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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我无比惊慌,不由地双手攀住沙发扶手。
墨朵咬牙,低声道:“镇定,芳芳。他是极有分寸的人,咱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我老板餐厅偶遇下属,愉快地共晋午餐,别想那么多。”
“嗯。”我被墨朵说得稍稍心定了些,义无反顾地、带着上刑场一样视死如归的勇气,起身和墨朵一起走了过去。
康子歌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衬衫与西裤,纵然坐在那里,也看得出修长的身型,完美的长腿随意地伸着,优雅而迷人。
刘璃却是浅绿色T恤,随意中散发出浪漫的气质,与康子歌的优雅截然不同,却又旗鼓相当。
两个人坐在这样高端幽静的餐厅里,成为一道亮眼的风景。
见到我出现,刘璃潇洒地挥手:“涂小姐,真巧。”
“刘总您好……”又望望一脸漠然的康子歌,出于礼貌,我还是平静地打招呼:“康总您好。”
墨朵见到顶级大boss,显然有点紧张,但良好的职业素养,又让她极端庄地点头:“康总您好,真巧啊。”
“这位是……”刘璃问道。
这下康子歌不能再装酷了,开口道:“瑞声科技的销售总监方墨朵。”
刘璃笑道:“原来是康总手下的又一名得力干将。二位快坐吧。”
不管康子歌什么反应,刘璃招呼我们坐下,又叫了侍应生过来点单。
“康总怎么就这么好的福气,既有涂小姐这样气质高雅的邻居,又有方小姐这样美丽大方的得力干将。”
康子歌被吹捧得显然也比较舒心,冷漠的脸上已有些藏不住的笑意:“谁让我大方,邻居和下属都让你认识了。你刘璃,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过佳人?”
“哈哈,我哪敢介绍,怕被C市的那些名媛千金们追杀。”
墨朵不失时机地道:“原来是刘总,久闻其名。刘总哪会被追杀,只会被追。”
在康子歌没有空降C市之前,刘璃是本市无人不知的黄金单身汉,却也是个不愿意被束缚的性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康子歌出现后,富家千金们有了新目标,刘璃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
“你和涂小姐怎么会认识?”刘璃很好奇地问墨朵,他明显看出来康子歌和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我和芳芳是中学同桌。”
“原来是学生时代的感情,那真是非同一般了。”
侍应将我们点的食物端上来,边吃边聊并且还能相谈甚欢的,只有墨朵和刘璃,这两个,一个热烈,一个温暖,倒都健谈。
其实我也还不错,不是闷嘴葫芦,但面对一言不发的康子歌,又是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打破沉默,便也只好默不作声,偶尔对墨朵或者刘璃的谈话说一句“嗯”或“哈”,表示一下赞同,也显示一下我人在场、魂也没丢。
食物不多,看来都是生活方式很健康的人,很快就吃到扫尾阶段,刘璃道:“今天康总好像有心事啊?”
康子歌放了刀叉,拿起餐巾抹了抹嘴:“没有啊,我吃饭不爱说话。”
刘璃笑而不语。
我真是听不下去,装腔也得有个限度啊,谁说你吃饭不爱说话,和你吃两回,明明话很多。
“涂小姐好像比我更不爱说话。”康子歌竟然一下子把茅头对准了我。
这关我什么事,我一直在“嗯”或“哈”好吗?你连“嗯”或“哈”都没有。
“没有,其实我很乐意交谈,只是不想显得康总太孤僻。两个人不说话总比只有一个人不说话来得不那么突兀。”
墨朵惊讶地看着我,眼神里却闪着幸灾乐祸的光彩。刘璃更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转头去,饶有兴味地看康子歌怎么应对。
没想到康子歌竟然说:“没想到涂小姐还很替我着想,不是喜欢我吧?”
我!捡到康子歌的一张脸!
康子歌根本不要脸!
我大窘,本来明明是我占了上风,为什么康子歌这么不要脸地轻易扭转了形势?难道就因为他不要脸?
尤其现场还有两位观众,这两位观众都要乐疯了好吗?
不是我说,两位能不能注意点素质,一不鼓掌二不喝彩的,一脸八卦到要流口水的样子,这样真的好吗?
一时间,我也顾不上自己的脸色是红还是白,故作镇定道:“嗯,我的确比较习惯替人着想,因为平常面对的都是小朋友,他们思维和大人不同,我常常得站在小朋友的角度来决定自己该做什么。”
我就把你降到小朋友一个档次,我气不死你。
有本事你当众咬我啊。
没想到康子歌根本不生气,反而笑道:“涂老师就是这点挺可爱。上回去我家给我过生日,蠢货店员蜡烛给错了,她把8给剪成了3,还唱生日歌哄我,大概忘了我其实是个成年人。”
我没气死他,他快把我气死了。
说这话什么意思?
配上两位观众越来越八卦的表情,我简直想找个地洞。
墨朵目光炯炯地问:“你们……一起过生日?”
刘璃也笑道:“原来二位感情这么好啊。”
不能丢这人!就是气死,我也得回家去死……不,跑到康子歌屋里去死。
“那次是康总家里没晚饭吃,隔着窗户看到我在做饭,就蹭了一顿。我手艺挺好的,不信刘总你问芳芳。”
墨朵一个躲闪不及,就被拉入战局,赶紧道:“问康总,我好久不尝芳芳的手艺,不知道是不是更进步了。”
其实当时明明是我自己做了晚餐送到康家去的,康子歌却没有拆穿我,总算让我觉得他还算绅士。
他笑道:“还成吧,要不何时邀请刘总和墨朵去我家尝尝?”
刘璃一愣:“你家?”
“邀请涂老师来露一手呗。”
“好啊好啊!”墨朵却已经欢呼起来。
我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一下墨朵。
“啊——”她吃痛惊呼。
“方小姐怎么了?”刘璃关心地问。
我给墨朵丢了个威胁的眼神过去,墨朵接住,不敢透露真相,强笑道:“脚抽筋……大概刚刚走路走多了。”
说着,假模假样地去抚脚。
“高跟鞋累人,女生就是这点辛苦。”刘璃的话真让人如沐春风。
康子歌何时能这样儒雅周全就好了。
这天晚上,我在厨房窗口的时候,格外地希望对面的康子歌能出现。
平心而论,他今天能邀请我和墨朵过去共晋午餐,肯定是有求和之意。他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我却一句道谢都没有,似乎也并不应该。
不知道是不是我在窗口出现得太过频繁,月上中天的时候,康子歌终于出现在阳台上。
从我的角度望过去,他双.腿修长,身型玉立,完全是人中龙凤之姿,怎不叫全城名媛趋之若鹜。
阳台上的灯没有开,此刻的康子歌只是一个剪影。我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他在幽幽灯光下穿衣服的场景,无论穿不穿衣服,他的剪影都这样宁静完美。
望不见他的眼神到底望向哪里。可是,只要他站在那里,我总有理由相信,他在看我。
因为我的窗口是亮的。
我穿着整齐,我认真地望着他,格外真诚。
手机响了。果然是康子歌。他没有忍住。
“干嘛一直看着我?”
第一句就是质问,这很康子歌。
我望着那个打电话的黑影,瞬间觉得这个男人的幼稚已经呼之欲出,不由笑道:“你要是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看我。”
“怎么着,不能看?”
“不能。”
我鼓起勇气:“那还不简单,回屋去,我就看不到了嘛。”
“我的阳台,我做主。”
“噗!”我不由笑出声来。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我望望立成雕像的黑影,道:“谢谢你。我收到钱了。一共十二万,我会从房款里扣的。你还欠我二百……”
话还没说完,康子歌冷哼一声:“还二百……你数学是看门大爷教的吧?”
“呃,台词不对,应该是体育老师教的。”
“体育老师也没这么蠢。”
“那你就存心黑看门大爷喽?”
“没黑他,因为你比看门大爷还要笨。”
好吧,论舌战,我从来战不过康子歌。
不过,说得好像其他方面我就战得过他似的。忘记自己第二天走路都不太灵光的悲惨过去了么?
“你还存我这儿一百九十七万九千元。”康子歌悠悠地说道。
好好好,算你数学好。
不过,为什么是“存你那儿”?
“我不想存,你还给我。”
“得看我心情,也得看你表现。”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时候是多么惊讶和愤怒,可也不过十来天功夫,我就已经如此平静,无论他有多“康子歌”,我都不会再意外了。
或许是我慢慢开始明白,他虽然不还我钱,但他也不会让我走投无路,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将我掌控着。
该死的,我连愤怒都愤怒不起来了。
“我没表现,我也不打算表现,你要心狠,就眼睁睁看着。”
“你就不怕我闭上眼睛?”
“摔死你。”
“哈哈!”康子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欠钱大法第一次失效了,他不能再让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乐乐怎么样了?”他问。
“明天北京的检验结果就出来了,到底是不是那什么病毒,明天就能知道。”
“害不害怕?”
“说不害怕是假的。不过,总要面对。医生说乐乐的情况还好,我就且往好处想吧。”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半晌,康子歌问:“要不要我过来陪陪你?”
我心中一暖,听出他的真诚。
我不怕他控制不住,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低声道:“谢谢了……我没事。”
“哦,如果害怕,给我打电话。”
“嗯。我回房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望着阳台上依然屹立的身影,突然察觉出这告别中,双方都有那么点依依不舍。
气氛正暖昧,康子歌突然来了一句:“我说涂芳芳,你怎么就不加我微信?”
我一愣:“你那么大个总裁,也用微信?”
“别告诉我你不用,墨朵说你天天晚上睡觉前要和她聊天。”
靠的,我又想骂粗话,方墨朵,你出卖我真是好顺手!
“好好好,回房间就加。”真是受不了这个幼稚的男人。
“现在加,你挂了电话,就在窗口加,我看着你,别耍赖。”
真是服,一万个服。没办法,只好挂电话,加微信。
发过去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在给微信做植入广告吧?”
康子歌秒回:“它付得起这费用么?”
得,真够拽的,有本事你别用。康子歌!
回到房间,我还真的有点辗转反侧,倒不是因为康子歌,而是想到第二天乐乐的检验结果,实在是一桩沉重的心事。纵然不放在脸上,也一直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墨朵的信息按时来了:“你和康总真是火花四射,今天看得好过瘾。”
“付钱了吗,看那么爽?”
“别嘴硬,好好把握。”
“你觉得他凭什么看上我?”
“也许和那些妖艳富家女比,你很清新?”
“这话,过时了,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好吧,也许康总口味独特,就好你这口。”
“我只能说,他无聊。”
“你就死撑吧。”“早些睡,明天你还得去医院吧。”
“嗯……”一提到医院,我又沉重了。今天我跟墨朵说了,明天就会出结果。
“没事的,你一向都吉人天相,乐乐也一样。”
“放心,我坚强着呢。”
互道了晚安,手机限入长时间的沉默。
我以为康子歌会找我,可是却没有。终于在漫长的数羊之后,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地起床,洗了把脸就出门,急着赶头班车去医院,好像去早了,就能早知道结果似的。
拎着包刚走到门外,却看到康子歌笑吟吟地看着我。
“早啊。”我主动跟他打招呼,以示我的不计前嫌。
“早。”
“这么早,起来健身?”
“不,和你一起去医院。”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目瞪口呆:“你要去医院?你哪里不舒服吗?”
“又笨又弱……”他嘟囔。
“对笨人,只能说清楚点。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听清了吗?”
“哦……”我有点愣神,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坐着他的“三八”奔驰出门的时候,睡眼惺松的王队长顿时精神一振,一桩风.流韵事明显正在持续发酵啊!
“谢谢你啊……”我坐在副驾驶,不怎么敢看康子歌。
“不用谢,我只是陪你去而已,没法改变检验结果。只能期待好消息。”
“我知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一个人面对……还真的有点不知所措。”
康子歌笑笑:“你昨天陪我沉默,我得礼尚往来。”
我又不是真的蠢,我只是有时候蠢,康子歌避重就轻的回答,我当然听得出来。
“你早饭吃没?”我问。
“你还没吃吧。”康子歌递过一个袋子,“我买好了,快吃吧。”
我一看,一个金枪鱼三明治,一杯温热的柠檬茶。
他又进入了体贴入微的时段,考虑到他的喜怒无常,我得格外珍惜这短暂的温暖。
“早知道有专车,我可以晚些出门。”我笑道。
“谁让你总是犟头倔脑的,我怕昨天晚上跟你说,你又提前跑掉,别说你做不出来。”
好吧,我真做得出来。
但这一刻,我不会这么无情。
“你只要不气我,我怎么会跟你犟。这里公交的班次少,我要是错过头班车,又得等好久。”
“好,下次我提前告诉你,让你多睡一会儿。”
这一刻的康子歌竟有了点让人如沐春风的味道。
天哪,是昨天我的心声被老天爷听到了吗?
心情上佳的我,根本也是一个很温暖的女人嘛。我说道:“我也不要多睡一会儿,我可以早点起来做早饭,不介意给车夫也做一份。”
车子明显微微一抖,康子歌大概是误踩了刹车,转头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转回去。
“你不生气的时候,挺温柔的。”
康子歌的声音变得格外好听,语气也柔柔的,充满着愉悦。
“你不生气的时候,也挺温柔的。”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希望哪怕仅仅作为邻居、或者仅仅是债务关系,彼此也能够温柔一点,我不喜欢剑拔弩张的局面,我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人。
康子歌很放松,按响了车里的音乐,很舒缓优美。
“你要是困,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嗯。”数羊才能睡着的我,的确有些早起困难。
我将椅背放下一些,正要眯一会儿,康子歌的手机响了。
“喂,嗯。”他接电话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
“有眉目了?……不,不要惊动,你把照片发我邮箱……不,暂时不打算去,回头再说吧。”
刚刚还微笑着的俊颜,立刻变得凝重,突然,他一脚踩住刹车。
车子停在路边。他将头埋进了方向盘。
我惊讶地坐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康子歌却不作声,将双手深深地插.进乌黑的头发中。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我看到一封邮件进来,是个中年女人的照片。
照片一闪而过,复又暗去。我没来得及看得太清楚,只觉得她保养得宜,生活富足的样子。
“康子歌,你的邮件……”
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眼睛有些红,却又很讲究地翻下镜子,将头发理了一下。这个一丝不苟的康子歌啊。
“你怎么了?”我担心地问。
“没什么,我们走吧。”他恢复了平静,望我一眼,“怎么没喝茶,快趁热喝,凉了伤胃。”
这大热天的,伤什么胃啊。
我心里想着,却乖乖地端起杯子,喝了两口。
车子重新启动,康子歌变得格外专注。
“你刚刚说的邮件,已经来了。”我以为他没注意到。
康子歌却说:“我知道,回头再看。”
“哦……”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是不敢看。不就是一个中年女人吗?虽然看得出年轻时候一定很美,可现在的样子,很是温和可亲啊。
“芳芳,你对乐乐真是尽心。”他突然道。
我一怔,一是因为他竟然叫我“芳芳”,二是因为,这个话题出现得很生硬,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掩饰刚刚莫名的失态。
“他是我亲儿子啊,亲生的。”
我开了个玩笑。
“我可以没有婚姻,但不能没有儿子。”
“所以我怕万一结果不好,你会承受不住,你要有最坏的打算。”
我有点感动:“所以你今天才陪我来?”
康子歌竟然没有否认,反而点点头:“那一次在酒店,很抱歉看了你的日记。”
这个我早就猜到了,又有何妨。我在康子歌面前,早就没有了秘密,我最糗最窘最害羞最豪放的每一幕,都叫他体会过了。
“看就看了吧,都是些琐碎的小事。”
“很琐碎,也很真实。我必须,翻阅的时候,我很震惊。”
“为什么?”那在我看来,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一个母亲最正常不过的细节。
“因为反差吧。”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说实话,你在餐厅里拽住我的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个和男人约会却遭遇无耻之徒的寻常女人。”
“呵呵,我本来就是寻常女人啊。”就是遭遇了无耻之徒,我也依然还是寻常女人。
“有些不一样吧。你在餐厅外的样子,让我有些不忍,所以去了酒店。说实话……你不要生气啊……”
“不生气,你说呗。”
“后来你的表现……实在是很诱.人。”
妈蛋,我看到他竟然喉结一动,分明是吞了一口口水。
我假装看不见,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都是给那酒害的。”
康子歌却不需要我的解释,继续说道:“一个我以为很豪放的女人,却有那样一本日记,让我难以置信。”
“是不是觉得我很惨?”
“不,只觉得你很蠢。”
“蠢?”我意外地扬起了眉毛。
“真的,日记里的很多细节,都能看出你其实不谙世事,而且,清高自许,看似温和的内心,其实很倔强。”
这这这,康大少这是在对我进行全面剖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