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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夫妻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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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夫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他俩也只好听着。最后,她总结道:“怀孕的女人无论做什么都应该首先考虑肚中的孩子,这是最最重要的。”

    月楼满心感激道:“您说的我和聪山都记住了,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没有了”。林夫人微笑着说,“你们出去散散心,对孩子更好。”

    夏天的傍晚依旧很热,月楼的额上已冒出汗珠。她看了眼聪山。聪山这时正注视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他们已走了很久,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月楼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

    聪山吃了一惊,过了几秒才道:“我在想怎么照顾你更好。”

    月楼摘了朵花,插在鬓角道:“我也不是娇弱的女人,你只要像平常那样对我就行了。”

    聪山想了很久,道:“从前我总认为自己对你无微不至,能够理解你,体谅你,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做得远远不够。”

    “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嗯,我相信你。你是这个家的支柱,是我和孩子唯一能依靠的对象”。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温暖如冬日的暖阳。

    银白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变得更加美丽,更加纯洁。她仿佛是个超凡脱俗的仙女,却又那么感性,那么多情。

    月楼平常吃得极少,可今早她吃了三块点心,一碗南瓜汤。

    林夫人点头道:“不错,你以后肯定是个称职的母亲。”

    月楼笑着道:“孩子可是我的命,我怎么能不珍视她呢”?她又转过头对聪山说,“你当然也是我的命。”

    林夫人听到女儿这样说,心里很不是滋味:“我难道就不是你的命吗?”

    “娘!你看你还吃醋了”!月楼跑到母亲身后,抱住她道,“你当然是我的命啊!我会一辈子侍候您的!”

    “这还差不多,我养了你二十多年,倘若还比不上一个认识几年的丈夫,那我可就太伤心了”。林夫人委屈地说道。

    月楼抱着母亲,很久之后才道:“那我们去拜祭了?”

    “好的,你们早去早回,一会天就热了”。她的眼睛已有些湿润。

    聪山正在发动汽车,林夫人突然拿着瓶酒跑了过来。母亲边跑边擦眼泪,月楼也泪如泉涌。她别过头不想让母亲看见。

    林夫人把酒递给聪山,强笑道:“你们可真不靠谱,连酒都忘带了。”

    聪山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带酒,尴尬地笑道:“拜祭的时候酒可少不了,我们真的太不小心了。”

    直到母亲走进大门,月楼才转过头。她发现母亲的背已日渐伛偻。

    “您年少时就嫁给父亲,陪父亲创立了这么大的产业,让我和聪山能过上别人羡慕的生活。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您,简直该死啊……”她不停地在心里埋怨自己。

    聪山看见月楼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停下买点药吧?”

    “不是,我只是痛恨自己。母亲养育了我二十多年,我却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她”。月楼啜泣着道。

    “父母的确不易。从我们生下开始,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关心我们,做任何事都首先想到我们,可我们却经常忽略他们。你也不需要太责怪自己,从现在起好好照顾她就行了。”

    “我会的”。月楼抚摸着肚子,又道,“不知道她以后对我们怎么样?”

    “只要我们好好对待她,她对我们绝不会差。”

    “是啊,父慈子孝。只要我们好,她自然会好。”

    一出西安城,景色马上不同。一条笔直的路延伸到远方。月楼觉得连绵不绝的秦岭就像在地上休息的长龙。

    月楼迷于窗外的景色,直到汽车颠簸起来时她才回过神。

    她开口道:“我们像从前一样找个人开车吧!那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看美丽的景色了。”

    “我不放心让别人载我们,你现在怀孕了,我应该好好保护你俩”。聪山道。

    听着聪山的话,月楼感觉车里突然温暖如春。在她发现他把车开走的时候,她认为他已完全靠不住。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依然像从前一样值得她完全将自己托付给他。

    聪山见到母亲的坟,已没有以前那么悲伤。他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道:“娘,月楼已经怀孕了,你也快当奶奶了。只可惜你不能亲手抱抱她。”

    他的眼泪已流出,声音也变得哽咽。坟头的草很茂盛。农村有一种传言:如果父母坟头的草茂盛,那子孙一定兴旺。

    聪山又道:“一定是您在保佑我们,让我们恩恩爱爱,度过坎坷。”

    月楼道:“我会好好照顾孩子和聪山,让您能够安息。”

    聪山转头看向月楼,他的目光由悲伤变得柔和。

    他用这种眼神看了月楼好久才道:“你是一个好妻子,我对不起你。”

    月楼和暖地笑道:“你一直做得很好,没有必要看轻自己。”

    聪山低下了头。他实在无法原谅自己。

    月楼柔声道:“你一直悲伤也没有用。只要我们一家幸福,她也就安心了。”

    聪山终于哭出声来。他的眼泪渗入月楼胸口,温暖了她的心。

    在月楼怀里,他不知哭了多久,多久,终于止住了哭泣。

    月楼终于熬过了七月份。这天下午,她正在花圃里浇水。

    她穿着一件洁白的旗袍,头发零乱地披散在背上。夏风吹过,她的长发飘了起来,衣服也鼓了起来。

    她面色红润,用一只素雅的手将头发拢于耳后。那种风韵,连花上的蝴蝶见了都自惭形秽地飞走了。

    花圃里各色鲜花争奇斗艳,极尽妍丽。蓝色的是风信子、紫色的是勿忘我、黄色的是黄玫瑰、粉色的是康乃馨、紫红的是龙海芋,白色的是马蹄莲。

    她微笑着,缓缓浇着水。突然!她看见一些杂草。她皱着眉,将这些杂草一一处理干净。

    做完这些事情,她的鼻尖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

    月楼走进客厅,看到聪山正在书桌上做着什么事情?他好像是在画画?她再一看,竟发现书桌上放着一杯可乐。

    她恨恨道:“他明知我不能喝可乐,却偏偏在桌上放一杯。这男人可真坏!”

    她走过去,拿起可乐,放到了唇边。

    聪山抬起头,看她准备和可乐,微微有些吃惊:“你不是不能喝可乐吗?”

    月楼撇了他一眼道:“我当然不能喝,可你为什么要往桌上放呢?”

    聪山靠着椅背,故作深沉道:“我当然是在测试你到底是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我当然称职”。月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她突然笑着说:“可我知道喝一口总对孩子没有坏处。”

    她说着真的抿了一小口。

    聪山夺过可乐,一口气喝光,生气道:“你如果称职的话,就一口也不会喝的。”

    月楼娇笑道:“好啦!这又不是毒药,喝一口自然没事。”

    聪山是个谨慎小心的人,这时仍非常生气。他径直走回卧室。

    月楼并没有在意,她知道聪山一会又会微笑如初。

    画是用钢笔画的,画着一个在盛开的向日葵中奔跑的小女孩。女孩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看上去是那么活泼开朗,那么清新欢愉。

    月楼连忙跑过去,拉住聪山道:“你别生气啦!赶快给画涂上颜色吧!”

    聪山沉声道:“放开,我要去睡觉了。”

    月楼娇嗔道:“我不放,除非你甩开我的手。”

    聪山伫立良久。

    自结婚以来,他已有很多事看不惯月楼。尤其是怀孕之后,她和自己有太多分歧。就连孩子该多吃肉还是蔬菜,该用棉花做得尿布还是用纸尿裤,跌倒以后是该自己爬起还是该他俩扶,是该留长发还是该剪短。

    他这时才真正发现自己和她根本不是一种人。

    每每谈到这些事情,月楼总是很平静,也懂得让步,而他却想自己安排孩子的一切。

    因为他明白一个人的成长经历,一个人出生以后遇到的一点一滴的事情对这个人的影响有多么大。

    他甚至认为一个人的善恶命运,聪明愚笨,都决定于这个人的经历。

    所以他想让孩子获得最正确的家庭教育、上最好的学校、让最优秀的老师引导她,能交到最出众的朋友。

    月楼却觉得父母应该宠爱孩子、娇惯孩子,让他在更为宽松的环境中成长。

    只有爱才能让孩子变得优秀,而不是严格教育,刻意培养。父母也不该把孩子送到最好的学校,好学校必然严苛,必然禁束。

    凡事过犹不及,与其让孩子在峡谷中行走,倒不如让他在草原策马奔驰,无拘无束。

    聪山转过身,面上仍有薄怒。月楼推着他,娇笑道:“我一定会把这幅画保存好。等孩子长大了,我还要向她炫耀我找的男人多么有才能。”

    她又轻轻叹气道:“唉!我还要告诉她,一定要找气量大的男人。‘倘若把你父亲每天生得气装在气球里,恐怕连气球都要爆炸’。”

    聪山笑了。无论自己多么生气,月楼总有方法逗自己笑。

    他觉得她就像猫,虽然有时会把你咬出血来,可大多时候都会伸出舌头舔你,又或者拿柔软的毛皮在你脸上蹭蹭。

    看到聪山的笑容,月楼暗自舒了口气。她面上不动颜色,娇嗔道:“小气鬼,你怎么不再生气?”

    “和你生活真让人哭笑不得,难以应付”。聪山摇头笑道。

    “为什么”?月楼眨着眼道。

    “因为你太善变”。聪山提起笔,也不知在月楼手背上画着什么。

    “你有时候像一只温顺的绵羊,有时候却像脱缰的野马;有时候像深谷的幽兰,有时候却像有毒而艳丽的曼珠沙华;有时候像正午的烈日,有时候却像初一的新月。”

    月楼沉吟道:“倘若女人像山尖的岩石般终年不变,男人就会更喜欢吗?”

    “当然不”。聪山想也不想地答道,“可善变的女人也让男人无法接受。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顺从是女人最大的优点?”

    “顺从?你知道顺从是什么结果吗”?月楼抽出手,严肃道。

    聪山在她手上画的是一只惟妙惟肖的猪。他还在猪身上写了‘月楼是小猪’。

    聪山看着月楼手背上的猪,笑道:“当然是让男人像宠爱猪一样宠爱你们。”

    月楼并没有笑:“母系氏族社会的时候,是女人当首领的。她们根本不知道‘权力’是什么,只是在顺从自然,‘管理’氏族。她们会给男人分和自己同样的食物,给老人小孩更多的食物。

    女人总是宽容、仁慈、柔弱,友爱的。你有听说过母系的时候,女人赠送男人作为停战条件或礼物的吗?有听说过女人鞭打男人,让男人像驴一样工作的吗?”

    她越说越气:“而到母系与父系的交替时期呢?农业被发现,粮食财富有了剩余。

    你们男人总是有私心、总是有强烈的控制欲,总想着‘私有’这些东西。这时,你们便开始推翻女人的统治,从其它部落掠夺女人、掠夺财富、在本部落占有更多女人,生更多孩子来继承你们那些肮脏的财富。

    女人便成为可以像猪狗一样被大肆占有、像猪狗一样被任意宰割,像猪狗一样被随意赠送的‘畜生’。

    你们鞭打女人、让女人给你们织更多的布、种更多的粮食,死的时候还让女人陪葬。

    这就是顺从的结果。

    父系、封建社会,现代都是这样,女人都是奴隶,都是‘畜生’。

    倘若剥削,压迫就是‘人类伟大文明’的发展阶梯,那么我情愿人类停步在原始社会。”

    说完这些话,月楼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连面庞都已变得通红。

    聪山从没想到她懂得这么多,见解却这么落后:“你的话看似有些道理,实际上却很愚昧无知。

    人类社会岂非就该不断发展,不断进步?现代社会岂非比原始社会在任一方面都要强许多?”

    “难道西安的雾霾、毒气战争,肆虐的疾病也很好吗?”

    “你也太吹毛求疵了”。聪山忍不住笑道,“你为什么总抓住雾霾不放呢?

    总有一天,人类会统治整个宇宙,会长生不老;可以在任意星球生活,可以过更惬意,舒适的生活。”

    月楼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你也清楚,万事万物都有起灭轮回。就连宇宙最终也会消亡,更何况人类?‘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人类所有的思考和文明都该被唾弃、诅咒,都是个人私心作祟。

    原始社会岂非最适合人类?也适合其它生物?”

    她突然捂住肚子道:“哎呦!我肚子疼。孩子肯定在睡觉,被咱们吵到了。”

    “孩子还没成形呢”!聪山温柔地摸着她的肚子,笑道,“是你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

    “是你气得”!月楼瞟了他一眼道,“我明明对,你却偏偏要发表自己的意见。”

    “好啦”!聪山妥协道,“我们去外边走走,荷花开得正盛呢!”

    月楼嫣然道:“看什么荷花,我难道还没有荷花漂亮吗?”

    “当然没有”。聪山故意说道。

    “那你娶荷花啊!娶我干什么”?月楼扭过头,娇嗔道。

    “你虽然没有荷花漂亮,但会笑,能给我暖被窝,还可以陪我睡觉”。聪山把两根手指放在她坚挺温暖的胸膛上,轻轻说道。

    “你可真坏”!月楼娇喘着投入他的怀里,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