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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东不敢回头。
尽管离开那海岛已有整三个月了,但他仍然担惊受怕,心里没有一刻安生过,生怕下一秒就会被那些土著人逮回去。
当奴隶的几百个日夜,是季东这辈子迄今为止过的最悲惨最耻辱的日子,每天像个畜牲一样,饭吃不饱衣不蔽体,被鞭子抽打着干大量危险的活计。
没有尊严,没有自由,季东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字:逃。
他知道,若再不逃出去,他会像那些奴隶一样,要么累死,要么被活活打死。
无论哪种,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一改往日的消沉和吊儿郎当,努力的学习当地语言,和周围的奴隶交好关系,顺便在“鞭子”面前保持乖巧。
“鞭子”是他给监工头起的外号,因为那人的名字在大顺语里听起来就像“鞭子”二字,正好他也时常手握鞭子,对奴隶们非打即骂。
在跟奴隶们的熟悉过程中,季东了解到,他们所出的位置,在爪哇国附近。
爪哇国这个名字,在季东的印象中,从来都是出现在大人吓唬小孩子的口语中,他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来到这儿。
听说这个岛的东面不远处还有一个大岛,那里现在还是部落的状态,保持着吃人的习俗。
季东每每想到这儿就不寒而栗,吃人啊,万一哪天那些食人族抽风,不小心跑到这个岛上来...
不行,不能再等了,他必须要快点离开这里!
季东半夜溜出来找王绣商量,王绣听说吃人族的事也惊慌不安,两人悄悄定下,在沐浴节那天行事。
沐浴节是当地的大节日,奴隶们为此准备了很久。
王绣像只老鼠一样,每天从酒窖里偷一点酒出来,他们弄不到药材,只能靠酒的力量灌醉船长,偷船离开。
除了酒,季东还栍摸到一种人吃了就会迷迷糊糊的草叶子,他每天搜寻一点儿,有机会就交给王绣,让她将汁水挤出来滴到酒里。
两个多月后的某一天晚上,盛大的沐浴节拉开了序幕。
这个节日要持续三天,第三天才是重头戏。
时也,运也!恰巧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将岛上燃起的篝火全部浇灭,全岛一片漆黑。
季东心情激动,他不再犹豫,赶紧跑出来找王绣,要知道这雨随时都可能会停。
他跟在王绣身后,抱着酒坛子拿着烤肉和水果,朝岸边一座简易的码头走去。
......
“大哥!咱们靠岸吧!”新收的小弟罗毅眺望着远处的陆滩,眼馋的询问季东。
罗毅和王六是那艘船上的水手之一,那天晚上,季东装作仆妇,跟着王绣往船上送酒,等船上的小头目和大副喝迷糊后,将二人抛到海里。
但两人都不会开船,这船上还有两个水手,说自己也是大顺人,被倭寇害的无家可归,才跑到海上来谋生路的。
季东见二人求的可怜,想到都是同胞,便同两人拜了兄弟,从此生死与共。
“靠岸!”
季东害怕在海上行走,一望无际的都是水,看的他心里发慌。
弃船上岸,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只想快点到达大顺。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只要翻过这座山,就是大顺的国土了!
******
舒二姑统共收到过两封儿子“寄来”的书信。
第一封真的是季东写的,在他临走之前存放在朋友处,交代那人在他离开一个月后再递到他母亲手里。
季东的事儿一出,那人立刻想把信给烧了,后来见此事没过多久就平息了,才数着日子把信塞进季家的门缝里。
信中大量的篇幅是季东跟舒二姑道歉的话语,并承诺以后日子过好了,接母亲出来荣养等等。
第二封却是赵承志模仿着季东的字迹写的,由下江南学习的弟弟赵承恩“恰巧”给带回来。
舒二姑久久得不到儿子音讯,着急上火,人也渐渐没了生气。舒大姑看不过眼,才叫大儿子模仿了一篇。
大意是他现在在江南过的很好,等攒钱买了自己的房子,就回来接舒二姑过去享福云云。
舒二姑很高兴,日子也有了盼头,就想她儿快些回来接她,季家她是一分钟也不想呆了。
以前跟季二有些感情的时候还好,现在随着时间和罗氏的掺和慢慢磨没了,只剩下两相生厌。
虽说现在她们这房人都仰仗她的鼻息生活,但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舒二姑觉得做什么都没劲。
季二不挣钱,每月他哥会给弟弟些零花,但这些钱连平日里买酒都不够,更何谈养家糊口。
罗氏没什么一技之长,除了会舔季二的腚以外,实在是拿不出什么一技之长,只能呆在家里做做家务。
好在她还有两个儿子,季伟已经能帮他大伯干活了。
舒二姑识字儿,账也算得快,她在外头赶着三份工,都是帮人家铺子算账,每个月收入不菲。
舒大姑劝她别那么拼,挣那么些钱来有啥用,也是帮人家养儿子。
舒二姑却有自己的打算,一来她以后去江南找儿子,听说江南什么都贵,她得多攒点儿钱留着给孙子读书啥的;二来季二和罗氏得靠她养活,自然在她面前直不起腰来,天天低三下四的赔笑脸,她心里受用的很。
但是季二越来越不像话,以前还跑跑东北,贩些货物来卖,现在根本不出门儿,整日里与那些狐朋狗友厮混。
季二好赌,不过不是去赌局,而是喜欢一帮人凑在一起打牌耍钱。
舒家逢年过节的时候,男人们也会摆两桌,玩点子小钱,每次输的最多的就是舒老二。其实晴岚看得出来,他爹大部分时候是故意输的,不愿意占兄弟姐夫的便宜。
季二觉得自己在打牌方面很厉害,平日里也是有输有赢,差不多齐平,而不是像现在,一晚上输掉了五百多两。
季二将这次输钱的原因全赖在舒二姑身上,谁叫她刚死了爹,霉运都带到季家来了。
舒二姑听了哪肯罢休,将季二臭骂了一顿,扬言再也不肯给他钱,欠的赌债也不会帮他还。
季二本就因为输钱心情不好,加上喝了点儿酒,更是脾气暴躁。
听到妻子这样骂自己,季二脑门上的青筋直跳,他想都没想,“pia!”,伸手给了舒二姑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舒二姑怒火中烧,新仇旧怨冲昏了她的理智,她像个疯子一样扑到季二身上,又撕又挠,瞬间把季二的脸抓的血糊撩癞!
罗氏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了,听到二人的吵骂,掀了帘子进到正房里头。
话说,但凡让舒二姑吃瘪的事儿,她从来不肯落下。
罗玉娘一边帮季二躲避舒二姑的“魔爪”,一边在那儿嘴不啷叽的扇风点火,惹得夫妻俩火气更旺!
也不知是季二的力气太大,还是有罗玉娘的帮忙让力量加倍,二人恰巧同时推了舒二姑一把,后者被大力撞到炕角上,“嘭咚!”一下顶在了舒二姑的后脑勺上!
“...”舒二姑只觉得头痛欲裂,还没来得及喊痛,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这可把季二和罗玉娘吓坏了!
季二赶紧上前摸了摸舒二姑的鼻息,天啊!没气儿了!
罗玉娘也挤上来左摸右摸,可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有气儿,因为害怕,她手抖得厉害,好像不听使唤了似的。
这下可咋整!?
事不宜迟,季二的酒醒了一半儿,他嘱咐罗玉娘快速收拾行李,他们先出去避避风头再说。
“那孩子...”罗玉娘拿不准主意。
“都带上!”季二说着翻起舒二姑的衣袖,钱匣子的钥匙她都是贴身戴着的。
舒老爷子去世的时候,舒二姑从舒家前前后后抠搜了五六百两,加上她攒的私房,季二竟翻出了二千两之多!
“臭婆娘!”季二得了钱财,愤愤地踢了舒二姑一脚,这么多钱却藏着不给自己花,她舒自芳到底想干啥!
季二这么想着,对舒二姑的罪恶感也淡了,他急急忙忙的出门找小儿子。
季春儿跟小伙伴儿们玩的正欢,他爹要带他走,他不愿意,放声假哭起来。
“闭嘴!”季二凶神恶煞的吼了一嗓门,季春不敢再嚎,老老实实的被他爹牵着往出走。
季伟见此也不敢再问,季东和罗玉娘领着两个儿子,租了一辆骡车,一路向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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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季大气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捶着桌子挤出这两个字来。
昨个儿早上,季二回家又是一顿吵吵,季大和他婆娘也没管,老二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出了季东的事儿以后,季大不再管弟弟的家事,只要季二饿不死,他就觉得对早逝的父母算是有交代了。
到了晚上,季二他们房里糊黑一片,季大家也没在意,谁知道季二又去哪儿鬼混了。
但是今天晚上回来,季二他们房里还是黑着没动静,像是没有回来过。
季大的婆娘坐不住了,连郭氏和季春都没露面儿,别是出了啥事儿吧!
等夫妻二人进到屋里,点亮了烟灯,这才发现舒二姑扭曲着倒在干涸的血泊中,身子已经硬了!
季大手里的灯差点砸在自己脚面上,而他婆娘看到舒二姑眼中嘴角“淌出来”的苍蝇,当场下尿了!
怎么办?季大手抖得拿不住灯座,报官?
不行,舒家有县太爷坐镇,弟媳还是县令太太嫡亲的妹妹,到时候还不得...还不得拿自己家出气啊!
季大这才想起来,弟弟哪儿去了!?!
难道...季大找了一圈,发现罗氏屋里有明显翻腾过的痕迹,他这才不得不承认,弟弟真的跑了,领着罗氏和儿子跑的,把他这个嫡亲的大哥仍在这里顶雷。
“当家的...”季大的婆娘又惊又怕,哭着找季大出主意,这可咋办,他们季家这是造了啥孽啊!
不报官,怎么跟舒家人交代?一个大活人,好好的咋就没了?
季大站在院子里苦苦挣扎,若报官,那弟弟一家...就成了逃犯,以后侄子们也得背着不好的名声,他们还小...
“爹,娘,你们干啥呢?”正想着对策,季大的儿子下工回来了,“今儿晚上吃啥?”
二十多的大小伙子至今还没娶上媳妇儿,这些都是拜季东所赐。
想到这儿,季大的婆娘蹲在院子里失声痛哭起来,这个挨千刀的季二,可把他们家给害苦了!
“咋啦?”季大的儿子愣怔的看着他娘。
“唉!”季大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老二家这是弄了些什么事儿啊!
......
深夜,父子俩还在较劲。
“报官!必须报官!”季大的儿子非常坚持,开玩笑,这是人命啊!
“那你叔...”说一千道一万,季大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弟弟蒙上杀人犯的罪名。
“这样吧,咱就说我叔去东北贩货了,小婶子这边...咱啥也不知道。”意思很明显,这锅让罗氏背。
“这主意好!”季大的婆娘赞成儿子的说法,总之得把自家摘出去。
也就是说,这事儿全赖在罗氏身上?
季大想了想,只要不把弟弟供出来就行,于是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还在吃早饭的赵秉生就听底下来报,说县城里出了命案,死者还是他的小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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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杂碎!”舒老大听完仵作的验尸报告,忍不住破口大骂。
舒二姑死于失血过多,也就是说,如果季东当时处理及时,找大夫来包扎医治,舒二姑可能不会死。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卷着钱财逃了。
目击证人很多,都说季二领着婆娘和孩子跑了,到后来,被季二租的那辆骡车的车主也来作证,季二确实是畏罪潜逃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季大的预料,他以为事情能赖在罗氏身上,但证据都指向季二,连季二为什么那天早晨跟舒二姑吵架也被调查的清清楚楚。
季二欠了五百多两赌债,问舒二姑要银子遭拒,恼羞成怒下失手推倒了舒二姑。看着舒二姑受伤却没有当场施救,而是卷着钱财逃离此地。
这件案子赵秉生是真上心了,他不敢不上心,舒大姑天天哭夜夜啼,闹得家无宁日。
当然,发生在潍县的这些事情,季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现在面临着比官差抓捕还要大的危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