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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州。
析州是大唐的边关重镇,节度使符昭寿乃是屹立数朝而长盛不衰的符家之人,凭着符家门庭旺盛常常在中原历朝中身居要职,现在,大唐代宋,大唐的实际掌权者是陆飞,一个名不见经传也没有多少过人之处的小人物,陆飞最恨的就是前朝悍将居功自傲,有史可见,往前数近百年,哪一次朝代的更迭不是一个个当朝的大将做下的勾当,连陆飞自己都是凭着区区几万兵马而成现有之势。
除掉前朝悍将成了陆飞的心病,在他的理解里,首当其冲最想除掉的莫过于树大根深的符家,符家太招眼了。
只是没想到就在陆飞要动手之时,河北的田重进不揣冒昧的跳了出来,他,他娘、的竟然以了,明火执杖的打出了反旗,这对于陆飞想剪除前朝悍将真是雪上加霜,田重进的反叛很有可能触发了反唐的多米诺骨牌,想想后世大明建文帝,一纸削藩令带来了整个帝国的覆灭。
陆飞两手都想抓,可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面对边将一齐雪片飞来的奏书,他咬咬牙,与政事堂和枢密院几个重臣商议之后,给几位边将发出了同样一份大唐诏令:将军等为天下苍生,久镇边关,劳苦功高,今大唐初立,百废待新。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望众将以事前朝之忠心同心协力扶保大唐,寰宇澄清之时,亦是诸国士垂青史之时。
巍巍大唐,海纳百川,谨奉天道,对诸位能臣良将秉承疑之不用,用之则必不疑,念诸位为万民守疆之功,特赐:永镇故地,朝无兵祸可不奉诏。
在析州帅司衙门里,符昭寿看着这封刚刚从汴梁送来的圣旨,有些苦笑不得,在他的左右两侧都坐着与他一共镇守析州的文臣武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的心腹。
众人都有面面相觑的看着表情有些莫名其妙的符将军。
符昭寿环视众人,突然哈哈一笑,将手里的诏旨让人拿下去传阅。
“哈哈,大唐朝廷这是害怕了,朝无兵祸可不奉诏,哈哈!”符延寿越想傻兴奋,踱着步在众将面前眉飞色舞的道:“田重进反了,辽人饮马黄河,大唐禁军相互掣肘,边将摇摆不定,此时此刻,老夫真想去汴梁,去看看那陆飞小儿是何模样,看他如何蚍蜉撼树,哦不,蚂蚁,而且还是热锅里的蚂蚁。”
众将齐笑,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析州,符家代表一切,尤其是大唐立足不稳之时,符昭寿的军兵远胜大唐圣旨十倍。
一青年将领笑着笑着也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模样道:“内乱不止,为患丛生,依末将看,这个什么大唐王朝那就是个笑话,滑天下之大讥,这年月,真是甚阿猫可狗也敢在金銮殿上指点江山了,可笑至极。”
此话立时引来众人的一阵哄堂大笑,只有坐在末座之上的一位武将不苟言语,坐得十分端正,在这群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很快,此人的异样引来了符昭寿的注意。
“咳咳!”符昭寿轻咳几声,借以打断众人对朝廷的嘲笑,如此明目张胆的对朝廷不敬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厅内渐渐井然,大家跟着符昭寿那有些不善的目光一同寻望了过去,不由得个个都有些皱眉头,原来让符大帅蹙眉的是他,镇守雁门关的副将杨延嗣,其兄为雁门关镇将杨延昭,杨家父子两代镇守雁门已经很多年了,根基甚深,在军中颇得名望,但也正是由于这一点,在河东这片由符家说了算的土地上,杨家兄弟早就成了符家想替换掉的眼中钉、肉中刺。
符昭寿年过五旬,身体有些老态,但精神很好,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作为大宋王朝的一位高官而谢世,天意弄人,大宋没了,突然的变故让他觉得他还不老,还得在这乱世中伸伸拳脚。
“杨将军为何闷闷不乐呀?”符昭寿背着手往杨延嗣边上走着,走得很慢,不过眼神却很犀利。
杨延嗣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也不屑去看周围众人的表情,这次来析州他没想到会遇上这档子事,朝廷这么重要的诏令他符昭寿竟然当着这么多部将的面给传示出来,傻子也猜测得到他想做什么,不就是想以此来激励他的部将去满足他符家的私欲。
不用深里去想,就算符昭寿浑水挥鱼真的让他成功了,咱杨家可压根就不是他符家的心腹,不会有多少好处的。
“回大帅,这里是您的节帅堂,末将一个小小的边关副将不应该出现在这,末将此来只有一事,事办完了末将还得赶回雁门关交令。”杨延嗣拱手,态度很谦卑,他明白,此时这析州就是个是非之地。
符昭寿拈着胡须,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哦……你是来要粮草的,本帅不是说过吗,田逆(田重进)新叛,辽人又至,朝廷多事之秋,这河北诸部都在整军备战,一下子调动了十多万兵马,军粮诸部都在催要军粮,你们也要体谅本帅的难处,本帅何时成了管粮的官了。”
众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大帅……”杨延嗣觉得在这里很少冷落,尤其是看这些人趾高气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都是一群狗仗人势之辈,没有我们杨家在雁门关盯着,这河东早就被辽人攻破了,朝廷也是瞎了眼,杨家战功赫赫却是为今日齐聚于此的众宵小打出了一个个晋身之机,操!
“好了!”符昭寿一摆手打断了杨延嗣,说道:“杨氏兄弟多年守边,本帅是看在眼里的,你们的功劳本帅也是据实上奏朝廷,军粮之事本帅可以替你们想办法,但有一点,你怎么看?”
杨延嗣一皱眉,愣了愣拱手道:“大帅所说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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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
“甚?”雁门关镇将杨延昭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茶杯都掉在了地上,继而他又喝道:“姓符的要将雁门的八千守军全都调走?”
杨延嗣忙挥挥手,让屋内的闲杂都退了出去,这才忿忿道:“千真万确,符大帅说了,要粮要军饷他都可以想办法为我们这八千将士筹措,但要求就是让我们离开雁门关,移防晋州,过析州境时,符大帅会亲自派人将粮饷送至半路。”
离开杨家经营多年的雁门关,杨家那还是杨家吗?
“放屁!”杨延昭一向老诚今天也骂起了人来,挥着手指着析州的方向道:“辽军数万铁骑此时已经深入中原腹地数百里,说话就能打向汴梁,与我雁门关对峙的朔州辽军也有增兵的迹象,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相约进攻,这时候让我们换防,他符大帅用兵几十年,难道就不明白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吗?”
杨延嗣坐在那摆摆手道:“不不不,符大帅没有直接下军令,让我们移防晋州之事是他私下和我说的,他的意思很明白,想要粮饷就交出雁门关,其言下之意……呵呵。”
杨延昭瞪了他一眼:“老二,别阴阳怪气的,有话直说。”
“意思就是我们要赖在雁门不走,那就让我们自生自灭,大哥,这他可不是吓咱们的,这都三个月没有将士们开饷了,粮食也撑不了多久,要真是有将士哗变,后果不堪设想哪。”
啪!
杨延昭又是一记重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的道:“谁敢,更何况本将军一向待将士们如兄弟。”
杨延嗣苦笑着摇摇头道:“大哥,这里就咱兄弟俩,何苦说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要说情义,除了兄弟我,大难来临之时这八千将士谁跟你论情份,三个月没开饷,大哥,不少兄弟们的家里可就靠他们这点军饷过活呢,咱要要断了他们的生计,我都不敢往后面想……”
“哼!”杨延昭哼哼道:“又不是我故意可扣他们的军饷,是朝廷,是符昭寿,总不能为了发这军饷我杨某还得去变卖家产吧,这个天下又不是我杨家的。”
话说到这,老二杨延嗣却哈哈一笑,凑近其兄,很是神秘的小声道:“大哥还真说错了,以前的天下与我杨家无关,可从今往后怕是就有关系了?”
一听到这,杨延昭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直勾勾的盯着他兄弟,半天才喃喃道:“姓符的要动手了?他真的想问鼎天下?”
咂!
杨延嗣一嘬牙花子,满脸不屑的道:“提他做甚,晦气,是,我从析州回来的时候四下打探了下,这老小子是要动手了,他要我们交出雁门很可能就是为他自己扫清后患,雁门是个绝要的重镇,你我非他亲信,有我们在他后方他是放不开脚的,不可就算这老小子真有那君临天下的运气,只怕也没咱哥俩的好果子吃。”
“这个我明白!”杨延昭心不在此,加急问道:“你方才说的这天下从此或可能与我们杨家有关,到底是何意?”
嘿嘿!
杨延嗣扬着眉毛一笑,随即从怀里摸出一个草黄|色的信袋,笑道:“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家里的,三妹给来信了,看完便知。”
信纸在杨延昭手里翻来覆去,他一会看着信一会又惊讶的看看兄弟,眼神中难掩欣喜之色,短短一封数百字的家信他足足看了四五遍,看完后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推开了窗户,看着远方那连绵起伏的山峦,久久未开口。
杨延嗣笑着走了过了,指指窗外的景色道:“咱们杨家父子两代在这里流血流汗,死了多少兄弟,打了几十年仗,为的是甚么?梁唐晋汉周宋,今又复大唐,皇帝走马灯似的换,不换的是咱们杨家,永远都扎根在了这雁门关,一年又一年与这黄土为伴,哥,机不可失,杨家得兴盛起来,雁门关不过一隅之地,非大丈夫施展之地,难道你就不想成为乐毅、管仲那般人物?你就不想扫平四夷名扬天下吗?”
杨延昭回头有些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良久才缓缓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二弟,你还记得吗?父亲归天之前和我们交待过甚么?杨家先降宋,如今又要降唐吗?”
“当然记得!”杨延嗣点点头,道:“父亲说我们杨家是汉国的降臣(大宋灭北汉时杨业降宋),自古忠臣不事二主,从降宋的那天起,杨家就决不可再次叛宋,可是大哥,此一时彼一时呀……”
杨延嗣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大哥一抬手打断了他。
杨延昭有些怅然若失的道:“父训不可违呀!”
“大哥呀,三妹来信可是说得清楚,如今的大唐皇后已认她做义妹,还曾私下问过她是否愿意以侧室的身份嫁入陆家,大哥,那可是当今皇后,大唐殿前司都点检呀,皇后是谁,她不可是陆飞一手扶上去的傀儡,一介女流,用不了多久这个天下就姓陆了,我的大哥,杨家是否降唐你我都做不了主,你我不过是符大帅身边的两个弃子,他成仙,咱沾不上光,可他要是下地狱咱也得跟着遭殃。”
杨延昭苦笑,道:“也许你说的都对,我也明白,大势所趋,父亲若在也无能为力,只是,我杨家满门忠志之士,这晋身之机难道要靠亲妹妹给人做妾才能换来吗?”
“哼哼!”杨延嗣冷冷一笑道:“你要怎的?跟着符昭寿再次反叛大唐?那不还是替人卖命求荣吗,有甚区别?”
杨延昭若有所思,良久才道:“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杨家如此朝秦暮楚,陆殿帅现在只是用得着杨家,如果……”
“大哥!”杨延嗣打断他大哥,一脸坚毅的道:“你我并非神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谁能料到将来之事,父亲他老人家也不会料到他发誓效忠的大宋只存在了三年吧,世事难料,见招拆招吧,三妹是个有心之人,她能及时给我们送来这封信,那就是想告诉我们不要脚踏几条船,一心一意跟着朝廷,大唐朝廷。”
杨延昭有些默认的点点头,继而又道:“但这也似乎是在告诉我们,陆殿帅和皇后对我们杨家不放心。”
“这个简单,纳个投名状便是?”
杨延昭道:“我的亲妹子都成了他的妾室,这样的投名状还小了?”
杨延嗣道:“不小?小啦……而且朝廷没有看到我们的决心,联姻济不了大事,关健还在于你我。”
“你的意思是?”
杨延嗣用手刀作了个‘切’的手势,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自断后路,杀了符昭寿,这老小子的人头可比咱妹妹济事多了。”
杨延昭有些目瞪口呆,瞪着眼喃喃道:“这这这,他,他可是你我的上宪,这可是以下犯上……”
切!
杨延嗣不屑道:“如果三妹只是三妹那你我做这等事就是以下犯上,可如果咱们妹子成了大唐皇妃,那杨家此举就是为国除贼,擒贼先擒王,也好让这河|北大地免遭大战浩劫。”
杨延昭沉思半晌,复问道:“说得这么肯定,你是不是早有打算,你想怎么做?”
一阵兴奋,杨延嗣关上窗,拉起大哥走向里屋,这才道:“符昭寿不是要我们交出雁门关移防晋州吗,他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是安稳他的大后方换上他的亲信,挤走你我,二嘛就是想趁你我离开根基之时半道杀之,尽夺你我军士为已用,不管他怎么想的,大哥,咱不如从了他,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