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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剑少年被吓傻了,那一瞬的感觉就像已经坠落悬崖掉入了谷底却没能死成,恍若千钧一发,生死一线之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本该庆幸,然而负剑少年的内心遁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因为这一剑,几乎把他的信念全部摧毁了。
黄脸男子与胖青年看到黑衣男子出了一剑,负剑少年却是看到了两剑,第一剑划破了自己的脸,第二剑撕裂了自己的衣衫。
第一剑划出了一道交叉的伤口,说明黑衣男子实际上是使了两剑,这一剑虽快,负剑少年还是觉得有一战之力。
可第二剑...
一招可以把衣服斩成丝絮的剑,何止是一剑,定是千万剑,可在这千万剑中,我却只能看到一剑!负剑少年觉得自己学剑这么多年都白费了,当场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凌有衣若是知晓他心中的想法,定会哭笑不得。
一秒挥出千万剑?他手不得抽筋抽到死啊。就算是铁打的手也被扭断了。
那第二剑,准确地说是第三剑,其实就是一剑,只是那剑中有罡,劲似狂风的罡气撕碎了他的衣服。
天下间能够使出剑罡的剑客不算多,却也不算少,真正让觉得凌有衣感到佩服的,是黑衣男子对于剑罡的控制力,那剑一出已是锋芒毕露,却仅仅碎了衣裳,不伤人一丝一毫。如此手段,就算比起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第一剑神莫笑也不遑多让。
何况他手里的,仅仅是一把木剑!
黑衣男子收起了剑,冷冷道:“以这样的实力去挑战顾山,结局只有死路一条,你的剑道尚未成形,就算拿到了流云剑,也不过是一具废铁。”
说罢,黑衣男子转头离开,目光恰好对上了门口的凌有衣。
没有碰撞,也没有火花,黑衣男子深深瞧了他一眼,而凌有衣对此还以一笑。
二人擦肩而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李青梅躲在凌有衣身后抓着他的衣角,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位神秘的黑衣剑客,轻声道:“大哥哥,那个大叔好厉害呀。”
凌有衣摸摸她的头:道“小妮子,没被吓到吧。”
李青梅仰头气鼓鼓道:“才没有,还有,大哥哥不要随便摸我的头,母亲说过小孩子一直被摸头会变笨的。”
凌有衣哈哈大笑。
二人一道走进客栈,朝着胖青年三人打了个招呼。
黄脸男子回过神来,一眼认出了凌有衣,竟有一种劫后余生回到过去的感觉,立马热情地回应:“是你,你怎地又回过来了?”
凌有衣道:“事情办完便原路返回了,倒是你们怎么还在这客栈不走,那黑衣剑客你们认识?”
胖青年没好气道:“俺们才不认识那个奇奇怪怪的家伙,就是路上偶然碰见了一回,那人就对我家少爷穷追不舍,本以为是仇人家派来的杀手,可是如今看来又不像,俺也不懂咋回事了。”
“他是来帮我的。”负剑少年抬起头,终于开口了。
胖青年与黄脸男子一脸愕然。
“这少年还算有些悟性”,凌有衣看了他一眼,道:“如果猜的没错的话,你们几人此行的目的地应当是洛阳。五年一度的少年试剑大会将在洛阳召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三月之后,二十岁以下的少年剑客都会齐聚洛阳比武论剑,而作为头名的彩头,正是流云剑神的成名利器流云剑!”
流云浮动蕴紫电,天下无不抬头见!
关于流云剑神以及流云剑的传说有太多太多,最出名的,莫过于百余年前的一场惊天大战,传闻当时魔教正兴,武林浩荡,天下第一剑神姜流云孤身一人前往大煞魔教,与魔教上千人众大战了三天三夜,那一战太过惨烈,鲜血不断溅出,染红了白色长袍,猩红了清澈的眼,到最后一战面对魔教教主时,浴血奋战的姜流云已然筋疲力尽,绝境之中,姜流云竭力将流云剑抛向空中,一招流云飞电竟然真的引动天上惊雷斩杀了当时称霸天下的魔教教主,天下为之震动,一代武林神话由此而生!
尽管百年前的事迹没有史书记载,其中言辞或许有夸大的成分,流云剑都已经成为了剑客的信仰,同样地,也是江湖中权利的象征。
这样的一柄剑竟然作为少年试剑大会的彩头,三月后,只怕不会是一场单纯的比武论剑。
顾山,无门无派,是一位浪迹天涯的游侠。然而年仅十八的他,却已用一柄铁剑败尽无数成名的剑客。
两年前,顾山曾来到九剑门挑战门主张放,当时的九剑门门主已是江南一带成名剑客,而顾山却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看似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结局的确也是如此。
一招,顾山就把张放击败了。
那一剑无迹可寻,如同羚羊挂角,一样都是快剑!
负剑少年名叫张重,正是九剑门少门主,张放之子。自从父亲被一位十六岁少年击败后,两年时光,他一直都在门中潜心修剑,目的就是为了击败顾山,为父亲找回尊严。
此次洛阳试剑,顾山必然会参加,张重赶往洛阳,就是为了一对一地击败他。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卜三刀,原以为自身实力足够击败顾山的张重,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黑衣男子以快剑的形式羞辱他,其实就是为了告诉他,你还不足以击败顾山,更不用提洛阳夺魁拿到流云剑了。
这是要让人知难而退的意思。
张重将这些事一一道了出来,所有人就都明白了,唯一的疑点只不过是黑衣男子的身份,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张重坐着沉默了很久,最终起身决定离开,临走前,凌有衣拿出画像问及蓑衣大汉的消息,三人表示那人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凌有衣点点头,更加确信他去东南方的小镇了。
待到他们走后,李青梅抬头看向凌有衣,忽然道:“大哥哥,江湖似乎很可怕呢。”
凌有衣笑道:“哦?你之前不是说不害怕的么,现在后悔跟过来了。”
李青梅道:“我不后悔,只是我在想,江湖中,似乎有太多东西比性命更重要了,尊严,仇恨,神兵以及秘籍,就像那柄流云剑和我家的神农典,都会让人蒙蔽双眼,认不清自己。”
凌有衣喝了一口酒,轻笑道:“你这妮子,小小年纪考虑这么多做什么,世间诱惑本就很多,却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被迷惑的,有时名利就像吸铁石,只有那些铁石心肠的人才会被它吸引,而某些内心充斥着温暖阳光的人,对此都是无动于衷的,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李青梅小朋友不是很明白凌有衣说的话,还是乖巧地“恩”了一声,二人一道离开了客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了小村。
小村虽然人迹罕至,市集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是很多,街头贩子不时扯着嗓子吆喝着:“来来来,走一走,瞧一瞧,看一看咯,本摊新到的唐伯虎真迹画,价格公正,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凌有衣走上前瞧了一眼,眉毛微皱,这画用得颜色染料较之真迹都差的太多,一看就是赝品,若在城中贩卖,定是要被巡逻的衙役抓起来的,也只有在偏僻的小村,骗骗那些老实不懂画的人。
恰好有个中年人一块凑了上来,一听到真迹两眼泛光,询问道:“这画卖多少银两。”
贩子乐呵道:“大爷眼光真好,不贵,就十两。”
中年人失声道:“十两!”这几乎是他一年赚的钱了。
那贩子点头哈腰道:“嘿,大爷,十两真不贵了,这真迹要是拿到城里当铺,准能当个三五十两银子,我这已经是亏本卖给您了。”
中年人道“兄弟说笑了,我买这画也不是为了去变卖赚钱,只是家中小女自幼喜爱画画,眼下生日快到了,想送她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十两便十两吧。”
“好咧,您女儿收到这礼物一定很开心的。”贩子心里乐开了花。
中年人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正要付钱,却被人拍了下肩膀,他回头一看,只见眼前有一副画,画中有一个人,一个熟悉的人。
“王林?”他不自禁地将画中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大爷认得这个人?”说话之人正是拿着这幅画的凌有衣。
中年人点头道:“是啊,村里人谁不认识他呢。”
“咦?”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看眼前的画,又看看贩子口中的唐伯虎真迹,都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话放在哪都是通用的,眼前这副王林画像虽然很普通,可是不论从画功,颜料亦或是纸张都比贩子那副画强上许多,即便中年大爷不识画,也该瞧出其中端倪了。
凌有衣这时候又添油加醋,指着李青梅道:“这画是这位小姑娘画的。”
李青梅“啊”了一声,而后捂嘴忍住笑,大哥哥实在太坏了。
中年大叔再傻也不会认为一个小姑娘画的画能比唐伯虎画的好,顿时不要贩子的画了。
那贩子的神情转瞬由惊喜化作失落,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默默收起这幅画,转头离开。
凌有衣望着他驼起的背,忽然叫住他,道:“那副画是你的画的?”
贩子转过身,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画卖不了钱,所以只能来这种偏僻的村子骗人,现在被人知道了,这村子也就呆不下去了。
这时凌有衣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随后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合上递给贩子,道:“拿着这个去杭州灵栾画坊找一个叫苏轻烟的人,以后跟着她好好学习,不要再干这些坑蒙拐骗的事了。”
贩子接过凌有衣的纸,当场怔住,眼眶竟有些湿润了,生活上的沉重压力压垮了他的背,却未曾让他落泪,而今他哭了。
每每贩卖假画被人揭穿后,哪一次不是受人凌辱,遭人踢打,何曾有人还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待自己。
贩子羞愧地低下了头,他忽然回忆起小时候拿着竹竿在沙地里画着丑小鸭的场景,当时不管画得多丑,他都会开怀地笑,放肆地笑,可是不知何时起,越画反而心中越苦,明明要比以前画得好上千百倍,却怎么也找不回最初的乐趣。
李青梅走上前,朝着贩子说:“其实你画得很好,以后也要加油!”
凌有衣低头看向她,二人相视一笑。
李青梅小朋友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叫做心中充斥着温暖的阳光。
对于落魄的人而言,一句鼓励就是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