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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日,是乡试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场考试十七日,已经考完,但考生必须在考场内,多留一日才准离开。
杨叶靠着马车,眼睛一直紧盯着门口。他从早上一着守到现在,就等着自己家少爷从考场出来,像他这样的等在门口的下人车马挤满了贡院前的空地,就为了能第一时间接到考生。
一连九天在狭小的号房里考试,再加上炎热的天气,考生吃不好睡不好。若是没有一副好身板儿可是熬不下来的。这几日每天都有学生熬不住,被看守们抬出来。
半途倒下退场就意味着,这次的乡试失败,只能三年后再来。被抬出来的考生要是晕过去的还好,清醒的考生莫不是如丧考妣的,甚至哭天抢地的。这也让守在外头的人,天天提着一颗心。
“当当当”贡院的大钟响了,大门要开了。“出来了,出来了!”,外头等候的人一通乱喊,人群瞬间冲向了门口。
杨叶也挤在人堆里,找自家少爷。“啪!”一只手拍在杨叶肩上,“谁啊?”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杨叶不知道自家少爷怎么绕到自己身后的。少爷脸色青白,眼下是大大的黑眼圈儿,看着都快站不稳了。杨叶忙回身一把扶住少爷,半拖着往马车走去。
秦嘉泽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一上马车就靠在车厢上,先灌了一杯水润润喉咙。这才开口说道,“小叶子,先别管我了。你快去门口等着白少爷去,他不跟我一个考场,后头才能出来。快去吧!”
“是,少爷。您在车上好好歇着,我去找白少爷。”杨叶答应着,又钻出马车,往贡院门口去了。
秦嘉泽闭着眼半躺在车上,心里大大的松口气。终于考完了,这古代的科举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考前进贡院先得忍受看守差役的“上下其手”搜身,之后进了贡院才知道什么叫“号房”,其实就是个木头棚子。一个不到二平米的棚子,狭窄的过分。里面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当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当椅子,晚上睡觉将两块板一拼当床,连个门都没有。
考棚里只为考生准备了一盆炭火、一枝蜡烛。炭火即可以用来取暖,也可以用来做饭。其他的一概全无。考试的九天里,“吃喝拉撒睡”全都在“号房”内,不许考生离开一步,直到考试结束。
是人都可以想象,大夏天里考棚里会是个什么味道,排泄物的臭味儿和身上的酸臭味儿混合在一起,简直可以熏倒一头牛。再加上蚊子在四周“嗡嗡”,时刻伺机上来咬你一口。呵呵!
虽然秦嘉泽吃食、艾香之类的准备的充分,但也挡不住四周其他考生制造的臭味儿和引来的蚊虫。谁让号房之间就隔着一道木板呢?秦嘉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这滋味儿有生之年,再不想体会了。
秦嘉泽现在只想回家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倒头好好睡一觉。
杨叶扶着踉跄着站不稳的白子芳上了马车,就吩咐车夫马上回府。
车里俩个邋遢鬼,相对大笑起来,终于解脱了。
“哈哈,小白啊!你这还不如我呢,之前的大话吹出去,收不回来了啊!你就跟着我直接回家,其他的事情睡饱了再说。”秦嘉泽指着对面的白子芳笑道。
“呵呵,是啊!这滋味儿,听前辈们说过,还不相信。现在可算是知道了。行啊,我先跟你回去。不说了,没力气了。”白子芳有些认床,在号房里待了九天,睡不好,现在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两人回到伯府,用过林子君早早准备热水饭菜,草草洗漱一番,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月色朦胧,银白的月光洒在石阶上。转眼从贡院出来已经半个多月了,明日就是发榜的日子,无数的考生今晚彻夜难眠。
第二天秦嘉泽没有去看榜,待在家里等消息。心里忐忑的感觉就像上辈子半夜等高考成绩一样。
“中了,中了,少爷中了!第九十九名!”下人们欢喜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起来。
林子君从早上就坐立不安,连家事也不打理了,就坐在堂屋等消息。秦文礼也不去书院了,就在家里等消息。这会儿夫夫俩听见报喜的下人,说儿子中了,顿时喜上眉梢。
林子君这个当家主君,更是开始大手笔的打赏下人,对廊下的管家说道,“管家,今日少爷高中,人人赏五两银子喜钱。再让厨房填一道荤菜,上下都有。对了,你快遣人去各家报喜。”
“是了,我得赶紧去写信给舅舅报喜。哈哈,我儿中了。”秦文礼脸上掩不住的喜色,急急忙忙往书房去,写信报喜。
这夫夫俩欢欢喜喜的庆祝的时候,秦嘉泽整躺在摇椅上喝酸奶,这还是秦嘉泽教厨子们的法子。府里的厨师们花了几个月才整治出来的,可以放心喝的酸奶。纯天然无污染,喝起来为酸滑爽,口感好极了。
酸奶是女孩子们的心头好,秦嘉泽一个大男人感觉也就一般。可谁让这古代什么饮料都没有呢?除了茶就是酒。秦嘉泽折腾不出碳酸饮料和啤酒来,想破了头,才想出此时可以做出的酸奶来。
秦嘉泽这几天想过了,无论中与不中,都决定离开定阳,四处游历一下。这辈子活到这么大,连定阳府都没出去过。都快成井底之蛙了。
杨叶气喘吁吁地跑到院门口,大喊道,“少爷,你中了,名次排在九十九。”
秦嘉泽听到这个消息,直接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惊喜的叫道,“中了,竟然中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撞了大运了,名次也够吉利,虽然这已经算靠后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中了就好。事实上,秦嘉泽这次乡试,先生们都说机会不多,就当去练手了。
不过大概是老天照顾,秦嘉泽竟然押题押对了两场策论。所以一看到考题,秦嘉泽就觉得自己没准儿能考中。果然不出意外,秦嘉泽中了。
秦嘉泽虽然很开心,不过倒是没家里其他人那么兴奋。确定自己中了之后,又问杨叶道,“白少爷呢?中了没?”那两个题目秦嘉泽也让白子芳做过一遍,就是不知道他用上了没?
杨叶脸上笑呵呵的道,“白少爷也中了,不过是最后一名。我在看榜的时候,碰到了白少爷。白少爷也高兴的不得了,还说要亲自来谢谢少爷。但是不知怎的,白家人也来了。白少爷就没来成。”杨叶时常跟着秦嘉泽,对白子芳的家事,也知道一二。
秦嘉泽闻言,忍不住皱眉,白平跃不会是看儿子中举了,又生什么主意了。先等等看吧,反正小白已经正式把户籍,迁了出来。先让他们自家人理明白去,小白有事再出手也不迟。
“少爷,老爷和主君赏家里上下五两银子和一道荤菜。又派人去杨家请大老爷过来了,中午肯定要好好庆祝一番的。”杨叶把家里的消息,禀报一番道。
想到这些秦嘉泽倒是有些头痛了,家里庆祝还好。这一中举少不了要一一拜谢书院的先生们,这时候可不流行谢师宴。
文人师长大多清高自傲,不屑于参加这种宴席。而是学生们带着薄礼,还不能是金银俗物,去挨个儿拜谢老师。还有举子之间的聚会,吟诗作对是少不了的。秦嘉泽到现在作诗联句,也就半瓶晃荡的水平。这种场合真是避之不及。
“小泽,你大伯马上就过来了,快收拾一下,贺喜的人一会儿就都来了。今天你可不能躲在屋里不出去。”林子君满脸笑容的进院子来,看到儿子还悠闲的坐在椅子上,不急不躁的。就催促儿子快换衣服。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看着阿爸欢喜的样子,秦嘉泽也不能推脱,只好答应道,“阿爸,我知道了,这就去。大伯和表哥、表弟都来吗?舅公和弟弟那边,爹写信通知了吗?”
林子君摸摸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笑着道,“那是自然。家里这么大的喜事,你表哥、表弟们。自然是都来,你大表哥已经成婚了,今天来不了,明日也一定过来。
舅公和嘉然、嘉欣那里,你爹已经写好了信。这会儿都派人送出去了,你就不用操心了。行了,去换身喜庆的衣服吧。你这孩子自己的喜事,倒让别让替你开心,这脸也不见个笑。”
秦嘉泽一听这话,忙转身往屋子里走,就怕阿爸又开始训诫。秦嘉泽厌烦应酬,还有那个中举之后的再谈婚事的约定,阿爸千万别想起来啊。
“阿爸,我先去换衣服了啊,您先去招呼客人吧。谢谢阿爸。”秦嘉泽想想,又回身对自己阿爸,挤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林子君拿这个儿子没办法,看着儿子进了屋,也准备去前院看有没有贺喜的人来。几户有来往的人家,这会儿也该知道消息,送贺礼来了。
秦嘉泽进屋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宝蓝色的缎袍换上。这颜色鲜亮,又有花色。人穿上看着也精神。
秦嘉泽换好衣服,一抬手看到手腕上‘手表’。脸上就浮出一个笑容来,英钰去海城也快俩年了。这块手表还是英钰知道自己喜欢,特地从异域商人那里淘换过来的贡品。
是送给秦嘉泽十七岁的生辰礼物。这块儿表比舅公送自己的要精致的多,原本是带着银链子的怀表。秦嘉泽用不惯,就让人加了皮带,做成了手表,每日带在手上。
想到这里,秦嘉泽也想给英钰写封信。顺带把最新写好的文稿,寄给他看看。秦嘉泽正在写一本武侠小说,当然没有抄袭上辈子那些名家名作,是秦嘉泽参照那些名作的架构风格,再结合时下的情况原创的。
英钰是第一个读者,秦嘉泽很希望得到这个好友的肯定。还有出自们终于掌握的酸奶的而制作方法,也写一份给英钰,或许他会喜欢这种小吃食。
山路上,云放骑马走到队伍之前,对领头的人说道,“郡公,要不要停下来歇歇,中午太热了。找个地方喝点水,吃点东西。人休息,马也得饮水。”
俊秀的青年抬头望望前头的山路,头顶*辣的太阳,点头应道,“云叔,你说的对,我们在前头歇歇脚。找个水源也让马饮水。”
队伍停下来,找到一处小山涧,人和马在大热天看到清凉的水都和兴奋。轮流喝水、清洗之后,各人找荫凉的地方休息。
英钰席地坐在一棵大树底下,看着远处的山峦。忽然想起曾经有个少年,在同样的时节和相似的地点。不善言辞的他,为自己吹一首曲子,笨拙的安慰自己。
还时常写信给自己,内容多是日常琐事,和一些故事,还有他的珍爱的书稿。还会附上一些小菜和点心方子,基本都是符合自己的口味的吃食。让人感觉很放松贴心,关心却从不越界。
这几年虽然有所谓的婚约在,英钰身边也不乏献殷勤的人。多少冲的是地位和利益而来,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是真心实意。却从没一个让自己感觉如此舒服放松的人。
前阵子秦嘉泽来信,说马上就要参加乡试了。算算日子,乡试之期已过,不知道他考的如何?
云放,这名字虽取得够大气爷们儿,真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哥儿。是皇帝送给英钰的帮手和助力,是个十分有才华,却命运不济的宫侍。云放跟在英钰身边快三年了,因为脾气相投,私下说话要随意许多。
“郡公,在想什么?其实您不必特意回定阳一趟,派人去请那个山野先生不就行了。”云放把盛满清水的竹筒,双手奉上,说起此行的目的。
英钰接过竹筒,喝了一口,说道,“山野先生是个隐士,还是个与不肯与朝廷合作的前朝隐士。若派别人去,万一有个一语不合,那老先生恐怕难有个安稳。
我为的是老先生手里的图纸,并不是存心和他过不去。文人要的就是风骨气节。老先生既然要坚持守节,那就随他去吧!天下都是本朝的,任他一介文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英钰摆弄着手里的竹筒,漫不经心的语气,冷然带着掌权者的霸气。
云放看着越来越出色的青年,心下感叹,这位与老王爷越来越像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啊!皇上没有看错人,郡公既有胸襟又有魄力,海运之事就需要这样的人来掌控。
至于手段和心机,年轻人还可以慢慢学。只可惜姻缘不顺!这世道对哥儿不公平,哪怕你身处高位,许多事也不能免俗!
云放想到七皇子的来信,说太后有意让郡公履行婚约,虽然皇帝阻止了。但也够恶心人的不是,太后的外甥,周家的外孙,呵呵!
云放忽然想起郡公时常信件联系的那个人,每次收到信都很开心。还时常送吃食和酒酿来,看来俩人关系很好。那个人好像是永宁伯的侄孙,或许这次回定阳,可以借机好好看看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