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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别说傻话。”君修冥眸色一沉,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的更紧了:“朕已将柳嫔风光大葬,朕能为她做得,也只有这些了。
原本,还想等此事了结,送她出宫的,她不喜争斗,或许宫外的生活更适合她。”
他说到此,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皇上,娘娘的药熬好了。”半斤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汤。
“给朕吧。”君修冥接过药碗,试了温度后,一勺勺喂给她喝。
安笙蹙着眉头,才勉强将药喝了进去。
“苦吗?”君修冥温声询问。
安笙淡漠的点头,眉头依旧不曾舒展:“臣妾真的没事了,下次不想喝药了。”
君修冥揽着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膝上,温软的语气如同哄着孩子一样:“怎么又开始任性了。”
安笙不是害怕,她只是不想喝这些无谓的药让自己受罪而已。
既然无药可救,就安安静静的死吧,她不想再遭罪了。甚至,她连凶手也不想去追查。
安笙侧头,将脸埋入柔软的被褥之中:“我累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朕陪着你。”君修冥低笑,侧身躺在了她身旁,指尖随意穿过她柔软细密的发丝,淡声呢喃着:
“丫头,你不会成为第二个柳嫔。”
安笙轻抬眼帘,睫毛轻颤着凝望着他,疑惑的目光好似在问为什么。
君修冥深眸含笑,好似能看穿她心事一般:“傻瓜,因为朕爱你。”
安笙微嘟着唇,墨眸沉的没有光亮,似有所思。半响后,才道:“那皇上可以为了臣妾不再选秀入宫吗?”
君修冥邪气的笑,低头轻啄了下她唇片,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了声:“好。丫头终于会为朕吃醋了。”
安笙沉默不语,缓缓合上了眼帘。
她不要君修冥选秀入宫,并不是因为她要吃醋,一个将死之人,哪里还有那份心思。
她只是不想柳嫔的悲剧再次在后宫中上演,既然无心,又何必四处留情,那些天真的少女和柳嫔一样,她们都是无辜的。
她枕在他膝上昏昏欲睡,君修冥一直守在她身边,含笑看着她入睡。
而刚刚安静了片刻,殿外便传来常德的声音:“回禀皇上,长乐宫皇贵妃娘娘又梦魔了,您要去看看吗?”
君修冥冷笑一声:“梦魔?朕看她是有心魔吧。”
常德试探询问:“那老奴去回了吗?”
君修冥无奈的叹,还是低头对她道:“丫头,朕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嗯。”安笙淡淡的应了声,这样的情形,她早已见怪不怪。
*
君修冥尚未踏入长乐宫,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刺得耳膜生疼。
他紧蹙着眉心,步入内殿,只见,宫女太监跪了满地。
地上一片狼藉,古董瓷器摔得惨目忍睹,君修冥眉心锁的更紧了。
清妍瘫跪在地面上,身上穿着厚重的孝服,哭的像泪人一样。
见到君修冥时,她爬着来到他的脚下,伸手扯住他一片明黄一角:“皇上,臣妾怕,臣妾好怕啊。”
君修冥低头冷漠的看着她,孩子已经下葬了,她还穿着孝服装模作样,整个长乐宫都阴森的厉害,不怕才怪。
“天都黑了,你还穿这一身做什么?”他说完,指尖指向一旁侍女:“还不替娘娘将衣服脱下来。”
“是,奴婢遵命。”侍女上前,刚要将清妍从地上搀扶起,却被她一把推开。
清妍跪在他面前,声声控诉:“别碰本宫,本宫要为小皇子戴孝,皇上,他死的冤枉啊,皇上却不肯为他惩治凶手,为他讨一个公道。”
君修冥俊颜沉冷下来,微一摆手,道:“都给朕退下。”
“奴婢遵旨。”很快,殿内一干人等纷纷退了出去。
君修冥在一旁主位上做了下来,犀利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周身散发着淡淡冷寒。
他深邃的墨眸中却已席卷着深谙的漩涡,只是清妍迟钝的没有看出而已:“柳嫔已经死了,朕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闹下去,你再如此下去,朕不会留你性命。”
这个女人,一点也不懂得知进退,只晓得得寸进尺!
清妍爬着来到他脚下,将头枕在他膝上,又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不死心的哀求道:
“皇上,柳嫔她是畏罪自杀,您却用贵妃的礼仪将她入葬,皇上,这样对臣妾的孩子太不公平了,臣妾恳求您为我的孩子做主啊。”
她敢如此肆意,因为清妍料定他不会杀她,除非他爱那个女人胜过安笙。
君修冥冷哼一笑:“做主?好啊,那你告诉朕,你想朕如何为他做主?”
清妍虽是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眸中却一闪而过冷冽的神色:“皇上,柳嫔谋害皇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皇嗣?诛灭九族?”君修冥嘲弄的笑,似乎在笑她的无知:“清妍难道不知道吗?朕是她的丈夫,诛灭九族,难道你是想将朕一起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吗?”
“臣妾不敢。”清妍一慌,匍匐跪在地上,痛苦道:“臣妾怎敢对皇上不敬,可是,柳芸罪大恶极,绝不能将她风光大葬,入土为安。只有将她挫骨扬灰,才能一解臣妾心头之恨啊。”
君修冥冷然的笑着,指尖轻勾起清妍尖小的下巴,梨花带雨,这是多么美的一张脸啊,却偏偏有一颗狠毒的心,甚至让他害怕。
呵,挫骨扬灰,也亏她想得出来。
“很多事朕并不想说破,因为,朕想给你留最后一丝颜面,也想给朕自己留些颜面。朕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希望你可以适可而止,但你太让朕失望了。宁王妃,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杀你就拿你没办法了?”君修冥说罢,冷声对殿外道:
“常德,从今日起,每日给她服用一粒九品红,至到她说出阿笙的下落为止。”
他话音刚落,清妍便瘫软在地,脸色瞬间惨白,九品红乃世间独一无二的慢性毒药,服下一百粒,便直接七窍流血而亡。
“皇上,皇上…”她颤声低唤,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君修冥摇头叹息,略带不耐的推开了她,沉声又道:“逝者已矣,何必将事情做绝呢。你心知肚明,柳芸是无辜的,是你间接逼死了她。”
原本念在她帮了他有功劳的份,他是打算给她一笔银两出宫安度余生,可事实这个女人根本是冥顽不灵。
清妍哭的更汹了,泪珠噼啪不停的打落:“皇上,臣妾也不想的,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胡闹了,求皇上饶了臣妾,都是她的错,若是她肯将灵芝草给我,她就可以不死了。”
君修冥叹息,事到如今,她竟还能将责任都推到无辜者身上,简直无药可救:“难道她没告诉过你,那是她续命的药吗!你还真是自私,这就是你和阿笙,若离最大的区别!”
清妍双手掩面,抽泣声一直未曾停息:“可那也是我孩儿续命的药啊,臣妾是一个母亲,我必须那么做。”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梁国复兴的希望也便破灭了,如今,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君修冥冷哼,继续道:“不是胎像一直平稳吗?现在终于肯说实话了!”
清妍失控的放声痛哭,紧紧的抓着身上的孝服:“臣妾错了,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次吧,皇上和那个女人的过往,都是白偌贤告诉臣妾的,他知道,他一定知道安笙在哪里?”
君修冥冷冷的看着她,墨眸中一片冰冷,生硬的推开她,转身而去,他早就对白偌贤起了疑心,只是一直不敢确定。
“皇上,皇上!”清妍失声尖叫,却再也无法换回他,好在的是,他并没有让常德给她服用九品红。
……
一连着又是十余日,君修冥没有踏入过长乐宫半步。
宫中开始流言四起,因为失去孩子而失宠的嫔妃,历朝历代比比皆是,后宫嫔妃茶余饭后,纷纷议论着皇贵妃的失宠。
清妍也没了往日嚣张的气焰,多日以来,不曾踏出过长乐宫半步。
君宁也废弃了她这颗没用的棋子,开始新的筹谋,只是这些时日被君修冥削弱了他不少兵力。
好在他还留了一手,有安若离这张王牌。
而君修冥还是很忙碌,但无论他多忙,忙完都一定会留宿在菀宁宫。
安笙依旧是不冷不热,不近不远,这让他每每想与她亲近,都望而却步。
这日,君修冥上朝之后,安笙慵懒的从床榻上起身,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近几日,常常出现晕眩的状况,吃不下东西,还偶有干呕的情况发生。
起初她也不曾理会,却不曾想,情况越来越重。
“半斤,半斤。”她半依在床榻,吃力的呼喊着半斤的名字。
安笙将手紧捂住心口的位置,只觉得胸口憋闷的难受,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趴在床边干呕了一阵,可她什么都没有吃过,根本吐不出东西。
房门“嘎吱”一声轻响,半斤匆慌的跑进来,连手中的汤药都打翻在地了:“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毒又发作了?”
安笙急促的喘息,手紧搭在她手臂之上:“半斤,我喘不上来气,你扶我到园中坐一会儿,透透气就好了。”
半斤又道:“娘娘,还是找张太医来看看吧。”
安笙摇头,在她搀扶下起身向外走去,她现在最怕见到的人就是白偌贤,他一来就要喝那些乱七八糟的汤药。
半斤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娘娘,小心脚下石阶。”
然而,她声音刚落,身旁安笙身子一歪,瘫软的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半斤失措的大叫,忙对殿外宫女吩咐道:“娘娘晕倒了,快去太医院将张太医找来。”
安笙醒过来的时候,头脑还是浑浑噩噩的,她只记得刚刚眼前一黑,便再也没了知觉。
而此刻,白偌贤半跪在榻边,两指一直搭在她手腕内侧。
君修冥负手而立在一旁,担忧的凝望着她。
白偌贤缓缓收回手臂,却半跪在榻边,久久不语。
“贤妃怎么了?怎会无缘无故昏倒?”君修冥却心急的问道,一挑衣摆在榻边坐了下来,将她拥入怀抱,手掌轻托着她苍白的小脸:
“告诉朕,还有哪里不舒服?你这样究竟多久了,是不是一直瞒着朕?”
安笙无力的牵动唇角,淡淡摇头:“只是感染风寒,一直不曾痊愈而已。皇上不必担心。”
“真的?”君修冥略带疑虑的眸光转向跪在榻边的张太医身上。
只见,他面色凝重,迟缓的拱手道:“皇上不必忧心,贤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体虚,微臣开赴药为娘娘调身便是。”
“既然无碍,朕也放心了。”君修冥拥着她,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而后温声道:“朕还有些公务处理,先回养心殿了,晚上再来陪你。”
“嗯。”安笙轻笑点头。而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她吃力的撑起身体靠在榻边,眸光淡然如水,出声问道:“师父,我体内的毒最近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你实话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白偌贤起身,苦笑着一叹:“安笙,你晕倒不是因为毒发……你有身孕了。”
“什么?”安笙震惊的瞪大了眸子,无助的摇头,手掌下意识的覆盖在平坦的小腹上。
“不,不可能的,怎么会有孩子的,我每次都喝了药……”安笙是真的慌了,她身中剧毒,一个将死之人,如何能孕育一个崭新的生命?
她连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能力都没有,她的身体根本拖不到孩子出生。
呵,上天真会和她开玩笑,她在君修冥身边这么久都没有过,偏偏是在她要死的时候,难道是上苍怕她寂寞,才将这个小生命赐给她,让她在黄泉路上不孤单吗?
“笙儿,皇上给你喝的那些药,从来就不是什么落胎药,而是一些调身的助孕的药,皇上一直想和你要一个孩子。”白偌贤面色晦暗,语气中尽是无奈。
是他太过疏忽了,应该为安笙配些避孕的药才是,此时怀上这个孩子,只会成为她的拖累,被毒素侵蚀的身体,根本无法负荷这个突然降临的生命柘。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安笙沉默着。她躺在床榻上,茫然的看着头顶天花板。
原来,君修冥一直在欺骗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落子汤,他是真的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只可惜,那只是奢望。
许久后,安笙淡声呢喃:“师父,谢谢你。”
白偌贤自嘲的笑,这么多年以来,她对他说过最多的就是这个‘谢’字。
这次又谢他什么呢?谢他隐瞒了孩子的事吗?
白偌贤长叹了口气:“也许,该让他知道,至少,剩余的时间,他会更疼你,更珍惜你,如此也不会再想着那个女人。”
安笙苦笑着摇头,笑靥绝美却苍白:“一个注定无法出世的孩子,又何必再给他希望呢。”
白偌贤含笑,眼前却不受控制的模糊:“事到如今,你想着的还是他的感受,那你呢?安笙,你怎么办?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纵容清妍?不就是因为她有那个女人的消息!”
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懂得示弱,只有她,连抓住最后一丝幸福的权利都放弃了。
安笙嘲讽的笑着,她又何尝不知道?不说不代表她就是个傻子,可师父呢?他又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白偌贤本不想再去刺激她,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做,只要如此,安笙才会恨他吧?
白偌贤淡漠的说道:“至清妍告诉他,我知道那个女人的消息,他当晚便来过白府,却没有进去,这么久了,他一直都不曾放下那个女人。你又何苦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安笙的表情没有丝毫的起伏,就连声音也平淡极了:“如果师父真的知道,就告诉他吧!至少我死了,还有他心爱的女人陪着他。”
白偌贤显然有些恼:“安笙,有了这个孩子的拖累,你最多只能硬撑月余,即便是最后的时间,你也要一个人孤独的死去吗?”
安笙微低了头,温润的目光落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轻轻的抚摸着:“不会孤单的,有了这个孩子陪着,安笙再也不会孤单了。”
安笙喝过药,昏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他也的确没有过来。
安笙淡淡苦笑,在半斤的搀扶下到园中坐了下来。
春风徐徐,月朗星稀,倒是个不错的天气。
园中大片的迎春花都开了,花香四溢。
安笙浅浅的笑着,用不了多久,便是百花绽放的季节,可惜,她已经看不到了。
“娘娘,夜寒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半斤走上来,将手中厚重的披风搭在安笙肩头。
而后,半斤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随意问道:“娘娘,您在想什么?”
安笙一笑,柔声回道:“迎春花都开了,很美。”
半斤嘀嘀咕咕着:“只是迎春花而已,等过一阵入夏,御花园中,百花齐放,那才叫美呢。
后宫中属清嫔舞姿最美,每年百花节的时节,清嫔都会在花间翩翩起舞,赛过飞燕呢。
只可惜皇上不喜欢,听常总管说起一句,皇上说清嫔心机太重,入宫后,也只宠幸过她三两次而已。”
但安笙对这些却并不上心,将头轻靠在廊柱上,眸光随意散落,毫无焦距。
园中极是静寂,徒留春风穿透树叶的沙沙声响。
而一阵由细碎的脚步声,却打破了园中寂静。
安笙轻蹙眉心,看向沿着石径由远及近而来的一对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内宫大太监常德。
常德躬身一拜,满是褶皱脸上堆满了笑:“老奴参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安笙淡声询问:“德公公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常德从身后小太监手中接过托盘,盘中承装的竟是一斛牛眼大的珍珠。
在暗夜之中,闪动着莹润的光芒。
牛眼大的珍珠本就稀罕,要筹齐这满满的一斛珠,更是极为难得。
常德恭维着说道:“白日里西域使臣来访,进贡了一斛珠,皇上说只有娘娘才配得上,所以让老奴给娘娘送来。”
话落,他躬身跪在安笙面前,将一斛珍珠举过头顶,捧在她面前。
安笙笑靥浅显,眸光淡淡散落,并不专注。青葱两指随意夹了一颗明珠,在面前晃了晃,映着昏黄的烛火,明珠晃亮了人眼,的确是稀世之宝。
她哼然一笑,将明珠丢在常德掌心间:“这颗就赏给公公吧,烦劳公公走这一趟。”
常德略带犹豫:“这……老奴担当不起。”
安笙淡声又道:“公公拿着吧,替我谢过皇上。”
这一次常德并未拒绝,将明珠收入怀中,拱手道:“老奴谢娘娘赏赐,老奴还要回乾祥宫当差,便不叨扰娘娘歇息了。”
安笙淡淡点头:“德公公慢走。”
常德走后,半斤双手捧起那一斛珍珠,睁大了一双好奇的双眼。“入宫两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的珍珠,若是让其他宫的主子知道,一定要嫉妒死的。皇上还是最疼娘娘的。”
安笙讽刺的笑,将头靠在梁柱之上,纤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冷哼道:“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什么?”半斤不解的问道:“不懂娘娘的意思。”
安笙微弯的唇角含着苦涩与嘲弄,淡声道:“前朝玄宗帝曾有一宠妃名梅妃,姿色绝伦,一曲惊鸿舞惊艳天下,玄宗对其极为宠爱。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玄宗痴迷上后入宫的杨贵妃,便将梅妃冷落在一旁,后玄宗偶然记起了梅妃,因怜其凄苦,玄宗封珍珠一斛密赐梅妃。
梅妃不受,便写下此诗句:柳眉久不画,残妆泪湿红绡衣,帝王若有心,便会前来一见,不必送一斛珍珠来安慰寂寥之心。”
安笙隐隐觉得,自己就是那梅妃,君修冥或许想过疼宠她,但他有了那女人,于是,她对于他来说,就变得不再重要。
一旁,半斤却恍然大悟,一笑道:“竟然退去御赐之物,这梅妃也是个骄傲之人呢。”
安笙明眸低敛,笑靥在绝美的脸庞逐渐消失:“梅妃却是高傲之人,只可惜,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
半斤自然看得出她的愁绪,试探的询问道:“娘娘是思念皇上吗?不如我去养心殿将皇上请回来吧。”
安笙断然拒绝:“不必。”
既然无心,又何必强求。她一向不需要他的怜悯。
一阵冷风拂过,半斤起身,重新为安笙拢了肩上披风,口中又嘀咕道:“娘娘的故事,我以前也曾听侯府的夫子讲过呢。梅妃失宠,郁郁而终,但那杨贵妃也并无好下场,被活生生吊死在马嵬坡。”
安笙的眸光茫然看向远方,心道:自古深宫似海,又有几个能得到好的结果呢。
*
白偌贤离开菀宁宫后便直接去了长乐宫中。
至失宠的流言漫天,清妍便心郁成疾,本就羸弱的身子,生了孩子后更是虚弱。
如今一病不起,两日不曾下床,君修冥更是不曾踏入长乐宫半步。
却没想到最后来看她的人竟会是白偌贤,但她自知他不会这么好心。
清妍苍白的容颜略显憔悴:“白少爷来这里是因为本宫擅作主张将她的消息告知皇上了吗?”
白偌贤从来没有对女人动手的冲动,可是她伤害了安笙,这个世上,除了他,谁也不能伤安笙。
她的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白偌贤一把将在榻上的清妍无情的拎了起来,甩手便是两耳光:“你的确擅作主张,说,是谁让你给她下的毒?”
这两耳光打的清妍脑袋嗡嗡作响,喉间一股腥甜涌出唇角。
她却冷笑着:“呵呵,君修冥能给我下毒,难道我就不能给她下毒吗?你们所有的人都袒护着她,那我又算什么?一枚废掉的棋子,还是你们的牺牲品?”
白偌贤握住她的手腕,见她不曾说谎才松开了她:“在和他做交易的那一刻,你就没想到有今日吗?
不是想背叛宁王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上吗?如意算盘落空了?梁清妍,我只警告你这一次,往后你再敢动她分毫,我定会让你尸骨无存!”
清妍青丝凌乱,狼狈的坐在地上,唇边一抹腥红的液体:“尸骨无存,听起来是挺渗人,无非也就一死。”
白偌贤缓缓蹲下了身,挑起她尖小的下颚:“想死,还没那么容易,我记得我说会帮你振兴梁国,但你太自以为是了。
若不是你的自负,君修冥早以为你就是安笙了,而你现在也不会这么狼狈。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所有的计划?
如果不是因为你,安若离她不用再进宫,你就是君修冥视如珍宝的女人,可是你太没用了。”
说着,他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讽刺,他根本就不信这个世上有心有灵犀。
白偌贤大笑了一声:“呵呵,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只要你告诉我,她的解药在哪里?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出宫,离开这里。”
而沦落到如今这一地步,是生是死,对她没有多大的意义,她活着就是为了振兴梁国,可现在,她连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清妍同样狰狞的笑着:“在下毒时,我就没想过解药,就算我死了,也定当拉着你们心爱的女人垫背。这是你们欠我的!”
“啪”她话落,白偌贤便又是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脸上,他根本不惧她的威胁。
因为梁清妍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君修冥也早已对他有了猜忌,所以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如今,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毒药应该是由君宁带到给她的,太医院他已经查过了,这种药材并没有缺少。
白偌贤冷冷的看着她:“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她若死了,我会让你为她陪葬,这样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清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疯狂的大笑着:“将她逼上死路的人是你,是你白偌贤!”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身影怔了怔,他的确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过她,如果她不曾入宫,或许便不会有今日。
但杀母之仇,蚀骨之恨,他不得不报,当初将他们赶尽杀绝之时,君修冥就应该想到,善恶终有报。
在回太医院的路上,常德忽然找到他,将他直接带到了乾祥宫中。
然,此时,君修冥坐在龙椅上,白偌贤屈膝跪在他面前。
帝王一直沉默,他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方才他去了一趟长乐宫中,也不知是不是被发现了什么?
若不是因为安笙真的只有一月左右的时间了,他也不会冒险去那个被布满眼线的长乐宫。
君修冥淡漠的饮茶,半响后,才将茶盏落在桌案上,沉声道:“你起来回话吧。”
白偌贤心口一沉,已有不好的预感:“微臣不敢。”
君修冥凤眸冷眯,凝视他片刻,哼然一笑:“既然喜欢跪着,那就跪着说话。”
白偌贤低头不语,隐在云袖下的手已经紧蜷起。
果然,头顶再次响起君修冥的询问声:“现在该和朕说实话了吧,贤妃究竟怎么了?别再告诉朕什么心郁难结的鬼话,你真当朕是傻瓜吗!”
同样的谎言,说一次还勉强有可信度,但随着安笙病情的日益加重,君修冥早已起疑。
“微臣不懂皇上的意思……”白偌贤拱手,话音未落,已被君修冥打断。
“啪”的一声巨响,他手掌重重拍在一旁桌案之上:“张太医,你当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欺君之罪’吗!”
“微臣不敢,微臣罪该万死。”白偌贤匍匐在地,心知他是真的怒了,只怕安笙的事再也无法隐瞒,只得咬牙道:
“贤妃…贤妃娘娘身中剧毒,并且,并且……”‘怀有身孕’四个字卡在喉中,不知为何就是发不出声音。
‘身中剧毒’四个字进入君修冥耳中,如同五雷轰顶。
他拳头紧握着,空气中是清脆的骨节撞击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是清妍还是君宁?”君修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宁王。”白偌贤喜忧渗半,喜在刚才帝王没发现他去长乐宫做了什么?忧在安笙的性命。
至于他为何没说出清妍,他想,既然毒药是君宁给她的,以宁王的个性,解药段然不会在她手上。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君修冥一拳重重落在身旁桌案之上,红棕木桌轰然倾倒。
君修冥额上青筋凸起,沉声又问:“无药可解吗?”
白偌贤凝重摇头,回道:“是七石散,毒性发作缓慢,却能逐渐侵入人心肺,这种药并不罕见,只是,可入药的有七七四十九种毒虫和毒花,只取其中七种。
毒药千变万化,解药自然也是不同。若不知道是哪七种毒虫毒花,贸然用药,只会让贤妃死的更快。”
君修冥沉重的合起眼眸:“你的意思是,除了宁王,没有人能为她解毒,是吗?”
白偌贤无奈点头:“微臣没用。”
“那么,她还能撑多久?”
白偌贤回道:“月余的光景。”
月余!君修冥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只以为她是得了重病而已,没想到她竟身中剧毒,时日无多。
他一直以为,无论何时回头,她都会站在原地等着他,原来,即便是帝王,也不可能将一切掌控在手心间,他以为会永远拥有,却是即将失去。
白偌贤拱手请命:“皇上,微臣想出宫一趟,为贤妃寻找灵药,请皇上应允。”
君修冥问:“去多久?”
白偌贤回道:“少则十余日,多则一月,无论成与不成,微臣定当返回。”
君修冥无力道:“嗯,你去吧。”
“臣领命,此事宜早不宜迟,微臣即刻动身。”白偌贤跪拜之后,转身而去,刚推开殿门,便见半斤站在殿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殿内,君修冥淡声询问:“半斤,有事吗?”
半斤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淡漠的摇了摇头。
君修冥又问:“朕送去的一斛珠,贤妃可还喜欢?”
半斤回道:“娘娘应该很喜欢吧。”
他剑眉轻佻:“应该?”
半斤微低着头,原原本本的回道:“娘娘说: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君修冥听罢,起初是沉默,而后,无奈苦笑,低喃道:“她是在责怪朕呢。”
白偌贤站在殿外,为了摆脱嫌疑,又躬身禀道:“岂秉皇上,长乐宫皇贵妃已经病了几日,虽用了药,也不见好转,皇上可否要去探望?”
君修冥听后,迟缓的抬眸,清冷询问:“这次是真病了?会死吗?”
白偌贤不急不缓回道:“风寒入体,气血攻心,却不至于伤其性命。”
君修冥冷然一笑,轻飘飘的说了句:“既然死不了,也无需朕去探望。就让她呆在宫中好好的反思。”
白偌贤这才转身退下,看帝王的态度,那个女人的确再无一点用处了。
*
夜,已深。
君修冥批完奏折回到菀宁宫时,安笙已经睡下了。
半斤屈膝跪地,试探询问:“奴婢参见皇上,娘娘刚刚睡下了,要不要奴婢将她唤醒?”
君修冥不语,只摆手示意她退下,独自推开殿门,向内室而去。
他在榻前停住脚步,轻掀起幔帐一角,宽大的床榻之上,安笙安静的随着,身上盖着明黄的锦被,双臂与肩头果露在外,丝质的纱衣下,雪色肌肤若隐若现。
他利落的褪下外袍,掀开被角,轻声躺了进去。并伸臂将她抱入怀中,让她将头枕在他臂腕。
虽是极轻的动作,却还是将浅眠的女子扰醒。
“皇上?”她淡声嘤咛,一双眸子中带着些许茫然。
“嗯。”他含笑轻应,又道:“既然明珠无法抚慰丫头寂寥的心,朕便亲自过来了。”
安笙微愣,而后,扭捏的别开眼帘,心中却想着,陪了这个,又陪那个,他都不累的吗?
她常常在想,他的心究竟有多深,承载着万里江山,又装下这后宫中无数的女子。
君修冥一只手臂至于她脑后,另一只手臂缠在她腰间,温香软玉在怀,安笙发间淡淡馨香,如同一支兴奋剂一样,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真想将她压在身下,好好的要她,可是,他不敢,怀中的女子,已经太脆弱,如同一尊精美的瓷器,用力一碰,便会碎裂一般。
情不自禁的,他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唇,辗转深入,竟如何都舍不得放手了。
安笙在他怀中喘息,被他夺走口中所有的气息,险些窒息,好在,他在最后一刻及时放开了她。
他修长的指穿透她细密的发,声音低哑:“睡吧,你若不睡,朕可不敢保证不再动你。”
他说罢,便合起了双眼。
然而,昏暗之中,安笙却并未入睡,她看着他,一直呆呆的看着。
君修冥自然感觉到那一抹清清凉凉的眸光,于是,睁开眼帘,毫无意外的与她干净的眸光相遇。
唇角扬起一抹邪气的笑靥,他低头轻啄了下她唇片,低喃道:“真不想睡?丫头想做什么?”
他的语调再次染了些暧昧。
而安笙清澈的眸,却是极纯净的,无一丝杂念。
看着她那双干净的眸子,君修冥不由得一笑:“傻丫头。”
安笙在他怀中,亦是浅浅的笑,极美,而温软的声音,却带着深沉的忧伤,痛到让人有想哭的冲动:“皇上,如果有一天,丫头死了,不要难过。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回到你的身边。”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突然就收紧了。心口如被千金重石压制般难受。
如果他什么都不曾知晓,此刻,他一定会含笑回她一句: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可是,他什么都知道,偏偏他什么都知道。
疼痛在胸腔中一点点蔓延开,传递到四肢八骸,每一寸骨头都痛的几乎失去了知觉般,如果,她大哭大闹着,对他说她不想死,或许,他还会好过一些。
而他的丫头,偏偏如此的安静。
他强忍着疼痛,苦笑着开口,声音却些微的哽咽:“胡说什么,丫头,只要有朕在,朕一定不会让你死,一定不会。”
他说罢,疼痛的低头,苦涩的吻落在她发间与额头。
“对不起,丫头,是朕欠了你。”他沉重的叹息,连叹息声都是疼痛的。
即便是君修冥都觉得自己混蛋,他根本配不上她的爱,他不配。或许他应该忘了安笙,忘了曾经,好好地守着她。
安笙的侧脸贴在他胸膛,听着他稍稍紊乱的心跳。轻合起眼帘,唇角却弯起淡淡的笑,三分嘲弄,却七分温暖。
“如果可以少爱一点该多好,那么,离去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那么的痛。丫头好累,好想这样睡下去,永远,都不再醒来。”
安笙的病情,远比白偌贤预想的严重,刚过了几日而已,便开始持续的昏迷,一天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
白偌贤留下的药,已经失去了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