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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出城都很顺利,兴国内乱严重,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大家都是愿意去通融通融的。
到了水边,停泊着一艘船儿,旁边搭了一个草棚子,草棚子下有一个长条木凳,一个船夫正仰面躺在长条凳子上睡的正香。
阿娇上去唤醒了船夫,那船夫睁开眼睛的时候,阿娇觉得心里哆嗦了一下。
艄公有着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半眯着的,但是只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精光乍现,让阿娇捕捉到了。但只那一瞬间过后,眼神就又变的温和起来。仿佛刚刚阿娇所见不过是一场错觉。
那船夫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微黑,面容温和。
“小哥要雇船?”
那声音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平缓的甚至听不出语调。
陈阿娇恭敬的行礼,表明了自己想要渡江的意愿。
船夫眯着眼睛打量了陈阿娇半晌,又看了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人,谈拢了价钱后利落的道:“上船吧。”
船行驶在江面上,就如艄公的语气一样,也是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这里距离湘城不远,走水路一天也就够了。
船行至半路的时候,突然颠晃起来,外面起了风,风本来并不大,但这里是一处险滩,水流湍急,让船身整个抖了起来。
船夫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提醒,四个人除了陈阿娇前世曾经在景区有坐过船的经历外,其他三个就一直处于晕船状态。
就在大家都有些昏头涨脑七晕八素的时候,终于传来船夫的一声吆喝:“抓紧了,要不然就甩到河里啦!”
终于带了一丝烟火气。
阿娇却突然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半坐在船尾,艄公的边上,盯着眼前的险滩,小小的身体摇晃着,双手死命的抓着船舷。
船夫惊讶的看着陈阿娇,“小哥会水吧?”
陈阿娇摇了摇头。
“那你赶紧进去啊,找死不是这么找法的。”
陈阿娇双手扣住船舷,任凭船儿在水中颠起来,颠的她头昏脑涨,颠的她身子都快要飞起来。
伴着飞溅的水花传来的是隐忍的呜咽声,慢慢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在湍急的河流,泠泠的浪声里,陈阿娇哭的面目通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本来就因为火而有些烧坏的喉咙,更显嘶哑。
船夫吓了一大跳,竹篙差点脱手,危险万分的时刻,终于又稳稳撑住了船,“没事的,没事的,我本事大,安全的很。”
他很喜欢走这个险滩,所以没什么人雇他的船,他倒是乐的清闲自在,摆渡本来只是爱好,没客人的时候他也是爱跑到这片险滩儿转一转的,太他妈有挑战性了。等这个险滩玩腻了,他琢磨着再找找有没有别的险滩给他玩玩,他已经走过不多不少三十八个了,准备凑齐一百个,不过现在看来,目标还有点儿远。
他做事常常随心所欲,只是没想到遇到一个比自己更随心所欲的人,要是害怕,就乖乖待在船舱里,干嘛出来哭,可是抽空细瞅一下吧,眼前的小哥儿倒不是因为害怕哭的厉害,很明显是因为难过与悲伤。
那悲伤的情感,他都感受到了,撑船的当儿,连自己都要流泪了,哎,没办法,他一看别人哭就情不自禁的想哭,更何况哭的这么伤心的一个漂亮小哥儿。
船已经过了险滩,平稳起来,缘儿已经跑到船头吐了个七晕八素。
船夫看着哭的快要喘不过起来的悲伤到他都看不过去只想好好安慰偏生自己还必须得撑船的只能看着的小哥儿,温柔的问道:“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平安了吗,别哭了啊,你哭的我都想哭了。”
奈何船夫有一个问题,就是无论他想表达怎样夸张的语气或者悲伤的语气或者温柔的心理状态,他说出口的语气永远都是平淡无波,无情无感的。
陈阿娇看了船夫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拿起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一把脸,什么都没说就钻进船舱里去了。
艄船夫愣了,这个小哥儿真特别,比自己还特别。
前方江水茫茫,顺流而下,两岸的风景快速的向身后退去。
陈阿娇坐进船舱,饼儿已经去照顾缘儿去了,虎子脸色有些苍白。
陈阿娇其实是想和艄公笑一下的,但是脸上扯不出来,想要说一下的,可嗓子痛的厉害。
刚刚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船行险滩,她心里的一根弦突然断了,就这样挣扎着到了船尾,彼时看不清天地山水,只觉得是一片苍苍茫茫,心里没有归依似的空空落落与巨大的慌张。所以她哭了,哭自己的命运,哭未来的不知生死,哭上天莫名其妙的安排。
哭的心肝胆颤,哭的不能自己,在最惊险的时候,在自己可能随时被甩进水里,被急流吞没的时候。
或许,那个时候,她心里在想着,就这样被甩进水里,从此人事不知,也算是好事。
“青山不曾老,岁月多妖娆。江湖风云落,天地自逍遥——”
阿娇正想的入神,外面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却是起承转合,音调抑扬顿挫,还透着些空旷苍凉的味道出来。
陈阿娇听着有些呆怔。
这四句被反反复复的唱着,用不同的音调唱出来,竟然能听出不同的感慨出来。
陈阿娇没有忍住,又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坐在船夫的边上。
船是一路顺风的在走,那船家虽然手里抓住竹篙,倒也没怎么用力,只是还在那里唱着。直到看到阿娇出来,才停下了。
“不哭啦?”船夫回过头看着阿娇,眯着眼睛笑。
阿娇点点头。嗓子仍然疼的厉害,她也不太想说话,觉得说话很累。
“你看着这天地广阔,青山连绵,风轻云淡的,挺美啊,有什么好哭的?”
陈阿娇扭头看船边潺潺的江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就是单纯的宣泄着对老天的不满。
“说真的,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陈阿娇还是不做声,那船夫心里想着这个小哥儿怎么这么不给自己面儿呢,歪头看了陈阿娇一眼,发现陈阿娇在对着江水发呆,便不再说话了。
船在傍晚的时候到达了湘城的一个小码头。阿娇四个人下船,那船夫将船儿用绳子一系,也跟了上来。
“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缘儿很警觉的看着船夫,防止他有什么坏心儿。
“放心,我只是也要进城。回家讨点儿东西。要是抢你们东西,还等着现在么?”
那船夫挤眉弄眼的对缘儿笑,只是那声音实在是没有任何起伏,缘儿眉梢上挑瞪了对方一眼。只是那眉梢一挑流露的风情让那船夫不觉颤了颤。
真是个尤物啊。船夫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缘儿,在心里感叹着。
下了码头进城,有官吏在检查进出城的人,阿娇本来想着用钱打点打点应当就可以进城了,可是那官吏看着阿娇塞过来的银子,冷哼了一声,“这么点儿就想打发我们,当我们乞丐呢。”
湘城富庶,守卫的人根本不把这点银子看在眼里。太平年代,进城需要路引,需要官府开的身份证明,但现在朝廷尚且自顾不暇,底下人自然也有底下人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