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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陆飞被一阵唏唏嗦唆唆的声音惊醒,清晨的阳光正照在床上,他一个翻身,将薄薄的被褥斜搭在肩头,手撑着脑袋,望着正在房间里忙碌的女人,这种感觉真是秒不可言,屋里多了个女人连这些家具看起来都充满了生气,也干净整洁很多。
正当陆飞全神贯注的望着眼前倩影时,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昨晚因为手上的伤,疼的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早早便睡下了,现在肚子自己唱起了‘空城计’
芸娘停下手里的活,侧头嫣然一笑,道,“大人醒了,是我把你吵醒了吧”
陆飞一掀被子,全身上下只有一条他自己改编而成的短裤,芸娘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惊叫着掩面转过身去,“大人你”
陆飞低头看了看自己,呵呵笑着快速的穿好了衣服,“好了”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见芸娘端着一份早点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大人,洗漱一下吃早饭吧”
陆飞看了看门后的洗漱架,水已经打好了,边上还放着他自制的牙刷,他笑了笑,原来生活是这般美好。
早餐是芸娘亲手做的,虽然简单却很精致,几块小米糕,一份糯米汤圆正散着淡淡的清香,陆飞搓搓手,咽着口水道,“原来大唐朝的早饭还能这样吃,这个黑子,天天早上只知道给我带大饼裹韭菜,吃得我一打嗝都是韭菜味”
芸娘拿托盘掩面一起笑,“大人如果喜欢,芸娘以后天天换着花样给你做”
陆飞大口的贪吃着米糕,满嘴留香,闷声道,“不是说过了嘛,别叫我大人,叫小飞,还有,你不是下人,做饭这事你用不着干,一会你让师爷帮物色几个杂役,再给你找两丫鬟,厨房的事交给李婶就行,来,坐,你看看你,很早就起来了吧,眼圈都红了,一起吃”
芸娘没动,陆飞起身将她拉到凳子边,扶着她坐下,“这就对了,别老惦记自己的过去,那已经过去了,不要看不起自己,在这个县衙里曾经你是大小姐,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我当一天知县,你还是”
芸娘听得出来陆大人说的是真心话,她没哭,只是静静的看着陆飞的眼睛,在这一刻,谢谢是多余的。
陆飞拿起筷子加上一块米糕送到芸娘嘴边,“一个人吃那是图个饱,两个人才叫情调”
芸娘甜蜜一笑,咬了一口,“大……小飞,我自己来,你的手还疼吗?”
陆飞忙放下筷子,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疼,不如你喂我吧”
门外,想起一阵脚步声,李顺走了进来,一见屋内两人正你侬我侬的场面,转身就要离开。
“什么事,师爷”陆飞边吃边说,现代人的观念让男女之间的距离形同虚设。
李顺回身道,“张将军又来了,还说……”
“说什么?”
“他说大人你再不出兵他就要下令府营军攻山了”
“知道了,我吃完就去”
这房间里的一切芸娘早就熟悉了,吃完早饭,她便取过陆飞的官服,陆飞则很大方的伸直着一双伤手,志得意满的享受芸娘生怕弄疼他的轻手轻脚。
芸娘道,“小飞,你真的打算围剿座山?”
陆飞很是诧异,“怎么?你关心这个?”
“不是,我只是替你担心,我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张将军手上有三千军马,他没理由将这种功劳让给别人,而且他这人前后变化太大,小飞你不得不防”
陆飞颔首一笑,芸娘不知道这是他让郡马出面的结果,不过他还是挺欣赏芸娘的洞察力,说道,“放心,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芸娘抹了抹官服上的褶皱,满意的点点头又道。
陆飞又想起芸娘她爹宋知县来,以前宋知县在任时土匪就存在,他爹是怎么处理的呢,于是便问道,“对了,你爹以前对待这伙土匪是个什么态度?”
芸娘想了想,“以前这些人不怎么闹事,也没杀过官,但这一直都是我爹的一块心病,在离开宿松的前几天他还念叨这事,但我爹从不主张用兵”
“哦,那你呢?”陆飞起了兴致,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他现在想看看芸娘的见识。
芸娘有些惊讶,“小飞你问我?”
陆飞很肯定的点点头。
芸娘受宠若惊,一边检查着他手上伤口的包扎,一边说道,“我,我也不赞成用兵”
陆飞一阵侧目,“为什么?”
芸娘思索道,“这抱犊岭爹爹以前去查看地形时,我也去过一次,按兵法上说,是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易守难攻,再有纵使小飞你最终能剿灭他们,损失必定不小,这新募的几百义军只怕所剩无几,激起民怨,朝廷论功行赏时,为了平息民怨很有可能不奖不罚,功过相抵,还有山上的土匪多为这宿松县与临县太湖县的百姓,其中以宿松县居多,这些人虽然在山上,但其家眷亲朋仍在山下,兵戈一起,朝廷肯定会将这些土匪尽数剿灭,但这笔帐他们的家人不敢找朝廷,只会记恨小飞你,日后若是在官场上有人想针对你,那很容易会罗织出一个乱杀无辜的罪名,而且一呼百应,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芸娘冒昧了”
陆飞张大着嘴听得如坠云雾,“哎呀,人才呀,我怎么早没发现,原来你还是个才女,你说的这些李师爷也考虑过,但他没你考虑的深远,也没你分析得透彻,来来,坐下好好说,其实我也从没打算过要动粗,打打杀杀始终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
芸娘款款一笑,到底是官家大小姐出身,一笑一颦都有一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书卷气,她一边整理着桌上的碗筷一边道,“小飞你是打算招安吗?”
“恩,你认为这能成功吗?”陆飞现在在她面前决无丝毫保留,芸娘心思之缜密,眼界之广,洞查力之精以远非陆飞所能猜测得到,很可能陆飞现在的心思她都猜出了八九分。
芸娘双手相叠在桌上,道,“兵不血刃,善莫大焉,必为百姓和山匪所拥戴,芸娘看此举必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张将军未必同意,他劳师动众,却一无所获,很难向朝廷复命,自古此类事情或剿或抚,也或是剿抚齐下,但座山的匪众又不太一样,他们敢公然杀害朝廷命官,这会让朝廷颜面尽失,从安庆府就算是用八百里加急也得十天才能从京城带回兵部的调兵令,而张将军在事发等七天就带兵到了,这说明他很清楚朝廷的想法,一切以剿为主,才敢没等军令到便先行发兵,芸娘猜张将军现在一定不知道你的想法”
“对,没错,目前此事只有李顺和赵班头知道,现在还有一个你,你说如果他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芸娘不太好猜,行伍之人多是性情不定,不过可以做最坏的打算”
“他直接挥军攻山?”
“不是没有这么可能,我猜这几天他按兵不动就是在等朝廷的军令,如果军令一到,他便无所顾及,座山匪众几乎无一能幸免”
陆飞暗暗吃了一惊,原本以后张耙子退军那完全是自己在暗箱操纵,却没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台大戏,忙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座山匪巢易守难攻嘛”
“难攻不代表攻不破,安庆府营军驻地距座山不过三百多里,想必张将军早就对山上的地形了如指掌,就算他不攻山,困也能将山上的人困死”
“三千人他就敢围山?听李顺说通山下的密道不在少数,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当年常遇春可是用了两万人才困住山上的千把元军,而且前后长达好几个月,张耙子那点人够使吗?”
芸娘掩嘴轻笑着,“小飞,行军打仗不光要知已,更要知彼,要了解自己的对手,当年常将军的对手那是训练有素的元军,而今天张将军的对手只是一群打家劫物的土匪,只要一围山,用不了三天就会方寸大乱,到时候张将军再趁机攻山,一鼓作气平了座山是很容易的”
陆飞连连惊叹,“芸娘你还懂兵法?”
芸娘又是一笑,脸红红的,“爹爹就我这一个女儿,他的梦想就是驰骋沙场,只不过造化弄人,走上了官场这条不归路,爹爹闲时也只有和女儿说说他的抱负和对沙场的向往......”
说到这芸娘似乎是想到了身在刑部大牢里的父亲,眼圈红红的,其实她的父亲就早在牢里死了,只是陆飞没有告诉她。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芸娘又道,“小飞大人,其实你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你只是在考芸娘罢了,芸娘真是在班门弄斧,见笑了”
陆飞哈哈一笑,芸娘真是聪明伶俐,既在明处帮着自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一分析清楚,另一方面却又丝毫不敢抢了县太爷的风头,如此年纪便能有这般心机,得此红颜知已陆飞如何不喜。
陆飞笑着站了起来,走到芸娘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双肩,道,“不错,此事我已打定主意,招安事在必行,此事若成,必有你的一份功劳,为了表示感谢,来,先赏你一个嘴嘴”
说着陆飞弯腰撅嘴,俯身下去。
芸娘脸上红霞一飞,惊叫着快速地拾起桌上的碗筷,羞涩着落荒而逃,留下一串咯咯地笑声。
陆飞大笑起来,一挽袖子,大踏步朝花厅而去,去会会这个张耙子。
在后衙的花厅里,张耙子一身戎装,正叉着腰在来回走着,身上的甲片叮当作响,两名亲兵跟雕像一般立在一旁,李顺则忐忑不安地在边上相陪,他真怕这张将军等不急冲进县太爷的后衙,就算一会县太爷出来,很可能免不了被张将军为难一番。
随着陆飞轻松的脚步声传来,李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将军,陆大人来了”
张耙子阴沉着的脸,如果不是兵部的进剿令昨天才送到,他早就调兵将座山团团围住,如果不是他先前收了胡管家的九千两银子他也不会如此屈尊几次三番的吃一个知县的闭门羹,不过陆飞一出现,让李顺担心的事却没有爆发。
张耙子竟奇迹般的笑了,笑得李顺一阵发麻。
“哎呀,见陆大人一面真比刘备见诸葛亮都难呐,是不是还为日前的事在生我的气呀”张耙子笑脸而道。
陆飞走进门,手里托着一杯茶,恨不得对着张耙子那张假模假式的丑恶嘴脸啐上一口,不过他的脸变得也不比张耙子慢。
“将军说哪里话,让您久等才真是罪过,这不特意亲手冲了一杯茶来给将军赔罪,来来,将军,请坐”陆飞眉开眼笑,就如同见了银子似的。
“还喝啊,一大清早在你这县衙我都喝五杯了”
“这茶可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将军你不尝尝?”
张耙子有事要谈,也就不想在这点小事上浪费功夫,“好好,尝尝,嗯……味道还挺别致,好像有股枯树叶的味道,这什么茶?”张耙子砸吧着嘴。
“如果我说这就是我随手从地上捡来的几片枯树叶你信吗?”
张耙子愣了愣,随即又哈哈一笑,“陆大人真会开玩笑,不就是茶嘛,还弄得这么神秘,算了,我来也不是为喝你这茶来的,陆大人,请问你打算几时出兵哪?”
其实这就是陆飞随手在县衙的地面上捡来的枯树叶,揉搓几下用开水一冲,差不多和茶叶没什么两样,谁能想到在个县太爷竟然敢用枯树叶招待张参将。
“出兵?出什么兵?”陆飞明知故问。
“当然是出兵剿匪呀,我这可是顶了天大的干系才把这首功让给了陆大人哪”
“剿匪?剿什么匪?”
张耙子脸上一阵抽动,站了起来,“你?陆大人你这跟我打的什么哑迷?你不会忘记本参将是为何事来这宿松县的吧”
这时的张耙子若不是念及有赵郡马的交待,他真想扇这小子两巴掌。
陆飞拍了拍脑袋,恍然道,“哦哦,将军是说他们呀,嘿,将军你言重了,几个小蟊贼哪里用得着大军围剿,扔几袋大米比什么刀枪都管用,依我看,就别兴师动众了”
张耙子真的恼了,一拍桌子,“陆知县,你当军国大事是你儿时的把戏吗?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张将军这话我就不懂了,能用和平的方法处理好事情为什么非得打打杀杀的,我看不出来这哪里是儿戏,而且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出兵,也没想过这打算”
张耙子冷冷地盯着陆飞,切齿道,“那你练那些义军是做什么?”
陆飞一翘腿,嘿嘿一笑,“敲山震虎,唬人用的,没想到竟然把将军你给唬住了,看来那些土匪也一定是深信不疑了”
“招安?你主张招安?”
“将军果然聪明,对,没错,招安,将军认为怎么样?”
张耙子气得脸都发了青,半天都没有说话,花厅里一时气氛紧张,过了一会只见张耙子朝他两名亲兵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陆飞见状也朝李顺一点头,李顺也退了出去,随手就门给关了起来。
张耙子似乎还有点耐心,因为他还没弄清楚这个县太爷究竟和赵郡马还有宁王府是什么关系,赵郡马怎么会出面干涉本来就商定好的计划,他有些投鼠忌器,想了想还是强压下怒火,在陆飞边上坐了下来。
“敢问陆知县和赵郡马是何种关系”张耙子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绕弯子,就这么直眉愣眼的开口相问。
“哦,赵郡马呀,这个嘛,怎么说呢,关系比较复杂,说出来怕影响不好,还是不说吧”陆飞听他这么问那就能肯定他托赵郡马出面是走对了一步棋,那何不再好好利用一下,所以他才说得含糊不清。
张耙子眨了眨眼,低声问着,“怎么个复杂法?难道和宁王也有关系?”
这一问正中陆飞下怀,他神秘地点点头,“张将军,话说得太清楚不好吧,彼此明白不就行了,是不是”
可是张耙子他着急呀,他根本就没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复杂法,忙又低声问着,“陆老弟,你看我痴长你几岁,在老哥面前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你真想知道?”
张耙子点点头,“恩,当然”
“特别想知道?”
张耙子此时的心里如同几百只虫子在抓心挠肝,涨红着脸,“哎哟,陆老弟,哥哥我可是个急性子,你就快说吧”
陆飞一看差不多了,火候到了,张耙子的胃口已经吊得老高了,在这种时候那差不多说什么信什么,于是陆飞凑近了他,压着声音道,“这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出了这个门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张耙子呆滞地点点头,“恩”
“是这样,赵郡马自小就有一种隐疾,这个将军你知道嘛?”
张耙子先是点点头,忙又摇摇头。
“这是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病,阳衰,唉,不能人事,你说说这说出去谁信,从小锦衣玉食,怎么会得这种病,唉,赵郡马真是命苦呀”陆飞说着,眉宇间硬是挤出满满的同情之色。
张耙子当然知道这事,赵郡马曾托他以千金在军中暗寻名医,一连几年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名医,这种病不是没得治,而是一听是给郡马爷看病,谁也不敢来,因为就算是治好了,那也得落个杀人灭口的下场,郡马爷得了这种病那是能让人知道的嘛。
张耙子现在越来越相信陆知县和赵郡马关系非同一般,不是亲近之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么隐涩的事,只是张耙子他错了,这里是宿松,不是他的驻地安庆,在宿松这差不多是个耳朵都听出了茧子的小黄段子,人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传到赵郡马耳朵里罢了。
“哦,是吗,还有这种事,但这和你与郡马爷之间有何瓜葛?”
陆飞故意朝关着的门看了看,用更低的声音说着,“关系大了,知道我为什么能二十多岁就实授知县一职吗?算了,依你这脑子你一定是想不到,还是告诉你吧,是这样,我有一表哥,他姐夫家的小舅子的表弟有张祖传的秘方,专治此种隐疾,百试百灵,就在去年此事传到了宁王的耳朵里,宁王特意将他请了去,出银一万两,让他帮郡马爷瞧病,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宁王和我表哥的姐夫的小舅子的表弟在牵线搭桥吗,嘿嘿,正是我”
“怎么,连宁王也知道郡马爷的病?”张耙子大吃一惊,怎么还有宁王的事,宁王现在可是能左右朝局之人呀,别看大唐亲王不从政不掌军,但那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这些年宁王可是在朝中遍布眼线,大肆贿赂重臣,真有能在大唐朝呼风唤雨的能力。
陆飞撇了撇嘴,“当然知道,而且是早就知道了,宁王如果不找到治好郡马爷病的人怎么可能让亲生女儿去赵家守活寡,郡马爷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过不了几天便能龙精虎猛,嘿嘿,现在明白了吧,我也是借着我那表哥的福才当了这宿松县的父母官,还有,你说这大唐朝有多少县,为什么我非要来宿松,哎,谁叫郡马爷重义气呢,说是在他的地盘当官发财快,这不兄弟就来了,你说这样的好运气掉我头上我上哪说理去,不当这官还不行,可愁死我了”
一席胡扯没边的话直把个张耙子唬得是一愣一愣,一边听着还在一旁不住的点着头,心里还在暗暗惊讶,怪不得呢,打从三皇五帝那会算起也没见过有二十来岁的县太爷,更重要的是陆飞说的一番话还真是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出一丝破绽,唯一能证明陆飞是在说谎那只有去问宁王或者郡马爷了,可惜这两人他都不敢去问这种问题。
张耙子脑子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他竟然将这事同胡管家出银要他在剿匪时找个机会暗中除掉陆飞给联系上,想必是郡马爷看病快好,也就没必要再留下这些人的命了,等几天后身体完全复原,陆飞的死期就到了,不过眼下很可能郡马爷的病还没好利索,还不到动手的时候,这样一想那什么事都能解释得通了。
“嘿嘿,张将军,想什么呢?”陆飞暗自好笑,敲着桌面提醒着陷入深思的张耙子。