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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皆歇身司马锡府里也有几日了,一切按初等门客之礼对待,吃穿与先前窘迫之境相比已是不愁,但唯有一点叫他郁闷,那便是司马锡不肯见他。
说是不肯,道也并非回话来说不见,只是每每桓皆去司马锡书房拜见,都叫成济拦了回去,言说:“王爷今日有要是在身,不便与门客攀谈,桓公子请回罢。”
桓皆望了望殿里幽门深深,只好悻悻然回去了。这几日入了王府也见识了不少天南海北的门客,又叫成济提点了几句,对这尊卑等级也心中明晰起来,渐渐收了些锋芒,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入了府,便要遵循人家的法则。桓皆回到宾客所住的厢房里看了会儿书,又觉得读不进去,便动身去街上转转,在先前垂涎三尺的食肆里吃了几顿饭,又去摆花街上听了几场书,晃到了月上梢头才意兴阑珊地回去了。
到了南岭王府,过了正门,桓皆本想往右手边的厢房处走,但仍是心有不甘得朝司马锡的书房那处眺了一眼,只见那头依旧灯火通明。王爷果真操劳,桓皆想着,便转头朝书房那处走去,这般晚了应是不再会客了,倘若王爷是在看书,便正好能与他攀谈一二。
桓皆边走,心中正盘算着稍后与王爷谈论何事,眼下世人皆知北境战事即将打响,正是一个绝妙的话题。转眼间,书房独有的屋脊飞顶已然映入眼帘,虽在夜里看不清这朱漆赤色,但在透着殿内火光依旧显得富贵。书房正门口,成济仍旧如石狮般守在门口,桓皆便上前问候:“成管家好。王爷此刻在里头么?”
成济点点头,抬眼却又补充一句:“王爷稍后有要客来会,今日恐是无暇见公子了,天色也不早了,公子莫不如先行回厢房歇息看书?”
“这都几日了,王爷莫不是觉着桓皆有何做得不妥之处故不想见我?”桓皆稍稍有些急了。
“待老爷用得着公子的时候,自会来请公子,王爷心中已有安排,请公子稍安勿躁。”而成济摆着笑面,又道,“公子,韬光养晦才可厚积薄发。”
桓皆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好沿着原路转身回去了。成济虽说得头头是道,但迂过书房时,桓皆眼眸仍死死地盯向书房的方向,里头亮堂的明灯似像具象的荣耀与光辉,而他此刻却只能埋身于黑夜里饱尝凄凉。
忽的,书房的光似齐齐地闪动了一下,若不是桓皆始终直直地盯着倒真以为是自己眨了眼睫。他思量了片刻,恍然大悟,悄悄迈步踏进草地,潜入树丛,最后掩身于书房后头的墙下。果不其然,里头真有一个人,通身由漆黑夜行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对凶狠的眸子,正单膝下跪向司马锡问安,原来适才的闪烁果真并非房内的灯在闪,而是此人自他眼前飞身闪过,但只须臾之间,那人便进入了司马锡书房里,悄无声息,连他是从那处进入的也不可知,足见屋内的黑衣人武功之高。
“家主,简从回来了。”屋内的黑衣人言语间藏着奇怪的口音,蒙着面巾显得话音闷闷的,桓皆在窗下偷听着,心觉颇不像是晋人。
“寻着了?”司马锡威慑之声响起。
“是。不是寻见了,简从不敢回来复命,上次那次让‘她’逃遁了,是简从大意,请家主原谅!”
“束洋好些了么?”
“还未躺够七七四十九日,但五步青的毒性已然退了不少了。简从替束洋谢家主恩念。”
司马锡点点头,又道:“起来罢,说说‘她’的事。”
简从起身,仍是恭敬抱拳禀道:“简从查到,‘她’此刻正栖身于一个意想不到之处。”
“乌衣巷?”司马锡淡淡然道。
“家主独具慧眼!确实,‘她’此刻正于乌衣巷内供事。”
司马锡轻蔑一笑,自语道:“犯了大错不敢回来领罪,倒是去投靠他们,本王怎会养出这般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是。‘她’背信弃义,辜负了王爷的厚望,罪当诛灭。王爷,眼下需要简从去办什么?”
“‘她’的事你暂且不跟了,本王留她自有用途,你这几年虽隐秘行事,江湖中虽从未有人见过你的脸,但那毕竟是乌衣巷,跟得太紧唯恐暴露了,你先去照顾好束洋,你等五人皆是本王心腹干将,谁也不可以有事。”
“家主养育大恩,我等不敢忘,唯恐不能替家主分忧,做事不周牵累家主思虑,简从自责万分!”黑衣人又跪拜下去,动作迅捷。
司马锡伸手将他扶起,道:“好了,若无其它事便回去了。”
简从起身,桓皆隔着窗纱望去,他前时如狼的凶眸竟也有温情流露的时候,只听简从又禀道:“家主,还有一事!”旋即他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双手呈上。
司马锡接过,眼眸竟微微有些颤动,大抵是心中已有预判,只小心地将抽绳拉开,取出一枚圆孔碧玉坠子,色润通透,光滑如洗,火烛之光正直直地透过纯净的玉体,将翠色的圆环影子投射在司马锡的眼帘前。司马锡凝睇着玉,眉头微微蹙动,简从见状知家主动了心绪,不敢出声,只在一旁静候着待令。
“何处得来的?”司马锡端凝了良久,直至眼中糊了清花,终开口问。
“说来也巧。”简从回,“那日简从中了'她'的计,身赴焚毁的农家院中翻找却一无所获,回程之时路过一片梦里砂地,简从心系赶路,也未留意,回竹屋后发觉束洋中毒便去追寻'她'的下落,辗转多地,直至近日需回建邺时途径那片梦里砂地,发现了这玉坠正挂于梦里砂枝上,许是当时有人将玉坠或掉或藏于梦里砂地中,那时花初开低矮未曾被人发觉,而此刻花枝长出来了,正好牵连出了这枚坠子。或许,是此玉果真与王爷有缘,萨满神灵才正好让花盛开,又派简从路过取得。”
“好。知道了,你下去罢。”司马锡将玉置玉掌心里,看了又看。
舍简从听令又跪行了一次礼,倏地从屋内消失了,动作之迅捷叫墙角窗边窃听了许久的桓皆仍是错失了看清他如何瞬间变幻的机遇,却听见不远处的静空里似有巨鸟掠过时扑颤羽翼带动风鸣的呼啸声,桓皆隐在墙角不敢动弹,他不知那神秘莫测的黑衣人在何处,此刻移动倒正暴露了他之所在。
桓皆又等了一阵,却屋内的司马锡离开了书房,与门口守候着的成济相言了两句,成济随后进入了书房帮着司马锡规整案上的文卷,而司马锡则一人走向夜色深处的南岭王府宫殿。
连成济也不跟着,这想来是颇为离奇的。桓皆想着,也偷偷上前去,远远地跟踪在司马锡身后,三十丈开外处,只留一个虚虚淡淡的背影于视界里,步伐似不经意在夜间府里行走的仆从一般。
一路上,司马锡大抵是未料想府里颈有人敢跟踪他,只卸下了戒心径直去往目的地,连回眸瞧一眼也未瞧。
桓皆一路跟着他来到了南岭王府后花园深处的一间小舍,小舍只一层高,月辉笼着雕栏,隐约可见其精致而古朴的匠心之思,与外头堂皇富丽的门面截然不同,舍里亦掌有烛火,但只幽幽暗暗的不似书房那处明亮。司马锡在门外整了整衣袍,便一把推门而入。桓皆又迂至侧窗墙角下朝里窥视。
此处竟是个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