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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站直身体,却缓缓地低下头,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窦冉坐在地上,一时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周围的声音变得空旷。她眼里只看到陈斯修长的手指慢慢捡起白布,盖在床上的人脸上。
她的心空了一块,张嘴呼吸,却发现胸口被石头堵上的地方怎么都不能通常了。
她以为自己会习惯,但是事到临头,那种窒息感又毫无预兆的涌上来。
“窦记者,窦记者。”ata叫她。
窦冉转头看他,眼神空洞,顺着他的动作站起来。她的身体晃动了几下,推开ata的手:“这里空气不好,我出去透透气。”
ata在后面欲言又止。
陈斯的目光跟随着窦冉,她的头巾在人群中尤为显眼。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跄踉着。推开门,风带着明媚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飘进屋里,她的身影一转消失在门口。
陈斯回过神,入眼便是男人抓着女人的手,趴在床边,呜呜咽咽的哭着,嘴巴里还呢喃着她的名字。
他深呼吸了好几遍,总算把那口气压了下去。
***
推开门,一阵冷风吹得窦冉透心凉,她拉紧身上的衣服,尽量把自己包裹起来。不管经历多少次,她始终都没有想让自己能适应这种场面。
她不由的想起第一次经历的时候,那人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生死有命。”
现在想起来,却又多了几分感慨。生死有命,可惜老天往往在不恰当的时候跟你开玩笑。
一路从医疗站走回住院部,那么短的路程,窦冉却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到这里之后的每一步,
仔细回忆似乎最近的记忆更多些。
她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打开相机,一张张看着自己拍的那些照片。每看一张她的心情就沉重几分,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枷锁压在她的身上。
陈斯找到窦冉的时候,她弓着腰坐在台阶上,头埋在腿间,手穿过腿,拿着相机,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ata以为你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陈斯的声音冷冷清清,阳光在暖照在他身上似乎都变得冰冷。
窦冉抬头,脑袋眩晕了一阵。在定神陈斯那张没有感情的脸便在她眼前放大,他嘴里的烟燃烧发出“滋滋”的响声。
“你也这么觉得?”
陈斯坐在她旁边,弹了下烟灰:“之前不觉得,刚才不确定。”
“现在呢?”窦冉追问。
“你不会。”陈斯吐出几个字,声音轻盈,却字字都压在窦冉的心上。
窦冉暗暗自嘲,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掌控,到陈斯哪里却怎么都变成无形的刀了。
“你这么自信?”
陈斯默认。
窦冉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相机,翻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下来:“那天你为什么不让我救那个女孩儿?”
旧事重提难免又是一阵沉默,窦冉透过烟雾盯着陈斯的脸看了良久,突然笑起来:“也对,你只是个医生,只是个医生。”
她低声默念了几遍,像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站起来,一步步的朝远处走。
陈斯的那根烟抽了很久,烟头烧尽烫到手指,他反应过来,松开手指,烟头坠落在地上。
***
窦冉和陈斯已经有好几天不说话了,医疗队的人都感觉到了陈医生和窦记者之间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两个人突然就不说话,确切的说应该是窦记者在生陈医生的气。
“窦记者。”ata一脸紧张的凑到窦冉这边,“你是不是在跟陈医生冷战。”
“冷战?”窦冉有点蒙圈,她只是忙到没注意陈斯,而且那天的事情之后她也不知道要跟陈斯说些什么,“没有呀!你听谁说的。”
ata神秘兮兮地说:“他们都这么说,不过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说话?”
窦冉把最后一箱东西封好,转身恰好看到陈斯在房间的另一边给病人看病。他一直都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医生。窦冉观察了几天,把一切都归功在他那张十分东方的脸上。毕竟在这里的人看来长成那样确实新奇。
他看病的时候时常带着一种少见的温润,遇到小患者,他有时轻声轻语地哄着对方,那样子让窦冉都快忘记他那几天的冷漠。
窦冉发现自己有点搞不懂陈斯,他那张脸似乎不会表达更多的情绪了。
“窦记者,你要是觉得没面子,我可以帮你跟陈医生说。”
“说什么?”窦冉疑惑地问。
ata搓了搓手,又提气摸头:“就是......就是说你们和好呀。”他说完这话,脸涨得通红。
窦冉看着他的样子感到发笑:“你想太多了,我们都没吵架,怎么和好。”
这是实话,他们确实没有吵架。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她们两吵架的呢?
ata见从窦冉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利的消息,便耸了下肩膀:“那晚上你要跟我一起吗?”
“不用。”窦冉拒绝了ata的好意,“我认识路。快去把那边的东西装好,不然一会儿又要被骂了。”
“明天就要回去了,时间过得好快。”ata感叹了一句。
时间常常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流失,窦冉不由地开始考虑回去之后的行程。也是时候到离别的时候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向陈斯。
陈斯像是跟她默契十足,正巧也抬头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两秒。
窦冉先移开目光,搬起箱子往外走。
陈斯回过神,心里一阵恹恹。
想起昨晚ata鬼鬼祟祟地把他拉到一边,问他跟窦冉是不是在冷战的时候,他只觉得无奈。
***
送别的宴会设在村里最大的大家长家里,男女分坐,没有了ata的翻译,窦冉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除了傻笑唯一能做的就是吃了。
几个小时下来,几乎都在低头吃东西中度过。
偶尔她抬头,却也刚好看到坐在最前面位置上的陈斯。
她抿了点杯子里不知名的饮料,借着胆子便正大光明的看了几次,陈斯却都在忙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她。窦冉又试了几次,便放弃了,起身离席。
窦冉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段,停下来抬头。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圆,白月光洒落那么亮,却又那么冰凉。
她的脑子里无数的画面交至着,一遍遍的重播。
窦冉傻笑起来,小声地哼着小曲。跄踉地走了几步,她的眼睛始终看着月亮,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摔去。
摔倒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疼,她双手撑地试图爬起来。微醺中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突然,她感觉一股温热的力量抓住了她,轻松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怎么那么不小心。”这个声音低沉却又冷淡,窦冉耳熟得很。
她仰头,陈斯的脸背着月光看不清楚,月光在他周围镀了层光。窦冉垫脚抬手奋力的放到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长了许多。
“头发好长。”她的手在他头顶搓揉了几下。
这次陈斯没有去抓她的手,而是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作祟。
窦冉斜斜地靠在陈斯身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摩挲。“陈斯,真的是陈斯。”她呢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微微张嘴香气扑鼻。
陈斯一只手推了她下:“没喝酒怎么就醉了,我送你回去。”
窦冉却有种酒壮怂人胆,撒泼的意味纠缠不休:“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让我救她?”
陈斯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切又回到了开始的那个问题。
皎洁的月光照应在他的脸颊上,似乎把他想要隐藏的那些思绪全部都显现出来:“我送你回去。”他又说了一遍,却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陈斯,陈斯。”窦冉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在胸膛中坚实而有力,“你为什么不像他,他说谁都可以救,你为什么不像他。”
“你说什么?”窦冉的话嘟囔在嘴里,陈斯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陈斯,陈斯。”窦冉反复的叫着他的名字,好像怎么都不厌烦。
陈斯弯腰将她背起,窦冉的头歪歪地靠在陈斯的脖子处,黑发在他的颈子上荡啊荡挠得他心痒。
“陈斯。”
“嗯。”
“陈斯y。”
听清楚窦冉说得话,陈斯脚步一顿,低眼叹了口气,继续朝前走。
“陈斯,志愿者到底能做什么?”陈斯耳边又响起窦冉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仰望着天边的月亮,微微叹气:“我只是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