出来抿汗,忿忿不平道。“姑娘想必是早早便存了这主意,将我们都差使开,自己好得便宜。”
“哪敢,不过一时乏了,这便出来转转。”邵子期嗫嚅道。
“姑娘且拿着我们当猴耍,那架子上的诗集,连姑娘的一个指甲印都没有呢。”岱雪不觉提了声调,愤愤道。“若不是听得这葡萄园里有声响,赶了过来,还不知将大家伙急成什么样呢。”
那守门婆子亦从旁插言道:“姑娘身子金贵,若是想去哪儿,可得知会一声。虽说在这园子里无甚大碍,可难保没有那些黑了心的,再叫姑娘受了委屈。”
岱雪听那看门婆子之言,不由忆起前儿之事,心有余悸道:“可不是,姑娘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看顾下咱们底下的这些奴才们。”
邵子期吐吐舌头,赔笑道:“我不过一时贪玩,求姐姐原谅则个。我这心里……还想着姐姐今儿中午的看家菜呢。”
“姑娘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错呢。”岱雪见子期笑意晏晏,轻哼道。“什么看家菜?可是没有的了。”
那看门婆子见两人僵持不下,从旁打圆场道:“姑娘们还是先回去说一声的好,免得底下的小丫头们着急。若是再惊动了夫人,大家都得不了好。”
岱雪方才收了肃容,婉言说道:“姑娘可再不许这般了,没得叫人胆战心惊的。”
“自是,再不敢的了。”邵子期忙不迭颔首道。
两人转身欲走时,岱雪瞧见了邵子期脚下燃尽的尘灰,不禁拧眉道:“姑娘方才在烧什么?刚刚都没瞧见。”
“不过是些平日里写废了的纸。”
“什么废纸值得姑娘自己巴巴的来烧,你且瞧瞧这裙子吧。”
邵子期提了裙子一瞧,便见素白的裙角之上染了几处香灰,黑漆漆地煞是醒目,不禁哎呀一声,道:“我却是没瞧见,这可怎么好。”
“今儿早上才换上的,姑娘也不爱惜些。这素绫缎子最耐不得脏的,这下倒好,好好地裙子倒叫你糟蹋了。”岱雪沉了脸色,怨怪道。
邵子期赶忙赔笑道:“待我回去换下来,姐姐赶紧洗了才是,免得留下印子。”
“我却是动弹不得了,这素绫缎子最不耐揉搓的,若是洗出来,这裙子皱的还能瞧吗?”岱雪斜了眼,也不去搭理子期。
“姑娘既是劳动不了岱雪姐姐,且将这裙子交给我,准保后日还姑娘条新的。”金铃从葡萄藤后转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
欲知金铃所用何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