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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去没看他,抬眼望向对面与之相对的一间厢房——人们此时方才讶然原来二楼厢房并未全开,还有一间依旧紧闭,两名侍卫守在门口。
这两名侍卫,正是奇松与怪石。
这时,二人一笑,缓缓将门打开。
“太师,请不必将楼兰王的话做准,如他楼兰不愿与汉贸易,我大宛将按楼兰之前价格与汉贸易,永不提价。”
未见其人,只先闻其声,沙哑而稳重。
整个西风楼仿佛都教这声音所慑,一瞬无声,好一会,才争相看向那自厢房里缓缓走出的老者和妙龄女子。
赵杏也大吃一惊,那是霍府别院里的琴师父女。
他们是谁?
这是几乎所有当日看到过这双父女的朝官的震惊和疑问。
至此,谁都不会认为这两个是普通的琴者。
疑问率先被楼兰王打破,他双目大睁,颤声道:“昧亲王,昧初郡主,你们怎会过了来?”
琴师淡淡一笑。
原来,这男子并非别人,却正是大宛国昧亲王昧蔡,他身边女子便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昧初郡主。
“楼兰王,老夫到大汉,自是奉了我王之命。代我王宣布两件事情,一,楼兰太子犯罪于汉,其所作所为令朕痛心,昧初郡主身为皇亲,身份尊贵,故二人婚事作废;二,为表朕与大汉缔结永世交好盟约之诚心,大宛愿与大汉进行米粮贸易,并进献汗血宝马百匹。”
昧亲王神色肃目,一个明黄卷轴从他手上跌展开来,其上墨迹朱批,盖的正是大宛国国印。
“昧初郡主,我是你未婚夫,你怎能携你父一同来害我?”
楼下,魏利散不意如此,一怔,瞬间整张脸像是要撕裂开来一般,两眼暴红,模样狰狞恐怖之极,他嘶声厉叫着,挥动双手便要向二楼的昧初奔去。
赵杏朝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二话不说,踏前一步,伸手一抓,已将他扣下,摔到地上。
魏利散犹自死死盯着昧初。
此时,琴伎,亦即那大宛郡主昧初俏脸一板,冷笑道:“魏利散,你是只畜·牲,谁是你未婚妻,你不配!”
楼兰王妃一声儿啊,嚎哭大叫着跌到地上,楼兰王却仍不可置信怒视着昧亲王,“我两家既结姻亲,你我平素交情亦尚可,你竟如此害我?昧蔡,是你向大宛王进的谗言是不是?”
昧蔡神色一肃,“楼兰王,老夫感激皇上赐婚,只是,你儿子竟如此卑劣,老夫岂能让女儿嫁他,自古美酒配金樽,我儿无论样貌才华皆不输人,为何要为他而放弃世上更好良人?老夫决不能让她一生不幸。”
诸臣听至此,再吃一惊。
这似曾相识的话,刘去当日在霍府别院说过。
却原来竟是这个意思,暗寓魏利散并非昧初郡主良配!
此前,场上没有谁见过这位声名显赫的大宛昧亲王,几乎人尽皆知,昧亲王昧蔡才华卓绝,大宛郡主昧初更是才色双绝,乃昧蔡独女,昧蔡爱之如命。
刘去不知何时竟暗下与这双大宛国极负盛名的父女联络上,邀之来汉——
彼时,他尚受汲黯监视,昧亲王想要出入宫廷不易,他却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与其进行了一次“密”谈,争取到这对父女的支持,其后日子里,昧蔡密函回国,设法拿下大宛王的圣旨。
众人惊颤,又见那大势已去的楼兰王犹自死盯着昧蔡,厉声道:“不,不对!即便你这老匹夫再三相谏,大宛王与本王感情深厚,怎会听你妖言惑众,怎会坐视大汉人欺辱我西域皇亲!更不可能倒戈相向!”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紧紧看着这对父女,而这对父女却相隔着虚空,讳莫如深的看向对面那名黑袍男子。
本微微低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的刘去此时低低一笑,单是这一笑,已陡然让每个人感到莫大恐惧,这个人一直就在你们眼前策划着各种事情,而你却一直毫不知情,你以为在看他的戏,焉知,看戏的其实一直是他。
他缓缓抬头,双手宛如无瑕白玉轻握在阑干上,那略略舒卷的眸光如剑之刃,棱之尖,冰之魄,让人心头打颤。
看着昧蔡,他道:“大汉曾因多年征战,资费耗费巨大,国库几乎空虚。故本王决不希望加重赋税,我们没钱,便向价格更便宜的大宛买粮。”
“又因地势气候之利,目前以西域诸国的楼兰、义渠、大宛等农业最为发达,所以甚至连匈奴人,亦有向楼兰、大宛和义渠买粮的。
只是,无论是楼兰、大宛还是义渠,谁都想成为最大的卖主。义渠较楼兰和大宛兵强,是以不少国家都愿以更高价格向义渠买粮,义渠他日一旦灭掉楼兰、大宛,这些国家多少都可以在楼兰、大宛领土上或多或少分一杯羹。
本王思得此理,告之昧蔡,正如那天霍府别院里所说,得闻昧蔡与昧初郡主一曲妙韵,他·日,义渠若讨伐大宛,大汉绝不坐视。”
他已然言罢,整个西风楼却依旧安静,众皆静,只怕惊扰了这道淡淡的声音。只唯恐听漏了什么,或是他还有什么想说。
还是昧蔡双手一拢,弯腰恭恭敬敬对他施了一礼,饶是从政多年,此刻心情激.荡,微微颤着声音开的口,“昧蔡在此,谢大汉一诺。”
身旁,昧初美眸含波,亦随之朗声道:“谢太师,他·日大汉若有事需大宛者,大宛亦绝不二话。”
刘去一笑,道:“大宛强盛,得此友邻,乃大汉之幸,本王亦在此谢过昧亲王与郡主。”
一句大宛强盛,亦将颜面还于大宛。在这数盏茶功夫里,仇恨之隙,大宛赢得一份重保,大汉亦多了一个强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感情外,永恒的永远只有利益。
案情,国事、争斗……一席话既成,楼里却依旧无声,几乎每个人心下都仍在颤抖,看向二楼阑干处那名玄袍男子。
直至,沉默了许久的主父偃缓缓出声,“太师,请恕臣愚昧,还有一事想请教,大宛王即便想与你缔结盟约,亦无需赔上楼兰太子一命。据臣所知,楼兰王与大宛王私交甚好,楼兰王曾助大宛王登上九五之位,若此番斩杀楼兰太子,大宛王怎会袖手旁观?仅以米粮原价来换大汉三条人命,不再升价,已是天大好事。臣斗胆说一句,太师亦必定答应。为何最后他仍应你所求,情愿撕裂与楼兰王情面,任你处置魏利散?”
刘去眉眼一深,略一挥手,“温泉,据儿,将楼兰王和王妃暂时带进厢房。”“好嘞。”
刘据一声响应,与温泉相视一笑,将恨怒交加的楼兰王和已哭至半厥的楼兰王妃带进其中一个厢房。
“刘去,你有什么是不能与本王听的?大宛王为何要这般对我?”
“砰”的一声,门关上时,将楼兰王那哑裂厉嘶的声音也隔断起来。
刘去又瞥奇松一眼,奇松会意,携怪石从二楼阑干处一跃而下,跃到魏利散身边,将被清风扭住身子、在地上暴戾挣扎的魏利散的耳朵盖上。
楼里,所有人,所有大汉官民,乃至昧蔡父女,都又惊又疑,这主父偃的问题,问的好。
这中间还别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