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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张士珩,秦川心里不由热乎乎的,只是不愿表露出来,忍着屁股上一阵紧似一阵的钻心疼痛,笑着打起趣来。
“我说楚宝兄,你不在李中堂那里欢畅宴饮,这么早跑到我这里作甚?莫不是想看老子笑话?”
张士珩没理秦川,急着凑到近前看了看秦川屁股上的伤势,知道没有大碍,只是一些皮肉伤,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一甩手把热乎乎的毛巾扔到秦川手上。
“看你那一脸晦气的样子,还是抓紧时间擦一擦,说不得一会李和他们就会来看你的伤势,到时候你这爱兵如子的大英雄,灰头土脸的可不好看。”
秦川抓起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又把毛巾扔给楚云飞,眼睛却看向张士珩,嘻嘻笑着道。
“楚宝兄,你这四品大员给我递送毛巾,我可消受不起。”
张士珩白了秦川一眼道:“想得美,你以为本大人愿意。这是吴嫂给你洗的毛巾,偏偏你小子这伤的不是地方,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拿进来了。要我给你端茶送水递手巾板,那得哪天上天开眼,等你发达了坐上督抚的座位再说。”
秦川撇撇嘴:“得啦,我也不稀罕什么督抚的位置,也更不稀罕你端茶送水,不过还算你有良心,看着我挨打找人搬了条凳子来,就是连条软垫都舍不得,害得我在那冷冰冰的凳子上冻了半晌。”
秦川这一说,气的张士珩直翻白眼,“呸”了秦川一口说道。
“哎,我说你小子还真没良心,有条凳子没让你小子趴在地上就不错了,还想着软垫?你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自己不晓,还有心思卖乖。”
听着张士珩的语气不善,秦川不由收住笑问张士珩。
“楚宝兄,德三进去后李中堂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
张士珩哼了一声,又忍不住开始数落起秦川。
“本来中堂是有意放你一马,可你小子却不领情,德三把你的话一说,那些丘八们顿时就炸了锅,纷纷骂你给脸不要脸,都撺弄着要中堂严惩你。”
秦川淡淡地问:“我问你李中堂是怎么说?”
张士珩知道秦川心里不痛快,叹了一口气道:“鸣鸿,你也得将心比心,你若是在中堂那个位置又会这样?”
见秦川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显然就是等着知道李鸿章的态度,张士珩苦笑着摇摇头。
“鸣鸿,这次中堂想是被你气急了,再没犹豫,直接就冷着脸当场说出就如你所愿,所以也就有了这五十军棍。”
见秦川神态并没什么变化,张士珩叹口气又说道:“中堂这话一出口,那些丘八们倒是多数喜形于色,可却把哥哥吓个半死。五十军棍虽然不多,可这要看是谁打和打谁了。那些行刑的督抚亲兵和戈什哈,各个都势力得很,你得罪了中堂这是其一;那些丘八们又和这些亲兵、戈什哈都是一路,打起来哪里会给你手下留情。更何况要是万一有那个混账王八蛋起了坏心,找到那些行刑的戈什哈做些手脚,那可就要出大事情了。那些戈什哈真要下重手,五十军棍只要有一两下偏上一偏,就足以要了你小子的性命。”
“要不是我急着出来找到那个相熟的领班戈什哈,塞给他500两银票,即便要不了你小子的性命,打你个半残那也就是举手之劳。”
“还有,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在门外都听到了,云飞说的不错,你小子确实没有挨上那么多棍子,我大致数着,也就二十来下,他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多报了数目。”
张士珩的话一说完,不仅是秦川心里热热的,屋子里的人看向张士珩的目光温度也都陡然升高,李明方首先对着张士珩就一个千打下去。
“张大人,虽是大恩不言谢,可这份恩情我们都是忘不了的,东家身子不便,我替东家谢谢你!”
一见李明方给他行礼,张士珩连忙去拉李明方。
“哎,我说老李,什么你们我们的,听你这话莫不是拿我当了外人?鸣鸿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哪里用得着你来谢。”
“鸣鸿,你说是吧?”
秦川心知张士珩一向贪财,今天为了自己一出手就是500两,这倒真是难为他了。
秦川点点头道:“楚宝说的是,他就是我秦川的好兄弟,都是自己人,哪里用得着谢来谢去的。”
秦川又转向张士珩,嘻嘻笑着道:“对了楚宝,还有那500两银子,那可是你自愿出的,我可不补给你。”
秦川在不知不觉间,连楚宝兄也不喊,直接就直呼楚宝。张士珩进士出身,又在官场里混了许多年,虽然是一字之差,可其中含义他却听得出,不由心中也是热乎乎地一仰头。
“老李你听听,还是鸣鸿说话让人受用,我可是一直想着就是这震旦的人。”
“对了,我看《东方时报》上已经刊载,除了说是鸣鸿要把身后财产都交给震旦大学校董会,以为教化民族、开启民智所用,还要把震旦下属的所有工厂都以股票形式上市交易。我可是准备着多买些股票,成为震旦的股东呢。”
张士珩嘻嘻笑着轻轻捣了李明方一拳:“老李,你要谢我,那就私下给本大人透个信,看看本大人都要买那个厂子的股票。”
张士珩话音刚落,一阵放得很轻但依然听得出很急迫的楼板响动后,高英推门进来低声报告。
“司令,盛大人领着贾总办、李和李大人,还有一个姓徐的总兵官来看你了。”
盛宣怀不比张士珩,张士珩虽然也是四品大员,可为人随和,就是和秦川手下的人在一起也都没什么架子。可盛宣怀却和张士珩不同,盛宣怀虽然表面随和待人亲热,可骨子里却有一股清高,总是让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秦川一边吩咐李明方代他迎接,一边示意众人都退出去。
曹茂祥他们这时候也已经把秦川的伤口包扎好,给秦川轻轻盖上被子,曹茂祥也领着朱汝淦、金大廷一干医学院的医师们随着众人一同退出,卧室里只剩下张士珩和秦川两人。
盛宣怀在秦川这里也是熟门熟路,只一会功夫,盛宣怀就一个人蹬蹬上了楼直接进了秦川的卧室。
盛宣怀一进来,趴在床上的秦川就笑着道:“盛大人,李中堂今日大宴部属,楚宝跑出来也就罢了,你这李中堂面前的红人怎么也跑出来了?”
见秦川神态,知道他伤势无碍,盛宣怀也放下心来,笑了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中堂面前的红人,现在在他那里我可是不受待见。周大人关心你的伤势,正好海关上也有些事情急着要处理,就向中堂告了假,这才先到你这。”
盛宣怀看了一眼张士珩笑着道:“楚宝,亏你是中堂的外甥,鸣鸿这事你跑进跑出的没人敢在中堂那里嚼舌头,否则你日后这日子可是不好混。鸣鸿伤势无碍,想来是你使了银子吧?”
张士珩不在意地笑笑:“我这机器局总办的差事你也知道,那就是一个闲散差事,平素也不和那些丘八们打多少交道,也碍不着他们,他们愿嚼舌头就随他们去。我倒是确是担心鸣鸿,这个财神爷要是被打坏了,我到哪去找这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来。”
张士珩虽然没有直接回答盛宣怀关于给秦川使银子的事情,可话里已经说得明白。
盛宣怀点点头对秦川道:“鸣鸿,还好有楚宝替你周旋,总算躲过这一劫,我和周大人也就放心了。还有,你可不要怪我和周大人,周大人要避嫌,不好当众替你说项,我则是不受中堂待见,说了也聊胜于无。”
盛宣怀两次说自己不受李鸿章待见,这倒让秦川有些奇怪,不管是穿越前看过的史料,还是穿越后所闻所见,这盛宣怀一直深得李鸿章赏识啊!又怎么不会受李鸿章待见?
虽然心里想着,却不敢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笑了笑道:“秦川先谢了周大人、盛大人对秦川的呵护之情,你们都一向尽力维护,秦川心里自是清楚,当时情势所迫,又怎会怪你们。”
又转头对张士珩说道:“楚宝,麻烦你去喊吴嫂,给盛大人上茶。”
盛宣怀摇摇手道:“茶我就不喝了,海关上确是有急事等着我去处理。你既然没事,我只说上几句话就走,再说徐剑农他们三个还在楼下大厅等着要见你呢。”
盛宣怀所说的徐剑农,就是现驻扎军粮城的徐州镇总兵、提督记名简放的徐邦道。
“对了。”
盛宣怀笑着看着秦川:“鸣鸿,你今天这光棍可是耍得好,我这一路来,在轿子里听街上不少闲汉、混混们都对你赞不绝口,估计再没混混们敢在你面前犯浑,就是到你这东街来,想来他们都得把花鞋脱了。”
秦川正想着“谦虚”几句,盛宣怀却收起笑容,看着秦川语气凝重地说道。
“鸣鸿,周大人说,如果你伤势无碍,他就过几日再来,让我先给你传个话。”
听说周馥有话,秦川也收起笑:“盛大人请讲。”
“鸣鸿,周大人要我告诉你:成大器者需要忍忍,个人权威由来,或者是杀伐果决、或者是恩威并施,这许多事情都是靠着日积月累潜移默化所得,非是旦夕而至,一蹴可就。要你再不要学那些沽名钓誉的清流做派,如此取巧弄险可一绝不可二,当以此为戒,否则恐为终生憾事。”
周馥这话,分明是说,秦川是想以此收买军心。知道被人看破心思,秦川不免脸上微微一红。
见秦川有些发窘,盛宣怀呵呵一笑转身告辞,走到门前又停住脚,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又说道。
“鸣鸿,昨日周大人看过《东方时报》所载,就是关于你将身后财产尽数捐献《震旦大学》董事会的消息,还和我说过一句话,说你小小年纪,做事如此决绝,非有大智慧不能为之,日后成就绝非常人可比。今日你能躲过这一劫,想来和这件事也有莫大关系。”
秦川之所以做出如此安排,就是想要打消觊觎他巨额财产的人的念头,这也是为了自保。盛宣怀说他躲过这一劫和这件事有关,倒是不由让秦川心里一动。如果没有做出如此安排,只要他一死,他所有的财产就都是无主之物,那还不是任人宰割瓜分。
不,也并不都是无主之物,至少李经方、盛宣怀、周馥、张士珩、吴调卿这些有股份的人就会捷足先登,攫取到最大利益。
秦川不由暗自庆幸,奶奶的,幸亏老子想的早些,否则还真说不准这次就没了“老”命呢。
“哦。”
盛宣怀又换上郑重语气对秦川说道:“你在报上登了,说是你也要在租界里办了个和上海那边一样的股票交易所,出了正月你就要把你名下所有的工厂都发行股票,可以在那里交易买卖。你可记住了,买那些股票划算,可要先给我和周大人透个消息。”
“还有,知会你一声,我过几天就要去上海,为招商局和怡和、太古之间的轮船运输订立齐价合同;另外,被焚毁的上海织布局也要恢复,中堂已经奏请朝廷委我为督办。我走的时候会把准备购买股票的银子存到你的震旦银行,到时候你就替我买吧。”
看着潇潇洒洒走出卧室的盛宣怀背影,秦川疑惑地问张士珩。
“楚宝,盛杏荪说他不得李中堂待见,这可是真的?”
张士珩咧了咧嘴,苦笑着点点头。
得到证实,秦川更加吃惊:“又是为何?”
张士珩叹口气道:“也不知这盛杏荪发了什么疯,这半年来几次向中堂进言,不但非要把已经致仕归家的刘铭传请出来,还要中堂委刘铭传统带关外各路北洋部属重任。说什么辽东必有大战,一旦开战,非刘铭传不足以维持云云。中堂和刘铭传颇有些过节,自是不会应允。不想这盛杏荪还不罢休,又几次越过中堂直接上书朝廷举荐刘铭传,如此一来自是令中堂不喜。。。。。。”
张士珩虽然还有些话没说出口,可刚刚说过的这些内容却让秦川不由大吃一惊。他还真没想到,这盛宣怀不但看出和日本人必有一战,竟然还敏锐地看出,一旦开战,关外北洋各部没有一个有足够名望统一指挥的人在,那些北洋部队就是各自为战的一盘散沙。
按照秦川的了解,中日海战,并非是北洋水师训练不足或者技战术的问题,那是确确实实是器不如人。可陆上之战,虽然原因很多,但北洋各部不服统带,则是其中很明显的一个主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